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炮灰 第79章

作者:渔观火 标签: 相爱相杀 系统 快穿 轻松 炮灰 穿越重生

崔遗琅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这又是闹哪一出。

他收回自己的手,也没说什么,继续用油精心保养放在膝盖上的刀,这把长刀原是世子增与他的,他用了那么年,刀柄的漆已经尽数磨掉,红缨也洗得发白。

姜烈看向他手里的那把刀:“这是兄长当初送你的,还没换呢?”

崔遗琅叹气:“是该换了,小时候用正好合适,现在长大了,是时候再去寻一把好刀。”

姜烈笑道:“那改日我带你去我外公的武器库,里面的兵器任你挑选,保准你能挑出把好的。”

崔遗琅轻轻地点头,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刚才的那点沉闷的心情也不由地淡了。

挑选兵器一事定下后,两人再无多话,姜烈同他一起饮酒赏雪,忽就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触来。

那时候的他们都还很年轻,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只想温一壶酒,间或去围场打猎,江边垂钓,只要能同好兄弟一起,怎么都是肆意快活的。

多年后慈恩寺的紫竹林中,身穿粗陋僧袍的老人席地而坐,垂首抚琴,一曲奏罢,老僧似是心生感触,忍不住吟道: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1】

小和尚问师父口中吟的是何诗?

老僧慈祥地抚摸小和尚刚剃度的光头,目光苍桑而悲凉,他说这是一位词人的词作,是为纪念他少年时代倜傥逸群的侠少生活,可惜那样的岁月太过短促,如同卢生的黄粱一梦,战争摧毁了一切,留下的只有这挽歌般破碎的诗句。

崔遗琅和姜烈一起喝了点小酒,等到宴席结束后,有个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世子在寻他。

他同姜烈道别,在回梧桐苑的路上迎面撞上个步伐虚浮的男人,走近看清这是何人,不由愣住。

原来是江都王。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这个男人,自从世子把他带到自己的身边后,无论是去学堂,还是去习武场,他们俩都形影不离,生怕因为单独落下让王爷的人拿住。

起初江都王并不甘心这么个灵秀孩子逃出他的手掌心,还用金银财宝收买梧桐苑的下人,让他们把崔遗琅哄骗出来,好在姜绍心思周密,这才没让他得逞。姜绍还趁机将身边的人彻底清理一番,从此梧桐苑里全是他自己人,再也没让江都王在身边安插暗桩。

正好那年冬月灾荒和疫病,卖儿鬻女的不在少数,宣华苑中又采买进来许多年轻鲜嫩的少男少女,江都王也有了新宠,便渐渐将崔遗琅抛之脑后。

转眼那么多年过去,江都王更显老态,鬓发几乎全白,脂粉已经遮不住他脸上细密的皱纹,枯槁的容色好似一段朽木,刚才崔遗琅在远处都没认出他来。

因是迎面撞上,一时来不及躲开,崔遗琅便低下头,恭敬地行礼:“给王爷请安。”

江都王日益年迈,前几年患上风疾,有时眼睛都是处于半瞎的状态,他远远只瞧见个素衣少年朝他走来,乌发雪肤,体态优美。

走近后才看清少年的模样,果真是个极出色的,但当江都王看到那双清水般的眼眸,以及少年下唇的那颗小痣,他这才认出这是崔遗琅,他曾经养在身边半年的那个孩子。

从前的那个灵秀小童已经长成如今的翩翩少年郎,他愈发老了,但少年却正直青春年华,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温润如玉,那种逼人的青春之气简直要刺伤他。

似是呆愣良久后,江都王才开口道:“阿琅,你这是去何处?”

他还是如当年那般唤他阿琅,但崔遗琅却暗自皱眉,不太喜欢这个表示亲近的称呼。

崔遗琅也没抬头,只简单回道:“世子在席上喝多了酒,他派人来寻我,正要回梧桐苑。”

他抬出世子的名号,江都王也不好拦他,如今姜绍羽翼渐丰,王府全然是他说了算,他这个王爷反倒是个摆设。

“那你快去吧。”

崔遗琅站起身,沉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疾步朝世子的梧桐苑走去。

江都王看向少年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第52章 惊变

崔遗琅进入梧桐苑时,院中的管事姑姑见到他,连忙上前:“你可算是回来了,世子殿下正寻你呢。”

这些年里崔遗琅在世子身边伺候,因他心思细腻,体贴周全,世子也更加离不开他,明面上只是个侍童,但院里的下人也拿他当半个主子对待,不敢有任何轻慢的地方。

姑姑将崔遗琅引进门,掀开猩红毡帘,内室袭地铺满猩红毡,地龙烧得滚烫,鎏金铜薰炉中焚有龙涎香,温暖馥郁。

世子身子骨不好,每到寒冬都会病上一场,梧桐苑里的地龙成日烧着,一个冬月下来,炭火都要用上好几大车。

甫一进门,内室的热气扑面而来,崔遗琅肩上的雪片融化成一小滩水,纤长的眼睫被雪水浸湿,一簇一簇,雪水顺着他的鬓发流入脖颈,湿哒哒的,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他也顾不得更衣,径直朝炕上的那人望去。

因是及冠,男人身上还穿着华贵沉重的紫色礼服,内搭一件月白色衬袍,体态端庄优雅,他眼神倦怠惺忪,敛眉半靠在炕上,面容苍白而冷隽,眉心微蹙,显然是因为吃多了酒头痛不已。

侍女想上前为他揉捏额头,都让他不耐烦地挥手呵退。

他是个警惕心极强的人,往日从不会让自己醉成这幅模样,也就是及冠之礼,实在躲不过旁人的敬酒,可越是如此,他的大脑反而越发清醒,轻易不让旁人近身。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炕上的男人睁开眼,语气含笑:“回来了。”

屋内亮腾腾点着灯烛,灯光影里,那双修长雅致的凤眼一寸寸地暴露在空气中,华韵内敛,翩若凤凰尾羽。

他的肤色也极白,却不是崔遗琅那种温润的白,而是冰雪般寒洌的质感,不笑的时候越发显得面容冷肃,眉宇锋利,一副不怎么好接近的模样。可这样一笑,便如清风明月般怡人,目光转盼多情,不由让人屏住呼吸。

不知为何,那双盈盈含笑的双眼看向自己时,崔遗琅突然心旌摇曳,目光有些漂移。

满屋都是龙涎香的气味,这种香料他也曾在江都王的身上闻到过,可那是为了掩盖老人身上腐朽的死气,但世子的屋子里除了龙涎香,还混有他自己身上的暖香,暖暖的,很舒服。

见崔遗琅在远处站立不动,姜绍挑眉催促道:“过来呀,在那里愣着作甚?”

崔遗琅垂下眼帘,掩饰住自己内心的真实情绪,走上前为世子解开礼服的带子,将那套华丽沉重的礼服从他身上褪下,动作温柔,体贴至极。

姜绍放心地闭上眼,享受他的服侍,只有在如意面前,他才能彻底地放下心来。

崔遗琅没有父亲,母亲梅笙又是个温顺柔媚的性情,他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身上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女人般的柔气,但这股子柔气却和时下兴起的阴柔之风不同,是恰到好处的温柔。

再加上他多年习武,眼神晴明坚毅,柔中带刚,如同清润坚劲的竹枝,一看便让人心情舒朗。

因在席上吃多了酒,姜绍见崔遗琅在他眼前有条不紊地忙活,不由地笑道:“你可真是贤惠,若你是个女孩,我们这也算是青梅竹马,一段佳话,说不准母亲还会将你配与我呢。”

话一出头,两人都愣住。

崔遗琅极其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把解酒汤递到他面前:“你这是喝多了。”

姜绍自知刚才说错了话,轻笑一声将这个话题揭过,他接过解酒汤,酸酸甜甜的味道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见他眉宇松开,崔遗琅又上前替他揉太阳穴,温声道:“等会儿洗个澡再歇下吧。”

世子院子的后院有张露天汤池,正适合冬日泡澡。

姜绍点头,又轻拍他的手:“等会儿我们俩一起洗洗,我瞧你的衣裳也湿了。对了,我刚才在席上总不见你的人影,你这是去哪里了?”

这么多年来,姜绍早已习惯了崔遗琅的存在。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回过头,崔遗琅都抱着怀里的刀,清清凛凛的一张脸,一声不吭地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位置,让人很安心。

刚才及冠礼上没见到崔遗琅,姜绍反而觉得心里不踏实,连同结交朋友时都有点心不在焉。

崔遗琅如实回道:“我不爱热闹,那样的场面我不太适应,所以去外面透气,和二少爷在沁芳园的棠梨树下喝了点酒。”

姜绍睁开眼:“我说怎么在席上没看见你,也没看见二郎,原来你们一起出去躲闲?好啊,你们背着我去干什么好事呢。”

他说这话时,依旧眉眼含笑,但眼神中却多出点意味不明的情绪来。

崔遗琅笑道:“也没做什么,无非是喝点酒,一起说说话而已。”

姜绍定定地看向他的脸,没发现他有说谎的痕迹,这才回过头,语气略带嗔怪道:“你们倒是肆意快活的很,把我一个人留在那个地方,那些人不知道灌了我多少酒。”

“及冠是世子的大日子,客人们喝多了酒,行动间难免失了章法……”

崔遗琅语气一顿,忽然开口道:“不过,我听二少爷说,殿下您快要成亲了。”

说到这种人生大事,姜绍却是语气平淡,脸上不见期待也不见欣喜:“母亲前些儿也跟我谈起过此事,还在相看中,我年纪也不小了,都说成家立业齐天下,这第一步便是先成家,这世上的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见世子承认,崔遗琅不由地垂下眼帘,他明明是极其清正的长相,但唇下那颗浅痣偏生让他的容色多了几分风情,这样颔首低眉的模样,不笑也带有三分情意,直教人萌发轻率之心。

姜绍见他不说话,疑惑地望向他,当瞧见他的模样时,不由地愣住。

崔遗琅坐在他身后,因为刚从雪地里回来,乌黑浓密的长发有些湿漉漉的,雪水浸透他暗红色的里衣领口,后颈处露出一小块腻白的肌肤,被晕黄的灯光映照得如同玉石般温润莹亮,很诱人的模样。

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有些燥,忍不住叹道:“如意也大了,长得越发俊俏了,只可惜我没个姐妹,不然许配于你也是极好的。”

崔遗琅摇头:“您别跟我开玩笑,我是什么身份,哪里配得上这些世家小姐。如果没有世子殿下,我和母亲至今还不知道该在何处呢。无论您想做什么,我都会跟着您。”

换做平日,门人这番表忠心的话肯定听得姜绍心里妥帖,可如意再三提起恩情,姜绍心里反而不舒坦起来,但他面上也没表现出去,只是任由如意为他揉捏额头。

两人一起沐浴后,崔遗琅又耐心地为他绞干湿润的长发。

姜绍心里一动,便道:“今儿留下来同我一起睡吧。”

崔遗琅迟疑了一下:“世子,这不太合规矩。”

小时候一起睡也无妨,但现在大家都长大了,再睡在一起便有点不太合适。

姜绍挥手:“你与我从小便睡在一起,你莫非还害臊不成?我又没拿你当下人看待,兄弟抵足而眠不是很正常吗?”

见姜绍执意如此,崔遗琅也只得应下,放下纱幕后,轻手轻脚地上床睡在他身边。

等到崔遗琅睡熟后,姜绍依旧是睁大眼望向床上的紫绡纱帐,久久没有睡意。

姜绍不由地望向枕边的少年,清冷的月光洒在床上,如意白皙清秀的脸和他离得很近,因为眼睑合上,他眼神里的那股子天真稚气消散了不少,里衣是靡艳的绯红色,更加显得眉眼细致如画。

他喜欢如意穿红,觉得这世间所有人穿红都不及如意好看,犹记得去年春猎之时,如意白马金鞍,一袭红衣从猎场飞驰而过,弯弓射箭,风流潇洒。

他那纵马肆意疾驰的模样深深地印在当时在场的无数人的脑海里,出身显赫的世家子弟都在打听他到底是哪家的儿郎,可少年的眼神却依旧清澈无尘,眼里只有草场上的雉兔野狐,全然不知自己牵动多少青春少男少女的心弦。

其实姜绍刚才酒后的那句话未尝没有真心流露,有那么一刻,他是真的在惋惜如意不是个女孩。

这些天母亲陆陆续续带他去见了很多世家大族出身的贵女,那些女人们在他眼里都是同样一副面孔,同样一丝不苟的妆容,同样端正得体的笑容,清惠贞正,温婉贤淑……挑不出什么错,他没什么不满意的,但一想到往后日日夜夜对着这样的脸,他又觉得乏味的很。

姜绍是个极其骄傲的人,很难想象这样一张温儒良人的假面下拥有的是一副刻薄的冷血心肠,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不般配的人,只有一副美好的皮囊和无用的深情的人怎么配得上?

母亲是个刚强聪慧的女人,姜绍便也希望日后的王妃也是能和他携手共进的同伴,可世人多以三从四德要求女子,他见过的那些世家小姐也多是端庄柔媚的人,同他没有共同语言,如母亲那般的奇女子又能有多少呢?

如意性情柔顺,模样姣好,虽不爱说话,但这些年对他体贴至极,身边伺候他的人没一个有如意心思细腻的;在学堂里于政事上也有自己独特的见地,刀法更是无出其右,可以说样样都戳中他的喜好,可偏偏是个男孩……

姜绍平生最是厌恶龙阳之好,还记得十岁那年,他曾目睹父王将一个没比他大多少的男孩压在身上,父王的皮肤皱巴巴,像是僵死的菊花一样,让当时无意间撞见这一幕的他直接呕吐出来,拼命地吐,恨不得把心肝给吐出来

好恶心。

他绝对不要变成父王那样的人。

姜绍闭上眼,将所有的杂念都抛之脑后:也罢,如意是个出挑的,日后必有大用,若是个女孩,困于内宅反倒是可惜了。

想到如意的那把刀旧了,姜绍心里琢磨着要为他再弄来一把好刀,定是要配得上他的才行。

见帐内声音渐息,宫女上前吹灭长信宫灯中的烛火,夜风习习,一夜无话。

开春后,终南山来了位活佛,王妃最是虔诚信佛之人,定是要去亲自拜访的,姜绍姜烈兄弟便也同她一起去。

崔遗琅原本是要同他们一起去的,但母亲梅笙忽而生起病来,他只好向世子请示,独自留下照顾母亲。

这日他如往常那般来到梅笙房里时,却没见到她人,忽而他闻到一股很奇怪的香气,让人眼前发黑发花,他脸色一变,猛地意识到不好。

可来不及转身离开,他眼前一黑,意识逐渐远去,再不醒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