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瑄鹤
在幸存者等待的空隙里,珀珥想到了自己,想到了他的第四任买主。
珀珥几乎不怎么和那尔迦人提起自己的过去。
因为他知道他们很关心他、很爱他,所以过去的一切都会让他们心疼,可那些事情对于珀珥来说是永远都不会再发生的曾经,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说出来再让他的子嗣们惦记、难过呢?
他已经从阴影里走出来啦,所以并不需要他们深入阴影,再亲手把他接出来。
珀珥抿唇,他没有直白诉说自己的过往,只是轻声道:“因为不能出门、不能见人,会是一件令人很难过的事情。”
他重复道:“非常、非常难过,还会让你变成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走廊里很安静,幸存者流动着数据的心脏在跳动,而他只默默听着小虫母的声音——
“没有人说话,没有拥抱和碰触,很安静,很孤独。”
“时间久了,就会突然忘、忘记说话的感觉,会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会怕见到外人。”
“会开始忘记一些事情,然后脑子木木的,好像看什么都蒙着雾。”
珀珥想了想,又道:“……还会变得胆小。”
变成他曾经的那种样子,笨笨的、呆呆的,说话不流畅,思维迟缓,连理解别人说的话都得好久好久,就和坏掉了一样。
然后这样的迟钝,就会遭到嘲笑。
幸存者的投影微颤,可他本体内藏匿的心脏却闷闷的。
像是雨水渗透到了数据深处,潮潮的,有些奇怪,可他又说不出来到底为什么奇怪。
甚至他的感情模块也在这一刻变得更热,却不是令他数据躁动、加速流转的热,而是另一种……
难道又出问题了吗?明明前不久他才检修过。
“老师,你怎么了?”
珀珥忽然出声询问。
幸存者有些茫然——当然在那些数据流的微光下,没谁能窥见他真实的神情,就连幸存者自己都尚不曾意识到。
但是珀珥可以。
他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旁人的情绪。
珀珥轻声反问:“老师是在……难受吗?”
“……难受?”
幸存者疑惑。
高等智能造物并不应该有这样的情绪,但当“难受”两个字被小虫母说出来的时候,幸存者却又忽然为自己的异样找到了原因。
他重复道:“难受……对,难受。”
随即,幸存者有些机械地开口:“我是在难受,很难受。”
珀珥转头,眼神清凌凌得很漂亮,即便在昏暗的长廊内,都足以倒映出幸存者虚晃有光源的身影。
珀珥问:“是因为我说、说的话难受吗?”
幸存者:“或许是。”
他几乎很少脱口而出这样答案模糊的话。
下一秒,幸存者觉得自己变得陌生又冷硬,他通过小虫母的话语而理智分析道:“那些经历,是您所亲身经历过的。”
高等人工智能无法理解小虫母说那些话时的情绪与反应,那么地平静,甚至更多的是对历代虫巢之母与子嗣之间横有隔膜的感同身受。
“没有人与您说话,没有拥抱和碰触,只有安静、孤独。”
“您忘记了说话的感觉,不知道如何开口,还会恐惧见到外人;您也逐渐忘记了一些事情,大脑思维开始迟钝,理解程度降低……”
每一句话,都会让幸存者的数据库发生很轻微的震颤。
他知道,宇宙内的高等碳基生命需要交流。
对于这类具有生命的造物来说,交流能够传递情感、强化自我认知、提供心理慰藉,缺乏交流的生命体可能会丧失意志,甚至是为此而付出生命。
但他却很难想象,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已经拥有自我认知的小虫母会处在一个安静、空寂的环境里,没有人、没有陪伴、没有碰触,更没有任何的交流。
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忘了一般,甚至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被第四任买家带回去的那天开始,珀珥被从整个世界隔离了出去。
是冷漠的死寂,是求问而毫无回应的无视,是逼迫他尚未健全的人格一步步缩回进深壳里的枷锁。
就连那一只手可以数清的拥抱,也仅是第四任买家如熬鹰一般的零星施舍,无法解决根源问题,甚至让小人造人更耽于这片恍若被忘记的阴影之下。
——那时候的珀珥,就像是一颗被扔到了深井中的小石子,没有谁会记得他、知道他。
晚间的走廊内并不曾开灯,或许是因为这里过于复古秾艳的装点,以至于当夜灯与数据流的微光向外晕染时,会被古旧的油画渲染成一种华丽又晦暗的深红色。
像是数朵盛开热烈的玫瑰,带有一种糜烂至极的美丽。
可是在这近乎要衰败的糜烂下,却站着一个身姿单薄,神情温软的小虫母。
即便他曾是被神明遗落在人间的珍宝,甚至险些黯然失色,可他却从没有熄灭过。
幸存者藏匿于躯干内的机械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
珀珥说:“不要难过啦。”
他上前一步,藏在小斗篷下的手臂微微伸开,在幸存者有些无措的反应中,虚空着轻轻环住了对方的腰身。
这是一个拥抱。
一个给予数据投影的拥抱。
明明什么都抱不到,可珀珥做起这样的动作却有种像模像样的可爱。
珀珥轻声道:“那些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珀珥偏头,看向长廊中那些画像,以及后面逐渐缺失的空白墙壁。
他说:“幸好我知、知道要怎么和大家相处。”
珀珥又问,“以后,我们的画像还可以挂上去吗?”
“当然可以。”
幸存者微微俯身,“只要您愿意就好。”
那天的深夜里,珀珥询问幸存者要不要陪他一起去太阳宫最高处的观星台看看。
原本幸存者觉得自己不应该答应的,但当他看见小虫母那双仿佛从不沦陷于苦难的眼眸时,他下意识应了声。
观星台位于太阳宫的最顶端,延伸出来的露台很宽敞,自金灿灿的穹顶边缘蜿蜒出如星河一般的痕迹,当你站在观星台上时,便恍若置身于星海之间,梦幻而绚烂。
珀珥坐在观星台的小沙发上,他蜷着腿,用斗篷盖着自己。
而幸存者则以投影的姿态站在旁侧,用清冷平静的声音给小虫母讲述着远方有关于星星的故事。
深夜之下,珀珥最初听得津津有味,他不停地汲取着外界的知识,但逐渐地,先前被驱散的困意一点一点回来,侵袭着他的神经。
当幸存者讲完第三个有关于星星的故事后,一偏头,便看到了安静蜷缩在沙发上睡着的小虫母。
风轻轻浮动着珀珥额前的碎发,幸存者静默了几秒钟,随后下意识靠近,似乎是想要碰触。
但虚影状态的手却从小虫母的额前穿透了过去。
幸存者一寸一寸直起身体,轻声道:“还不出来吗?”
几乎是他话落的瞬间,另一道脚步声从观星台的门侧响起,一步一步彻底走到了流动的银河之下。
是臂弯间挂着一件半长薄毯的阿斯兰。
幸存者毫无起伏道:“走廊的时候,你就在那里了。”
阿斯兰并不曾正面回应幸存者,毕竟有些答案大家心知肚明,说不说已经不存在意义了。
他只是走向沙发,将那柔软的薄毯盖在了小虫母身上。
珀珥无意识蹭了蹭,随后被阿斯兰抬手公主抱在了怀里。
白银种战神看向静立于一侧的幸存者,声音很轻:“我送他回去休息。”
黑色的衣衫与半透明的影子擦肩而过,在转身离开观星台的那一瞬间,珀珥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下意识伸着手臂绕上阿斯兰宽厚的肩膀。
像是渴望抱抱的小猫咪似的。
虽然珀珥说他已经自己从阴影里走出来了,可是他依旧留有那些后遗症。
比如渴望拥抱、渴望碰触,甚至因为这样的渴望而从来不曾拒绝过子嗣们的靠近。
阿斯兰细致地回应了小虫母一切下意识的举动。
他的动作略有变化,单臂拢着珀珥的臀,另一只深麦色的手掌扶住对方的后颈,温热的指腹正好梳理着珀珥脑后已经长长的碎发。
拥抱与碰触同时达成。
珀珥蹭动脸颊,整个后颈热乎乎一片。
阿斯兰说,“乖,好好睡吧。”
珀珥含糊应了一声,便彻底靠在了阿斯兰的怀里,嗅闻着这股熟悉的气息,小虫母明显睡得很熟了。
……在下意识的依恋中,懵懵懂懂小珍珠似乎彻底忘记了幸存者的存在。
很快,观星台重归安静。
幸存者看向阿斯兰和珀珥消失的方向,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颤,在情感模块涌动出另一种憋闷情绪的同时,他止不住地握紧了手,像是在克制什么似的。
在那不言不语的凝视后,原先由数据构成的身形骤然消散,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
遥远星域的另一端,赫贡帝国——
赫贡王室极其重视血统论,即便高等碳基生命已经进入了星际时代,可他们依旧认为只有皇家血统才是最纯粹、最尊贵的,因此王室成员一向在内部相互通婚,以保证灵魂与血统上的纯洁。
老国王便是这样一位血统纯粹且灵魂纯洁的畸形儿,那是宇宙医美、手术都无法改造的,源自于基因上的巨大病症。
但老国王从不放弃。
他坚信自己尊贵的血统与身份,也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天选之子。
因此当赫贡帝国民间兴起一名为“神嗣”的组织后,并传言他们是神的子民后,被基因病侵蚀的老国王心动了。
那天,一艘悬浮车匆匆停靠在赫贡帝国的王宫门口,一群身穿白衣、头戴巨大兜帽的人影匆匆走入王庭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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