作者:春日看花
既然这是他们所期待的,那我也不会让他们失望。
我将眸中的冷意敛去,轻扯唇角,比了个请的手势,与来人说,“那就请吧。”
一番比划下来,我才发现来人果然有矜傲的资本。他的棋艺精湛,招数奇特,下棋的水平可以说是百里挑一。
我在此时才明白其他人眼神里的含义,是笃定了我必然会输,而且这一切应是他们早就设计好的桥段,让他们中的最强者与我对弈,好让我输得一败涂地。但他们错了,封九月可能会输,但仇云清却不会。
“承让了。”我说得极轻,面上不免得意。此人棋艺虽好,招数又凶狠,但我还是险胜。
接近谢言的第一关算是过了。
“是吗?”那人明明输了,神情却不见半分颓唐,他朝我勾唇一笑,杏仁般的眼眸里满是卑劣与野蛮,“赢的不是我吗?我是白子。”
这人竟敢颠倒黑白,我分明是白子,开局还让黑子先行,他如今不过调换了棋兜,就敢明目张胆耍赖!
“你无耻。”
我气得连声音都在颤抖,伸手想将我的白子拿回来,却被对面的人攥住手腕。
他分明长得文秀,但手上力道却大得惊人,他无视我脸上的愠怒之色,忽然高声喊道,“太子殿下,此人输了不认账,还想调包我的棋子。”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看过来,谢言也从书册中抬头,那一瞬,他的视线像极了森冷的冰刃,直直地落在那人紧抓着我的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醋了,我不说”
第38章 “你高兴便好”
那人丝毫未将我的怒意放在眼里, 却会因为谢言森冷的眼神软了手脚,终于还是将我的手放开,一路小跑到谢言身边, 杏眸瞬间蒙上水雾,开始高声述说自己的委屈。
“殿下,这仇云清实在无理娇蛮, 他技不如我, 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使诈, 太子殿下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他还未等谢言开口, 就又是一阵抢白道,“这里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刚才就是仇云清要调换我的棋兜!”
“你们说, 是不是啊?”他一边说, 一边悄悄跟身边的人使眼色。
他身边的人像是立刻收到了指令一样,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出声附和,言语尖锐到是要将我置于死地的程度。
“是啊,此人心术不正, 众目睽睽之下都敢偷换棋兜,胆大包天, 其心可诛, 还望太子殿下能立刻将他逐出太子府。”
“输了就输了, 不过是一场比试罢了, 竟然还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 真是不知羞耻。”
“听说还是什么元州知府的公子呢, 你那个做知府的爹爹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这么多人看着呢, 也敢这样胡来, 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真是不要脸。”
我如今总算是明白了, 原来从一开局便是他们早就设计好的圈套。
这些人早就谋算好了一切,要在今日的棋局上将我绞杀,将我驱逐出局。我不过孤身一人,随手可欺,身后实力单薄,更无法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
他们如今依仗的就是人多势众,三人成虎,不论我今日有没有做这等苟且之事,他们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便是百口莫辩。
若是换做是以前的我,面对这些人的污蔑抹黑,定然是要当众发疯,毫无形象地嘶吼痛哭一番。但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却不敢反击的我。
从前的我,顾忌着我爹,顾忌着谢言,就算受尽了市井小民背地里的嘲弄,也不敢生事。无尽的退让和妥协,并不能给我带来尊重和善意。他们见我可欺,便无止境地步步紧逼,让我退到无路可退的地步。
现在想来,我当时也真是傻。那些逆耳嘈杂的声音,本来就该从源头上断绝,用勇气与武力将他们通通打倒,我暗暗在心里下了决心。
“殿下,”我恭顺地朝谢言行了个礼,声音沉静如水,完全没有以往的慌乱失措,据理力争道,“他们所言皆不属实,但空口无凭,我愿意与此人重新比试一番,若是我输了,我自愿退出侍读的选拔。”
谢言定定地看我一眼,似是想从我脸上看出朵花来,他的视线良久地落在我右眼尾处,过了许久才温声与我说,“不必。”
“看吧,就连太子殿下也不信,你啊,就是活该。”
“好好练习提升棋艺不是更好吗?就非要在这里耍这些低劣的小把戏,打算给谁看呢?”
那小公子听到谢言的话,一瞬间乐不可支,笑得灿若春花,连眉梢都染上春意,他仰望着谢言,眼神含着信徒对神祗的虔诚。
他与以前的我,好像。
以前的我也是这般喜欢谢言,喜欢到眼里容不下别的东西,喜欢到连尊严脸面都可以弃之不顾,沦为姜国举国上下一个巨大的笑话,想想以前,就连我也觉得着实可笑。
谢言如今知道了我不是封九月,态度立马急转直下,连争取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失落,有什么好失落的,迟来的深情往往比路边任人践踏的野草都要轻贱,我并不需要他那份浮荣虚幻的重视。
“识相的,就自己滚吧,不要让我们太子殿下派人将你轰出去,这样大家都不好看,是吧,太子殿下。”
那个诡计多端的小人就站在谢言身旁,嚣张地说着这些话,连身子几乎都要歪到谢言的肩膀上去。
真脏啊,谢言。
不过想来也是,他们一个相貌清冷,如孤高青寂的白鹤,一个相貌姣好,如楚楚的娇花,也属实登对,饿狼配狗,再好不过。
所有人都在等着谢言的反应,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那些目光里都带着缱绻的爱意,汹涌的钦慕与好奇,皆在等着他的最终宣判。
但谢言在这般的瞩目下,依旧脸色如常,只微微侧身躲过那人黏过来的身体,淡淡开口道,“左三,右二,上六,下八。”
他说的竟恰好是我与那人对弈时的破局位置!
那人的水平可以说与我不相伯仲,我几乎是用上了九牛二虎之力来与他对弈,根本没精力去关注旁的事,所以谢言刚刚一直都在看我们下棋?
谢言的话音刚落,那人的脸色霎时就白了,就连嘴唇都在打着冷战,他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只能急急地跪下去,漂亮的脸蛋上立刻挂上泪痕,“太子殿下,是我鬼迷了心窍才做出了这等蠢事,希望殿下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日后定不会再这样了。”
回应他的只有漫长的沉默,谢言冷着一张脸,凤眸沉沉,如染上冬日里的寒雪,透出来的寒意令人不禁战栗。
那些刚才附和的人都面面相觑,担着唇亡齿寒的心,惴惴不安地等着谢言的安排。
“你们需要请罪的人不是我。”
谢言淡淡开口,随后便将灰瞳落于我脸上,眸中流转的眼波似鼓励似安慰,如一泉澄澈的池水,倒映着怔楞的我。
那人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他冲着我卑微地哭喊道,“仇公子,是我对不住你,我给你赔罪,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我吧。我日后定把你当成亲生的好哥哥,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
他脸上全然没了先前的嚣张跋扈,一路爬行到我脚下,手指抓着我的裤腿,精致的脸上哭得梨花带雨,甚是可怜,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不仅仅是他,那些助纣为虐煽风点火之人,也都神色惶惶,牙齿打颤地跪到了地上,生怕我的怒火蔓延到他们身上,所以提前与我请罪。
若是道歉便能换来原谅,那世间又何来那么多冤案?
若今日谢言并未看我下棋,并未留意我这边的动静,我的下场又会是如何?在举国闻名的侍读选拔中作弊,被逐出太子府,甚至可能连在元州的仇府都会受到牵连,从此因我而蒙羞。
这些人做的事,分明如锋利的屠刀,霍霍挥舞着砍向无辜的羔羊,在事情败露后,才虚假地落下几颗鳄鱼的眼泪。他们是真心在与我忏悔吗?若是今日我被他们害了,他们日后会为我感到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并不会。
想到这里,我连唇角都抿得平直,只回头去看谢言,我不知为何,这个时候很想看看他。
而他此时正端坐于角落处,恰好是我落座的位处,见我看过去,只朝我微微颔首,似在说,“你高兴便好。”
我高兴便好?
若是谢言看见我今日阴郁狠戾的模样,还会再将眼神落在我身上吗?我很好奇。
我生来就是个怪物,以往为了谢言,为了我爹,还知道收敛,而如今我已没有任何忌惮,曾经我害怕谢言知晓我的真面目,怕他知道我藏于皮肉下的丑陋乖戾阴翳。但如今,我对他已无意,让他看到又何妨?
我这般想,便大阔步走到那人面前,我身后是谢言灼热滚烫的视线,我当着谢言的面,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如此这般我还觉得不够,又用指尖擒住那人的发髻,将他的头狠狠砸到地面。
做完这些,我忙回过头去看谢言,他正拧眉看着我,冷白的脸上神情似悲似悯,如佛祖望向饥饿的鹰,东郭先生濒死的宠溺。
第39章 “仇云清,你不得好死”
谢言他这般看我, 莫不是在可怜我?
呵呵,我封九月就算再不济,也不需要仇人的同情与怜悯, 我几乎是下一瞬便将头转了回来,只倔强地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我如今越发看不清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我究竟是为何会在丑态毕露时那般在意谢言的看法, 又为何在慌乱无助之时急切地想回头去看看谢言, 就像身后只要有他在, 就从心底生出无限的勇气。
我明明已经不再喜欢他了, 为何还会这般依赖他?
我想到这里,便觉满心惶恐,又遍寻不到合适的理由, 只能安慰自己, 不过是习惯使然。
我与谢言也算相处过一段时日,他此人虽然性情冷淡,但是性子沉稳,遇事不乱, 极擅谋略,又通人情。而我与他恰恰相反, 我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情绪又极易激动, 心性浮躁, 平日遇见什么烦心事, 便只知发脾气或暗暗掉眼泪。
因而我们二人之间, 大多数时候都是谢言在在给我拿主意, 帮我处理种种烦心事, 我只需要乖乖呆在他身边, 时不时钦慕的眼神将他上下打量,满眼都透着喜欢。
所以这应该就是我为何到了这种境地,会本能地跟他求助,定是因为这般的习惯,没错,对,我对谢言并没有任何残留的感情,只有隔着人命的血海深仇。
我就是因为习惯,没有其他!
终于给我诡异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我才将注意力又放回棋室内,环顾四周,那些贵族公子们皆用惊惧惶恐的表情看我,似乎生怕自己成为下个被屠戮的羔羊。
那人的发髻被我攥在手里,他的黑发披散了一地,脸上满是模糊的血泪,额上破了个大口子,是刚被我磕到地上留下的伤口。
他脸上因为恐惧而苍白,就连嘴唇也没了血色,只哭着与我求饶道,“仇公子,我错了,你放过我吧,我爹是八州巡抚,若看见我伤得那般严重,定会心疼不已。”
他一边这样可怜兮兮地说着,一边用怨毒的眼神看我,杏眸流露出来的恶意像毒蛇的毒液,几乎要将我彻底腐蚀,此人到了此时依旧不知悔改,还在明里暗里地威胁我。
而我,竟然只能接受他低劣的威胁。
仇云清的爹爹是元州知府,人微言轻,而刚好在此人父亲的管辖之下,我今日所作所为,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牵连在元州的仇府。
我胸中怒气翻腾,几乎控制不住擒住他衣襟的力道,我恨不得将这人杀了,永绝后患。世界上怎会有这般无耻之人,明明自己技不如人,还能颠倒黑白,搬弄是非,如今还用仇府来威胁我。
我气不过却又无可奈何,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又爬上心头,令我感到难言的窒息。
我明明已经重活了一世,为何还是有这么多的羁绊,这么多的顾虑?若我只是烂命一条,无牵无挂,死不足惜,我便可以杀死眼前这个人,我也可以直接与谢言寻仇。
但我却不能,我身后有偌大一个仇府,仇府上下都待我极好,他们都需要我的守护和忍让。
想到这里,我仿佛又回到了采买婚服那一日,面对那些躲在暗处的嘲弄与恶意,我只能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吞,拼命警告自己道,“我不能闹事,不能让我爹和谢言为难,更不能将事情闹大。”
可是我的委屈又有谁知道呢?
没有人。
但我还是将那人的衣襟慢慢松开了,浑身脱力地坐到了地上,垂着头,眼神空空地看着棋桌上的黑子,自闭地将一切声音都隔绝在外头。
我现在需要冷静,如果不冷静冷静,我担心我会突然暴起将那个混蛋直接杀死。
我不能那样做。
但很快,周围传来的窸窣议论声让我抬起头,只见谢言慢且缓地从我面前走过,径直朝那人走去,他的每一步都踩在我心上,令我因痛苦而骤缩的心,逐渐舒展开来。
那人见谢言寒着脸朝他走来,面上立刻浮现惊喜的神色,他的眼睛和脸被我打得淤肿,分明看起来十分狼狈,却依旧对谢言绽放了个娇媚的笑,轻声喊道,“殿下...”
他还分出余光来看我一眼,那骄矜的眼神似是嘲笑又像是示|威,似乎是在与我说,“太子殿下果然还是心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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