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渔观火
“好好好,是我错了,我改天就把他赶走,再也不让他来刺你的眼。”
好容易把崔遗琅哄好后,薛焯又喂他喝了碗安神汤,亲眼看到他睡熟后,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他刚打开门,门口有个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的男人就差点直接扑到他怀里,薛焯身手灵活地往旁边一闪,那人直接摔在门槛上,疼得他撕牙咧嘴,却强忍住没出声。
卫勉见薛焯似笑非笑地看他,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讨好地笑:“侯爷,你看这,那个,我儿子他……”
薛焯提醒道:“如意没有承认你是他的父亲,你不要这样自称,不然他会更讨厌你的。”
讨厌你倒是无所谓,主要是他担心如意会迁怒到自己身上。
卫勉挠头:“可是,他再怎么说都是我的骨肉,我是他血缘意义上的父亲。”
薛焯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耐人寻味:“哦?父亲?那你知道我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他的眼神让卫勉一激灵,其实外面对先平阳侯的死一直有争议,说什么是薛焯亲手杀的。
现在看来恐怕是真的?!
薛焯看到卫勉一副胆战心惊的小家子气模样,摇头嫌弃:“我本来想如果能找到如意的亲生父亲,说不定还能帮我把他拉到我这边来,可现在看你的样子,他不恨我都是轻的。”
不怪崔遗琅又嫌弃又憎恨这个父亲,实在是卫勉这人上不了台面,他和梅笙在宣华苑那种地方相遇,又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反而像个市井泼皮,怎么不让人失望。
更可恶的是,卫勉还把他母亲的名字记错了,这对崔遗琅来说更是一种羞辱。
薛焯摆手:“你还是回老家吧,省得如意看见你就烦,最后还迁怒到我。”
卫勉不肯:“别呀,侯爷让我留下来吧,孩子还小,以前是我没承担好做父亲的责任,但我愿意补偿他。你让我住上一段时间,如果孩子还是不肯原谅我,那我再走行吗?”
他丢掉那副吊儿郎当的做派,难得把那双眼皮都懒得撩起来的眼睛睁开,这幅很正经的模样倒是薛焯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怎么说呢,人就怕有对比,和他亲爹比起来,如意这个爹至少还是懂得反省和弥补的。
“再说,您不是喜欢我家孩子吗?说不定我还能给你说点好话?”
卫勉挤眉弄眼地暗示道,这让薛焯有些哑然,很意外,没想到如意的亲生父亲居然是这种性格,差距有点太大了。
不过思索一番后,薛焯也就同意了。
于是,自从父子相见后,崔遗琅就发现自己身边开始热闹起来,有天早上他起床后发现自己门口有个很大的木头箱子,打开后发现里面全是木马,大布娃娃,风筝之类小孩子才会玩的东西。
里面还有一封信,里面的狂草字体犹如螃蟹乱爬,大致意思就是说做为父亲,对错过他人生的前十八年感到很抱歉,现在把生辰礼物成倍补回来,因为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所以把男孩女孩喜欢的东西都买了回来。
崔遗琅看到信后就直接把木箱扔进了后花苑的河沟里。
卫勉还以为生日礼物不得儿子欢心,于是跑到崔遗琅房间里跪下来,说自己可以当马给儿子骑,他看自己朋友就是这么哄儿子的。
崔遗琅直接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把他踹出门。
任崔遗琅如何不给面子,卫勉都不死心,使出十八武艺,非要让自己儿子满意才行。
后来伤养好后的薛平津得知此事,去找了卫勉一趟,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啥。
然后当天晚上,崔遗琅就发现自己床上多了个大美女,不对,是多了个把自己打扮成女人的薛平津。
花枝招展的薛平津在床上撩起裙子展示他白花花的大腿,跟个勾栏花魁一样搔首弄姿,还朝崔遗琅抛媚眼,旁边的卫勉很得意:“儿子,既然礼物和骑马你都不喜欢,那美人你喜欢吗?这个怎么样?很漂亮吧,送给你的,这可是侯爷的亲妹妹。”
崔遗琅气得当场爆打了这两人一顿,重点打了薛平津,把他打得鼻青脸肿差点破相,薛平津爱俏,脸肿了不好意思出门,好几天都没和卫勉一起搞事。
可卫勉依旧不死心,整天跟在崔遗琅身后,打也打不跑,骂也骂不走。
这天,崔遗琅实在忍不住他的死缠烂打,他停住脚步,跟在他后面的卫勉差点撞上他。
卫勉小心问道:“如意,你怎么了?”
他还不太敢叫儿子,生怕崔遗琅生气,可叫名字又显得太生分,所以便和薛家两兄弟一起叫如意。
崔遗琅回头看向这个中年男子,自从那天见面后,他就一直对自己死缠烂打。
他知道卫勉是想讨好弥补自己,但如果这样轻易就原谅他,那他这么多年和娘吃过的苦又算什么?
他过不去这个坎,非但过不去,在内心深处,他其实还有点恨这个男人,他绝对不要原谅他。
崔遗琅心里忽然冒出个阴暗的想法,他眼神阴郁地看向卫勉:“你想弥补我对吗?”
见他态度有软和的可能,卫勉急忙道:“只要你想要,只要我力所能及,我都能尽力弥补你。”
卫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他从前其实也参加过自己那些朋友儿子的满月宴,看到那些嚣张跋扈的朋友们在儿子面前却恨不得做牛做马,他那时还不理解,觉得朋友们这样的做态很丢脸。
但眼下听说自己也有个儿子,而且已经长到十八岁了,不知怎么的,他心中竟然生出一种浓郁的幸福感。
很奇异的感觉,但并不讨厌,仿佛在预示他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那……你能帮我逃出这里吗?我想回到江都王府。”
第102章 试验
“你说你想离开这里?”
卫勉忽然有点不敢看崔遗琅的眼睛,干巴巴道:“留在平阳侯身边不是挺好的吗?反正你是武将,帮谁打仗不是打仗,江都王能给你的,平阳侯难道不能给你吗?再说,依我的眼光看,人家江都王都已经有儿子了,人家一家三口,老婆孩子热炕头,你再凑上去又有什么意义?”
听到那句“老婆孩子热炕头”,崔遗琅感觉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阳光刺得生痛,他咬住舌尖,不肯在这个自己厌恶的男人面前表现出一丝怯弱之态。
“不帮就不帮,说那么多话有什么用?”
崔遗琅转身就想走,卫勉急忙拦住,他用自己游戏人间几十年的经历苦口婆心道:“如意,你应该庆幸你是男人,在这个世道上你还有选择的机会,你可以去建功立业,自己也能干出一番事业,你有大好前途,不应该执着于情爱二字。你仔细想想,你的那位江都王喜欢你,难道不是因为你能助他成就大业吗?
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当年生下来是个女孩,有几分姿色,但却没甚么才能,或许他也会垂怜你几分,让你到他身边做贴身侍女,长大后他说不定还能纳你为妾。可是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姜绍会真心爱你吗?那种情景下的你们或许连共同语言都没有,你就是个美丽的花瓶而已,和世界上大部分女人一样。”
这几天,卫勉也逐渐从薛焯那里得知自己儿子的那些风流韵事,他倒没有对儿子喜欢男人表现出很惊讶,但对于儿子招惹的这几朵各不相同的桃花,他却佩服到五体投地。
我儿子真厉害,把薛姜二大势力的首领通通睡了个遍,还连带两个赠品弟弟。
要是他当年有这样的功夫,他早吃上软饭了。
崔遗琅觉得他话里的意思听得人很不舒服:“闭嘴,你把女人当什么了?你也好意思说别人是花瓶,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
他见过的女人们才不是卫勉口中的花瓶,他娘梅笙是世界上最温柔也最坚强的母亲;王太后拥有很强的政治能力,能够帮助姜绍稳住后方势力;连村姑出身的白芷都在很努力地学习医术,不让自己成为无用的人。
卫勉摊手,一副很无所谓的模样:“我是愿意给女人当狗的,我追求女人时都是恨不得跪下来舔她们脚的,我也给你娘当过狗。但你得承认,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这样怜香惜玉的,他们大多把女人当做狗和乐子,或者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
你看看你的好王爷,如果你是女人,他会像现在这样珍惜你吗?肯定不会的,王妃周梵音光论家世和外表都算上上品,可也不见得你家王爷有多怜惜她,当初她被扣押在京城,甚至还怀着小世子,姜绍都不把她当回事。你不会觉得他的残忍是对你的承诺和负责吧?”
卫勉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这是何必呢,偷来的东西就是上不了台面。”
崔遗琅别过脸,声音很虚弱:“我没有偷王妃的东西……”
卫勉一针见血:“但是人家被圈禁在京城时,你们两个狗男男也没多在意她吧?你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就算你和姜绍先认识那又怎么样,他们才是正经的夫妻关系,有官府文书认定,还有孩子做为纽带。还是说你自甘下贱,愿意做姜绍的男妾?”
这是崔遗琅觉得最对不起周梵音的地方,王妃一个人在京城里孤苦伶仃,周家也被薛焯连根拔除,她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也没有一个朋友,而那时王爷选择不去救她,而他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所以即使很清楚这次他落到薛家兄弟手里,有周梵音设计诱他出城的因素在,他也没想过要怨周梵音,终究是他和王爷有对不住她的地方。
卫勉用一种饱含轻蔑的口吻道:“男人,不都那个样吗?这辈子都不能摆脱生理上的欲望,但不觉得养在深闺里的夫人能和他们有共同语言,反而更信任自己的兄弟。所以说,为了世俗的眼光去成亲生孩子,然后又因为不喜欢正妻去纳妾,搞得家宅不宁,到底有什么意思?”
他这一番话倒是让崔遗琅很诧异,不由地认真看了这个男人几眼。
崔遗琅从见到卫勉的第一眼起就知道这是个很烂的男人,还不是像薛家两兄弟那样烂到千奇百怪的地步,而烂到流于俗套,连多探究一下对方本质的欲望都没有。
但如今他却能说出这样一针见血的话,是他隐瞒了自己的本质?还是说这是另一种人间清醒?
崔遗琅冷笑一声:“说的好像你不是个男人一样。”
卫勉很坦然:“因为我承认我就是个烂人啦,说实话,我确实已经记不清你母亲的名字和长相了,更不用说我们之间会存在什么感情,把赤练刀和箫留给你母亲可能也只是醉酒后一时兴起的行为。”
“你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是想再挨揍吗?”
卫勉把脸靠过去:“你可以再打我一顿,至于你母亲,是我让她怀孕生下你的,我也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她这些年养育你想来很辛苦。到时候下阴曹地府,大不了我给她下跪赔礼道歉就是了,反正我这辈子对不起的女人多了去了,多跪一个不嫌多。”
“你这个人还是真是,”崔遗琅捏紧拳头,咬牙切齿,“真是让人非常讨厌。”
崔遗琅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奇怪又令人讨厌,和薛焯一样有自知之明,但是比薛焯还不要脸。
他沉住气,勉强平缓自己的呼吸:“我知道我和王爷已经没有机会了,回去后我也会跟他说清楚,但我想回去也不止是因为恩情,我答应过他会达成我们共同的理想。”
“理想?你们几个年轻小伙子,能有什么志向理想?”
“还天下一个明主,打造一个太平盛世,我不想再有战争了。”
“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崔遗琅说的理想,卫勉忍不住发出很大声的笑声,那笑声,说不上是嘲讽还是怜悯,反正让人听起来非常不舒服。
“你为什么这么笑,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颓丧吗?”
卫勉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上去揽住崔遗琅的肩膀:“别那么着急走,和我去吃夜宵怎么样?今晚有灯市,我还没逛过淮阴郡的灯市呢,不知道和我老家的有什么区别,你也别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了,小小年纪的,这样老气横秋的有什么意思,小孩子就该出去疯玩。顺便,嗯……跟我谈谈你的理想。”
……
卫勉和崔遗琅挤在人流中,十里长街都挂满各种形状的灯笼,皎皎洁洁,商贩的叫卖声不觉于耳,摊位上有许多卖昆仑奴面具的,人烟凑集,十分热闹。
“要两碗馄饨,两碗白鱼汤。”
“好,客官,你这边请。”
卫勉把他带到一家馄饨摊上:“淮地盛产白鱼,他们这家馄饨的馅儿就是把白鱼剁成肉泥,再和了菰菜做成的,味道很是鲜美。”
崔遗琅默不作声,望着热闹的街巷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一刻,在卫勉的眼里,这个一脸倔气的儿子忽而变得很小,他身材消瘦,但腰总是挺得很直,仿佛什么都压不垮他。
崔遗琅的长相应该是随他母亲梅笙多,一头漆黑发亮的长发,五官清秀俊俏,卫勉找不到多少像自己的痕迹,但他就是很确定,这肯定就是他的儿子。
一个年轻的、鲜活的,有几分倔气,很稚嫩,但也很有生气的少年。
他忽然明白他那些朋友的心情了,原来有儿子是这样一件新鲜又高兴的事情,更不用说这个儿子那么乖巧能干,或许有些过分倔强,但卫勉就是心里不住地泛起甜蜜的涟漪,甚至有些后悔这些年虚度光阴,没让儿子看到自己风光的一面。
如果放到二十年前,他都不敢相信这会是他的心理,脱缰的野马被一根细细的绳索给束缚住了,他居然也会因为有软肋而欣喜若狂吗?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得努力和儿子修复关系。
卫勉清清嗓子,摆出一副世故大人的模样,问道:“如意,你固执地想要回到江都王身边,除了报恩和喜欢他,就是因为你和他有共同的理想和目标?你觉得姜绍就是你认可的明主?”
恰好这时馄饨端了上来,两人便吃便说,崔遗琅舀起一个圆滚滚的馄饨,确实鲜美。
他点头:“嗯,王爷这些年在江宁郡兢兢业业地做实事,他是真心想做个贤明的君主,即使里面也有他的私欲,但我认为有私欲并不可耻,更重要的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反观薛家两兄弟,薛平津是什么样的你很清楚,薛焯也是个不会计划自己未来的人,在他身上,我看不到这个国家的未来。”
薛焯这次南下调遣几十万大军,谁都觉得他是要和姜绍一决雌雄,但他居然抓到崔遗琅就开始撤兵,摆明没有把战争当回事儿。
他是个完全依靠自己本能而活的野兽,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贪婪和欲望。
卫勉看着儿子年轻充满朝气的脸,心中满是感慨,是个好孩子,但还是太稚嫩天真了些,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如意,你觉得什么是皇帝?”他忽然抛出这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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