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瑄鹤
她并不想同自己的孩子之间存在任何芥蒂。
珀珥慢慢眨着眼睛,手里摸着小狗雪顶,他一边听格蕾丝妈妈说话,一边用视线描摹着这间房子的装潢、环境。
这座房子被格蕾丝打理得很好,甚至在很多细节都足以体现她那刻在血统与骨子里的教养与精细。
这是属于古老贵族的特质。
他们总是那样地优雅,似是将“优雅”二字刻在了整个生命的长度之内。
在格蕾丝出嫁前,她是联合星域帝国最初期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人类进入宇宙之前的古老贵族卡佩家族的成员。
作为卡佩家的大小姐,格蕾丝·卡佩诞生起便金尊玉贵,享有一切贵族式的教育。
年轻时的格蕾丝与同样生于贵族的丈夫结婚,他们孕有一子,名为亚契。
最初他们一家三口是幸福的,可意外降临,当格蕾丝的丈夫因为家族生意而死于星盗之手后,悲痛欲绝、撑起一整个家的格蕾丝却逐渐与她的孩子亚契渐行渐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前听话乖巧的儿子变得叛逆、桀骜,染上各种陋习,甚至赌博、酗酒,沉迷于黑市流通的各种成瘾物。
甚至格蕾丝曾数次只身进入黑市,寻找自己那主动堕落至深渊的孩子。
他会谩骂格蕾丝的严厉、指责格蕾丝的教育,他会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去诅咒自己的母亲,然后质问她当初为什么没有一起死在那场星盗导致的混乱里。
格蕾丝以为她能将自己的孩子重新引导回正途上,但亚契却选择离家出走,再无音讯。
被这一连串打击到近乎崩溃的格蕾丝一度准备自杀。
可当她握着匕首,彻夜久坐到天明之际时,这位坚强的贵族夫人重新将匕首放回到抽屉里,起身披上斗篷、乘上飞行器,将目的地设置为自由星域内的那家拍卖行。
——曼森拍卖行。
从前去黑市里找亚契的格蕾丝曾很多次路过过那里,也曾见过一位同她儿子年岁差不多大的少年,在拍卖行的门口高高在上地胡闹着,似乎喊着“人造人”与“退回”的问题。
那少年的面孔格蕾丝有印象,是某大商会内拥有继承权的小少爷,好像叫作……艾伦?
也是因为这一层原因,格蕾丝意外地对那张印有小人造人的海报印象极深。
于是这一次,在曼森拍卖行内,格蕾丝买下了已经经历过两次退货的商品——即14号人造人。
当她准备带着小人造人回家的时候,格蕾丝透过悬浮车的窗户,又一次看见了那位名叫艾伦的少年。
只是对方的眉眼蒙有悲伤的阴影,正无可奈何地祈求拍卖行的工作人员告诉他小人造人的下落。
格蕾丝不是什么慈善家。
她只冷漠又悲伤地看了一眼窗外可怜的少年,然后带着对方想要找的小人造人,离开了这片充斥着各种混乱与失序的区域。
如果从前不是为了找自甘堕落的孩子,如果这一次不是为了购买人造人……格蕾丝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再来这里的。
她讨厌黑市里流动的那股气息与氛围,总是黑暗且阴沉,充满了令人堕落的疯狂因子。
家里新添一个新成员是很不一样的。
对于那时候情绪、神经都临近崩溃的格蕾丝来说,乖巧、柔软的小人造人就像是一道治愈她的光,一次又一次把她从想要选择死亡的漩涡里拉出来。
最初格蕾丝是为“替代”二字而与小人造人相处的,但慢慢地,她忘记了“代替品”这件事,并试着把珀珥当自己的孩子养着,甚至准备把自己的全部财产都留给这个乖巧的小人造人。
不,不是人造人,这是她的孩子——是格蕾丝的孩子珀珥,是会喊她为“妈妈”的小珍珠。
那段时间,这个拼凑起来的家庭是快乐的。
但这样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在记忆即将褪色的某一天里,那个叛逆的、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憎恨的孩子亚契回来了。
他指责小人造人曾睡脏他的床,唾骂对方觊觎格蕾丝名下过于丰厚殷实的家产。
他甚至打伤了格蕾丝,联合血缘关系稀薄的旁支,合力暗害并架空了格蕾丝的一切权力,在将亲生母亲关起来后,亚契充满恶意地将小人造人扔回到了拍卖行的门口。
亚契将自己的母亲污蔑为疯子,命下人将其押送到偏远星球上“养病”,这段行程中,格蕾丝未曾料到她从前付出爱意与照顾的孩子,竟然会因利益而对她痛下杀手。
曾在襁褓中咿咿呀呀的小婴儿,在她的见证下长成了一个恶魔。
那段混乱的日子里,格蕾丝死里逃生。
当她因重伤险些死在自由星域的时候,她遇见了自己的恩人兼后来的老师,即那位教导她进行机械改造的老机械师。
于是从那天开始,联合星域帝国的贵族夫人格蕾丝·卡佩因疯病意外死亡,自由星域内老机械师则收了一位蒙着脸的男性徒弟,名叫骨头脸。
“……那时候,我在联合星域帝国的身份被亚契上报了死亡,我自己还受着伤,无处可去,所以我就跟在老师身边,一边学着机械改造,一边收集有关于你的消息。”
格蕾丝的声音很温柔也很坚强,即便她在诉说着那段痛苦又煎熬的过去,可她并不曾为此而感到悲伤,只为与珀珥的重逢由衷庆幸、愉悦着。
“在养好伤、能自由行动后,我曾去过一次曼森拍卖行想要打听你的消息,但他们说你已经被新买家带走了。”
从前是格蕾丝冷眼旁观商会小少爷艾伦满脸失意地向拍卖行询问珀珥的下落,她没想到后来的某一天,这个角色竟然会替换成她。
黑市拍卖行从不会透露买家的信息,格蕾丝多次无功而返,最终只能带着那张陈旧的海报,同她的老师一起离开旧地。
“那时候,我们一路从自由星域辗转到巴别塔星港,并在那里暂时安家,住在小巷里,零零星星接着有关于机械改造的单子。”
格蕾丝在巴别塔星港以“骨头脸”的身份待了很久。
久到她跟随老师一起接待了第一批堕落种,久到老机械师走向生命的结尾,久到她彻底接替老师的工作成为新的机械改造师,久到她在那天晚上如上天的礼物一般,遇见了带着小人造人而来的堕落种们……
奇妙的缘分让她在横跨十多年之后的某一天,在巴别塔星港上窥见了从前的商会少爷、现在的星际监察者艾伦的通缉令,也让她在那家酒水店里,看到了那尔迦新王轻声说“我接受”的盛景。
那天,属于骨头脸的身份消失了。
也是那天,格蕾丝换上了从前的衣裙,提着自己的行李匆匆离开,前往奎克帝国,期待着这场跨越数年的重逢。
她终于能见到自己的孩子了。
她的……小珍珠。
这天的上午,提前抵达邀请函地点的珀珥就那样靠在格蕾丝妈妈的怀里。
两个人像是寻常的母亲与孩子一般,坐在温暖的客厅里,脚边跑着闲不住的小狗,然后断断续续,话家常一般聊着他们彼此错过的过去。
格蕾丝说了很多她作为机械改造师的趣闻,珀珥分享着他在那尔迦帝国得到的照顾与爱意。
只是,当格蕾丝听到她的小珍珠拥有掰着手指头都数不清的“子嗣”时,这位眼角生有细纹,但却保养极好的女士有些惊讶地“呀”了一声。
因为珀珥说,他们总喜欢亲亲抱抱他。
——在妈妈面前,小珍珠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格蕾丝揉了揉珀珥的脑袋,那双蔚蓝如海的眼瞳中闪烁着岁月沉淀下了然与睿智的光,单是从珀珥的描述中,她便能听出来这群“子嗣”对小珍珠的喜欢……
不,应该是爱,是很深很深的爱,那或许是超越人类所拥有的感情的最深极点。
但也只有这样的爱意,才能让曾漂泊不定的珀珥感受到安心吧。
格蕾丝犹豫了半秒钟,最终决定将这些爱意交由小珍珠自己去发现——
如果那些“子嗣”足够优秀,或许会让她迟钝的小宝贝开窍,懂得情爱的滋味;如果那些“子嗣”做不到……
有那么多人一起宠着、爱着小珍珠也是极好的。
上午的闲聊与亲昵后,格蕾丝和珀珥享受了一顿美食。
格蕾丝的手艺很好,每一份餐食都是珀珥喜欢的口味,即便是在精神力重新成长、食欲比以往增多的情况下,珀珥还是不小心吃撑了。
然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耳朵、钻到了格蕾丝妈妈的怀里,被这位优秀的女士揉着脑袋,轻声叮嘱了几句。
饭后,珀珥和格蕾丝漫步在郊区的树林里,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小狗雪顶。
他们走了十几分钟,等消食得差不多后,格蕾丝满怀一种期待的心情,将珀珥领到了她为他布置的房间里。
这是一个完完全全带有珀珥喜欢风格的房间,里面的一切是格蕾丝亲手布置,并逐一实现的。
即便她曾被亲生儿子架空了权力,即便她曾在自由星域死里逃生,即便她褪下华服、戴上面具手套,随着恩人兼老师的老机械师干贵族们瞧不起的职业,但刻在格蕾丝骨血里的教养与审美从未消失过。
她把这座无数遍期许过珀珥到来的别墅打理得很好,她清晰记得从前相处中珀珥的一切爱好,便也努力将这些细节展现在房间里的每一处,试图为自己的孩子创造出最好的一切。
珀珥喜欢这个房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格蕾丝,说:妈妈,我很喜欢。
午后的阳光很暖和,珀珥换上了格蕾丝为他准备的睡袍,光着脚钻到了柔软的被窝中,怀里搂着布偶和小狗雪顶,有些困倦地同格蕾丝道了午安。
格蕾丝则低头吻了吻珀珥的额头,哼唱着歌谣,注视着她的小珍珠沉入梦乡。
我是幸运的。
格蕾丝这样想到。
一场午睡,一份睡起来的小甜点,以及格蕾丝与珀珥同样热衷的花园活动——
他们一起晒太阳、一起修剪花枝、一起逗着小狗雪顶玩,一起将盛放的蔷薇、玫瑰插在玻璃瓶中,做出最漂亮的搭配。
至于珀珥带来的那束百合花,则被格蕾丝放在了客厅的最中央,她说,这是这座房子里开得最美的花。
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当郊外的暖光一寸一寸下落,裸露出天边大片橘红色的微光时,珀珥有些不安地攥着手指,偏头看向窗外。
格蕾丝手里拿着珀珥的小斗篷,温和地问道:“是要准备离开了吗?”
珀珥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只是咬着下唇,有点委屈巴巴地望着格蕾丝。
格蕾丝笑了一声,抬手捏了捏珀珥的腮帮子,她吻了吻珀珥的额头,音色里充满了安抚,“是舍不得妈妈吗?”
珀珥:“……嗯,舍不得。”
可怜巴巴的,看得格蕾丝心脏发软,有种又酸又涩的感觉。
她帮珀珥系上了小斗篷的领子,又一次抱住她的孩子,低声道:“放心,我会在你身边的,不过……”
格蕾丝笑了一下,抬手理了理珀珥鬓角边的碎发。
“乖珍珠,你先跟着你的子嗣们,等妈妈处理完剩下的问题,妈妈去那尔迦找你好不好?”
珀珥问:“妈妈要处理的问、问题,难不难?”
需要他帮助吗?
格蕾丝:“不难,很简单的。”
当她的灵魂被珀珥重新充盈力量后,格蕾丝想,她也是该解决一些垃圾了。
从她把珀珥当自己孩子的那天起,格蕾丝便已经决定将自己所拥有的财富都留给珀珥,而那些霸占了她孩子财产的渣滓……她将一个一个清理掉的。
格蕾丝缓缓垂眸,掩下了那份属于古老贵族所具有的冷漠特质。
她的小珍珠,要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
晚上,来接珀珥前去赴另一场约的飞行器里坐满了人——
几个组别的首席都在场,就连一身黑漆漆长袍的维尔颂也挤了进来,外加一个打架打赢了的缝合小怪物。
望着满满一飞行器的人,身上还沾染有格蕾丝给他做的小饼干甜味的珀珥瞪圆了眼睛,有些惊讶地结巴道:“怎、怎么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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