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朝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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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秦曜带回了俘虏,后续有大量事情需要安排,所以这几天朝中上下都极忙,庆功宴也因此定在了晚上。
虽说宴会天黑后才开始,但秦曜作为庆功宴的主角不可能晚上才去,他上午就被管家压着试了宴会上要穿的衣裳,整理好仪容仪表后,中午简单吃了个便饭,就入宫去拜见天子了。
殷容在含章殿处理今日政务,千帆为他通报了秦曜拜见的消息,他随意地摆了摆手,让千帆将人领进来。
秦曜进来后老老实实地给人行礼,并没有因为上次殷容的优待而得意忘形:“见过陛下。”
殷容不喜骄狂之人,秦曜的表现让他很满意,他指了指殿内的桌椅:“坐。”
千帆极有眼色地上了盏茶。
需要汇报的前几日秦曜都已汇报完了,君臣并未有什么需要过多交流的地方,殷容只叮嘱了几句宴会上的注意事项,便让千帆将人带出去了———殷容没叮嘱到的,千帆自会补充。
“这本就是小将军的庆功宴,小将军不必紧张。”领着人出来,千帆见秦曜眉头微皱面色严肃,不由宽慰道,“您若有什么需要,遣人寻我便是。”
由当今天子未登基前陪侍在身边的侍从引路,本就代表了天子的器重,更别提秦曜还是这场宴会的主角,绝不会有不知轻重的人在这般场合给秦耀脸色看或是阴阳怪气。
“多谢。”秦曜感觉心口佩戴的东西有些发热,他抬起手想摸摸心口的位置,却又觉得在人来人往的宫道上不太妥当,于是将手放了下去。
等千帆将他引到宴会的休息处,告辞离开后,秦曜屏退侍从,确定四下无人后,从自己的衣襟里扯出了根红绳,红绳的末端连着个小巧精致的锦囊。
他将那个锦囊打开,里面没有了熟悉的银白鳞片,只剩下了一点银色的灰,随着他扯开锦囊的动作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曜:“.......?”
鳞片呢?小宴的鳞片呢?
很久之前的雁鸣关,秦曜打起仗来总爱灵机一动,虽然次次都惊险,大部分时候也都是好结果,但战场杀机无情,变幻莫测,在预计的时间里回不来,总是容易令人担忧是否遭遇了什么不测。
小宴曾经拧着他的耳朵说了好几次,于是秦曜收敛了不少,但还是没有完全改过来,后来不知怎的,小宴忽然就不说了,只给了秦曜一个小锦囊,嘱咐他贴身带好。
秦曜一开始以为这个锦囊里是小宴替他求的什么保平安的符文,于是乐颠颠地带上,除了洗澡平时都舍不得摘下。
直到有次他在战场上被犬戎人砍了一刀,那刀破甲后砍在他胸口的同时,也砍烂了那个小锦囊,秦曜才知锦囊里装的不是什么保平安的符文,而是小宴的鳞片。
———小宴可以通过鳞片定位秦曜的方向,所以他每次出战补给与援军才会到的那么及时。
鳞片被砍成两半,化作一点银白飞灰,秦曜也在那一战结束后,被迫老实下来养了很久的伤。
等伤势渐好,秦曜准备巡防的前一夜,他看到小宴在灯下变出蛇尾,还没等秦曜上前捏捏那尾巴尖儿,小宴就在他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拔了一枚鳞片,那条仿佛聚集月华、玉石铸就的蛇尾上立刻多了一个不太明显的丑陋缺口。
他拔鳞片的动作实在太快太熟练,仿佛做了许多次,秦曜根本来不及阻止。
拔下的鳞片被小宴利落地塞入一个小锦囊,他将锦囊系紧抛给秦曜:“带好,免得我找不到你。”
那条蛇尾就摆在秦曜面前,秦曜平日触碰揉捏都不敢用太大力,如今却亲眼见证小宴为了他生拔鳞片。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涌入他的脑海:“之前有几次你都找我把锦囊要回去......”
总是苍白着一张脸,病怏怏的小宴轻描淡写地说:“是因为没什么效果了,要换新的。”
所以及时到达的援军、永远都有的补给、配合无间的队伍.......全都建立在小宴无言的痛苦上。
秦曜说不清当时是什么滋味,他大步上前掀开了小宴的衣裳,露出来的那截蛇尾光滑漂亮,看不到什么异常,但衣裳遮住的蛇尾下却有着一个又一个坑坑洼洼的丑陋缺口。
小小的锦囊烫手得厉害,秦曜嘶哑着声音说:“小宴,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一步。”
“草原广阔,你又爱领兵奇战,我不想束缚你。”小宴那时拍了拍他的肩,语气随意得像是和秦曜说今天吃什么似的,“无论你打到犬戎何处,我都永远在你身后。”
悬霜军的众人都说他和小宴在战场上天生一对,无论处于什么样的恶劣情况,军师总是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他,从不误判,但谁也不知道这“从不误判”背后的代价。
小宴给秦曜的锦囊他一直贴身带着,可秦曜慢慢学会了不再莽撞,学会了与各方配合,渐渐懂得了“将”与“帅”的区别,锦囊需要被用到的次数越来越少,于是更换频率也越来越低。
有人要将猛虎放归山野,还他自由,猛虎却心甘情愿绳索缚颈,俯首低头。
......
再后来,小宴没有回来。
于是锦囊旧到褪色也无人更换。
秦曜不再带着那枚锦囊,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保存起来,可它却一日比一日黯淡。
小宴留不住,他的遗物似乎也留不住。
直到在禅心寺重新遇到化名为“观妙”的小宴,秦曜才重新带上小锦囊———庆功宴上的夸奖,小宴该和他一起听。
可若早知将这枚鳞片带到宫中会让它化为飞灰,秦曜说什么都不会将它带出门。
但后悔......已然迟了。
*
“咚——!”
“咚咚、咚......”
安静的含章殿内,传来细微到几乎难以捕捉的声音,殷容停笔听了听,那声音却又消失不见。
他闭了下眼,还以为是这两天政务太多累出了幻觉,手腕微动,殷容刚在新的奏折上写下一行批注,又听到———
“咚、咚咚......”
像什么东西在锲而不舍地敲击木头。
含章殿内常年有侍从打扫,总不至于生了老鼠。
殷容想想也觉念头荒谬,他本欲喊千帆进来瞧瞧,那声音却又归于安静,殷容等了一会儿,没有一丝声响。
他继续提笔,但手中奏折的批注还未完成,咚咚声再次复响。
殷容不急不缓地写下最后一个字,起身朝声源的方向走,那微弱的敲击声似有若无,他花了点功夫,确定声音来源于他屏风后小榻旁的架子。
那个架子上摆的都是一些有童趣的小玩意,大部分都老旧了,却也能看出被人时常擦拭,一点灰尘都没有,最中心有个木头盒子,咚咚声正是从盒子里传来的。
“咚——咚......”
盒子里的东西似乎敲累了,敲击声从最开始的略微急促到现在的有气无力。
殷容盯着那个盒子,盯到声音一点点消失,四周重归寂静。
许是最近确实太累了,他竟累出了许久不曾出现过的幻觉。
安静的室内只有殷容一人的呼吸声,而那敲击的音调再也没有响起过。
殷容垂眸又盯了一会儿,慢慢转身走了。
......
佛像前,宴明无奈地睁开了眼睛。
下午那点完[链接]后就一直在状态的破损六星散件【抟土造人】突然显示加载成功,但两个小泥偶只能链接上一个,宴明也不知道这一个究竟属于殷容还是聂暗,只能先链接了再说。
链接倒是链接上了,但泥偶似乎被收在一个严丝合缝的木头盒子里,宴明操纵着小泥偶敲了半天盒子也没人过来看看,到后面信号又莫名其妙不良起来,于是链接啪嗒一下断掉,宴明的意识重新回了禅心寺。
这下别说[召唤]了,[链接]也同[召唤]一样灰掉了。
*
千帆伺候当今天子伺候了十五年,不敢自称对当今天子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却也知之甚多,在秦小将军的庆功宴上天子看着与往常无异,但好像......有些走神?
这放在别人身上或许不算稀奇,但放在当今天子身上却可称罕见———殷容对外就像是所有臣子梦寐以求的君主,英明神武,知人善用,不捕风捉影,也不轻易猜疑。
大节小宴之上哪怕身有不适也从不表露半分,更惶论是走神。
可陛下在宴席上把玩着酒杯,千帆竟看出了几分心不在焉来。
大殷的宴会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若是君主参加为臣子庆功的宴席,为表器重,至少得呆到宴席近半时才离开,若是早早离席,则代表着只是按照大殷的规矩例行公事。
庆功宴置办得热闹,能参加这场宴席的臣子不说狡诈如狐,至少情商智商都在及格线以上,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在这宴席上阴阳怪气或者蓄意挑拨,于是一和其乐融融。
天子就算再亲和,坐在上首也令人压力倍增,所以殷容起身离席,众臣恭送后,宴席才真正热闹起来。
离彰英殿越远,那热闹的声音就越小,千帆提着灯,感觉旁边的天子今日的速度似乎比以往快了三分,似乎有些急着回含章殿。
陛下是有什么重要的政务未曾处理完吗?
这个念头在千帆脑海里过了一遍,他却并未问出来,只是同样不着痕迹地提快了速度。
与热热闹闹的彰英殿不同,含章殿永远都肃穆安静,殷容在殿内除了接见臣子以及偶尔让千帆随侍,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人呆在殿中。
夜已经沉了,殿内烛火通明,偶尔噼啪爆响一声的烛花,成了殿内唯一的声音。
殷容绕过屏风走到小榻旁的架子上,驻足良久后,还是伸手取下了最中间那个木盒。
“咔哒———”
盒盖被机关弹开,盒子里传出一股淡淡的药味,枯朽的人参与灵芝被垫在一个残破的小泥偶下,殷容晃了晃盒子,盒中的泥偶也随之晃了晃。
白日果然是他的错觉吧......
殷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残破的小泥偶,没忍住伸手碰了碰泥偶的胳膊,被他触碰的地方立刻凹下去一块,些许浮尘落到盒中。
———无论他怎么努力,也只是延缓些许失去的时间。
他怅然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合上了盖子,将小泥偶重新关入黑暗中。
......
【要怎么才知道上神来见我了呢?】
【吾来的时候,它会动。】
第56章
上神化归天地, 距今已有七年。
第一年,殷容初登基,小泥偶就放在他的手边, 他总是时不时看上一眼, 可无论看多少次,它都像是没有生命的泥塑,静静的、从不动弹。
殷容有时会摸摸它的脑袋,或者摸摸它的手脚, 又或者轻轻掰动它的腿,让它面向自己在案几上坐下来,假装泥偶的主人借着泥偶静静地注视着他。
从春到夏,从夏入冬,殷容案上的奏折换了又换,小泥偶有时坐在一堆奏折上, 有时趴在笔洗旁, 有时摊开四肢躺在砚台里.......它好像一如既往地活泼好动, 只要殷容愿意不厌其烦地调整它。
第二年春天, 需要在干燥通风处保存的小泥偶长了颗白色的小蘑菇, 那蘑菇从肩膀上长起来,弯弯曲曲地越过头顶,在头顶撑开了一把“伞”。
那是小泥偶第一次出现不同的反应, 白色小蘑菇的生长让殷容生了一瞬的错觉———
上神回来了。
他捧着小泥偶,小心翼翼地问:“是上神吗?”
小泥偶不动弹, 不会像以前一样突然从他掌心坐起来,张着胳膊虚张声势又极其可爱地吓他;不会在他掌心划动四肢,然后翻来覆去赖着不肯起来;不会抱住他的手指蹭蹭无声地撒娇,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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