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岛里天下
没两日,寂静的乡野也时不时的传出了扎炮竹的声音,小年一过,日日里都有席面儿,四处都热闹。
趁着最是热闹的几日上,家里将蒻头都弄去卖了。
价格小年以前还是四个钱一方,小年后这几日里给涨到了五个钱,价高,却还好卖。
这几回卖蒻头豆腐的钱,陈氏没好意思自留着,都交给了康和。
今年家里头卖了蒻头,手头还有些宽松,本可以过个热闹年,不过家里只弄了两三个肉菜,简单的团了个年,重头还是预备留在家里的席面儿上。
约莫初十上下,走了几家亲戚。
连康家都去了一趟,不过过去没人在家,听得乡亲说康爹康母打听得一个大夫厉害,带着康和他二哥去外头治腿了,打了个空,俩人便又只能回来。
这日,康和估着时间差不多了。
他前去同陈氏说,手头上攒了些余钱,他和范景商量了,想买一头牲口。
上山下山的能驮东西轻省许多力不说,等开了春儿,家里头耕地也好使。
只那东西价格实在是高,他俩就是手头上掏空了,钱也不够。
陈氏也想买牲口使,农户人家谁有不想的,听得康和跟范景有这打算,多欢喜。
于是开了箱笼,拿出她攒的余钱,两头一合,发觉还是不够。
“要不然借点儿罢。”
康和这样说道。
陈氏问:“跟谁借咧?”
“跟舅舅舅妈借,先前舅舅不是在外头接了活儿么,想必如今也结了活儿,手头应当宽敞。”
康和道:“不与舅舅舅妈久借,等席做了,收回些礼钱咱先还一回,接着我就与大景进山里弄钱来还。”
陈氏有些迟疑:“那不然等席面儿做过了再买罢。”
“娘糊涂,哪年春耕秋收的时节上牲口不涨价的?独是这冬月里头,草料不好弄,又没开春儿,才是牲口价格好的时候咧。”
陈氏没了声儿,她晓得是这个道理。
康和见她犹豫,便道:“娘要是开不得口,那便我去大伯家里借罢。爷奶欢喜我,想必会帮我说句话。”
“你可千万别去,少不得挨骂咧!这开了年,范鑫书塾就得缴束脩钱,一大笔开支,教你爷奶晓得咱借钱来买牲口使,他们那头都还没有的东西,指不得借钱不成,反过来借你的咧。”
康和睁大了些眸子:“那幸得我没去。”
陈氏几番犹豫,道:“还是教我去一趟娘家罢。”
康和见他答应,连忙道:“我收拾些东西教娘带过去给舅舅舅妈。”
陈氏听得这话,有些被臊了一下:“好。”
吃了午饭,陈氏提着个篮子,又一回去了娘家。
本是唤巧儿与她一齐的,巧儿不肯,要去大房那头跟湘秀耍,遂只好她一人去了。
康和便在家里头静等着。
“姐姐也不早些过来,在这头吃午饭不正好。俺给你烧豆腐炖肉吃,姐姐最是爱的。”
陈家这头,陈老二他媳妇胡氏,得了陈三芳一篮子鸡子,又同人亲热起来了。
“上回姐姐来,没弄肉吃,也实是家里头没存得有。俺心头一直记挂着,觉得多不是滋味。”
陈三芳要是以前听弟媳妇这样说,也就教她给糊弄去了,只受了上回那一遭,心头多少有了些芥蒂。
不禁想起康和同她说有的人便光是嘴巴会说,真在事儿上,又是一番说辞了。
以前她从未那样去想过弟弟和弟媳,如今也开始多心了。
不过虽有些不痛快,但到底做姐姐的也还是没太计较,便道:“一家子,不说这些。”
“姐姐咋这时候过来,没把巧儿带过来耍。”
“湘秀家来了,她待在大房那头哪里也不肯去。”
说着,陈三芳道:“二弟上回说在外头接了活儿做,这当儿可结活儿了?就要做席了,可赶得来?”
胡氏闻言,没多想:“如何会赶不来吃席,说了要给姐姐前去撑场面的。前儿还翻了一身压箱底的好衣裳出来,问俺穿着过去可体面。”
陈三芳见弟弟一家体贴,便张口说起今儿来的事:“弟弟结活儿了俺便安心了。这回过来,一则是喊你们早些过去吃席,二来……俺想同你们借点儿钱使。”
话罢,她赶紧将甚么时候还给说了。
胡氏光听得了要借钱,已是变换了脸色,管陈三芳后头还说啥。
她压着心头的不快,借着说笑说些怪话:“姐姐,你瞧你这阵儿是咋的,不是过来教壮生去下苦力,便是要用他下苦力气的钱……是你手头上紧,还是范家手头紧呐?”
“俺可劝你,甭与别人的哥儿费太多心思了,那巧儿才是你亲生的咧。”
陈三芳道:“不为大哥儿成家的事。这不要开春儿了么,你姐夫总嚷嚷着腰疼,不如以前下得力气了,可地里的活儿得有人干才成。俺便想着,买头牲口来使,也省些力气。”
“姐夫身子不痛快了,便教范景回家来下地,如今又有了上门的,还怕地耕种不齐么!买甚牲口,得日日割草不说,养不好死了那样多的银子不都打了水瓢么。姐姐是嫌银子烫人不成。”
陈三芳觉得胡氏说得有些不讲理了,分明晓得她家里甚么样还这般说,但到底没发作,还是好着气儿道:“家里就那么几亩地,大哥儿要是不进山了,一家子都埋在地里,如何够吃呐。”
胡氏默着没言语,好一会儿才道:“姐姐,你也晓得的,壮生挣不得几个钱。你俩侄儿要养咧,男丁不比丫头片子哥儿的好养,往后成家娶媳妇得好多银子才够使。”
“怎用得了那样久不还你们的,瞧你把姐姐想着甚么人了。”
陈三芳道:“将来俺俩侄儿成家,俺这做姑姑的还要与他们钱使咧。”
胡氏嘀咕道:“将来的事谁晓得,眼下姑姑要侄儿的钱使倒是实打实的。”
她的声儿不大,陈三芳却还是听着了。
听得这话,本是低着头与人借钱的,一下子教她气了起来,且并非是因胡氏不借钱与她生的气。
“你这话是甚么意思,现下说将来的事谁晓得,那先前是谁与俺说将来两个侄儿要把俺孝敬的。先时句句说将来,说以后,时下就不认了。咋的,只你说得将来,只你的将来才作数,俺说的就不作数了,就是空话了?!”
胡氏见陈三芳言辞激烈起来,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
她打了下自己的嘴:“哎呀,俺哪里是那个意思。姐姐晓得的,俺嘴笨,姐姐千万甭往心头去。”
陈三芳教胡氏的话伤了心,她也颇是赌气道:“好哇,你既不是那意思,便借些银子与俺使,俺便晓得你的诚心了。”
“姐姐你这不是胡闹么,一把年纪的人了,如何还这般。”
胡氏哪里肯。
“俺算是看明白了,过去你就是哄俺咧!你这处俺再是不来了,你也甭再上俺那处去!”
陈氏丢下这句话,气得拎起拿来的那篮鸡子又回去了。
偏生这时候胡氏也没去追,就虚站了站,门子都没出。
外头的陈氏偷瞧了一眼,更伤心了。
她一路走,一路哭。
鸡子都给碎了两枚。
等到家时,天快擦黑。
范爹眼瞅着天色晚了,人也还没回,去接人已经走到村口了。
康和跟范景还有俩丫头在灶屋烧饭,见着陈氏红着一双眼儿家来,俩丫头赶紧上去问她咋的了。
康和跟范景对视了一眼,俩心头门儿清,不过却也假装浑然不知情似的,也上前关切了一二。
陈三芳见家里头的人这样关切她,只觉更伤心了,捂着眼儿又哭了一场。
她哭得累了,吃了一口丫头送上来的汤,康和煮来与她消肿揉眼的鸡子都好了。
陈三芳道:“俺那没良心的弟弟和弟媳,不肯帮俺们就算了,还说些教人心寒的话来。俺再也不与他们好了!”
她骂骂咧咧的将今儿过去借钱的事说了一遍。
康和将剥好的鸡子与陈氏滚眼睛,好生同她道:“也不怪娘气,娘想想,你攒在手里的那些钱是如何来的。打山里,那样远的路摔了几个跟斗才把蒻头给背回来,又起早贪黑的做成蒻头豆腐,冒着寒风雨雪叫卖。
如此苦的换来些散铜子,舅妈却来家里茶汤果子的吃着,还用炭盆儿暖着,与你说一通话,便得了铜子使,再是没人比她更会挣钱了。”
陈三芳听了康和的话,她没言,可心头却越想越觉着是那么个事儿。
“舅舅舅妈只晓得来哄娘的钱使,对咱家却是不肯使力也不肯使钱,教人见不得诚心。”
康和道:“我晓得娘没有儿子,怕巧儿出嫁了往后便孤零零的一个人,将来怕没人同你养老,挨人欺,这才舅舅家的两个侄儿多好。
娘为将来谋计没差,只舅舅舅妈这般,瞧着并不是靠得住的人,你掏心掏肺的待他们,他们只觉着你便宜好沾,都没把你揣心头咧。”
陈三芳教康和说到了痛处,忍不得又抹起泪儿来。
康和这厢将掏心窝子的话说出:“我只与娘言,你尽管宽了心去。今日许下话来,有我和大景在一日,必不教你给谁欺去!家里没儿,往后便有我。娘和爹,我跟大景都会一样的好生孝敬。”
说罢,他看向范景。
一头立着的范景同陈氏点了头,他胸口起伏了一下,难得张口道:“你若不与他们再那样缠着,过去的就不提了,往后一家子好生过。”
陈三芳听得两人这样一席话,心头说不出得感动。
她心里的苦只当是没人晓得的,不想俩孩子看得这样清,与她想得那样体贴。
一时间当真是怪自己蠢笨,又悔自己办些那样的事,嗷得一声叫出来:“俺的儿!先时是俺糊涂,教他们两口子哄骗,俺往后再不这般了!”
康和道:“也不是就狠心的教娘再不许与娘家往来,只再不可像先时那般体贴紧着他们了。亲戚还是亲戚,面子上过得去的处便是了。”
陈氏擦着眼儿,十分诚恳道:“俺先前也不晓得你俩是这样的爱俺,只怕你们嫌俺不是亲的咧。俺如今晓得了,俺以后都听你俩的。”
第32章
范家正月十九一日做席,打十五上下就陆续的收着了事先定下的鸡鸭,与各家里头借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
又在院子里新砌了几个简易的泥灶。
十七一日,家里预备先将猪给宰了,到时候若放在吃席一日再宰的话,只怕忙活不过来。
清早上,天还不见大亮,康和刚把火升起来,准备烧一锅滚水,闭着的灶门忽然嘎吱一声响。
一道带着冷气的身影走了进来。
范景拿着一盒子宰猪工具从外头回来。
康和连忙挪去了里头的凳子,把最暖和的位置让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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