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猫摇尾巴
“你别笑,很多人都这样想,学生会这些人这样想,政府里那些人也这样想,因为整个环境都是如此,联邦的社会结构就是拼关系。”
“……”
空气沉默,周谢意识到自己说着说着,竟然说到了自己身上,忙不迭强行扭转话题,“至于我跟时野现在还能这样,或许就是你说的……世界上关系最好的朋友吧,有点矛盾,会吵架会打架,但跟别人比起来,总归更信任他一点。”
“好羡慕。”
“嗯……”周谢心情却不怎么好。
他自我剖析一堆,温绒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有说到时野才回应。
“你是不是觉得我以前很差劲。”周谢忍不住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用一种毫不在意的豁达语气问。
“……”
下课时间,走廊上传来学生下楼的脚步声。
这一处却静得可怕。
又一次的沉默让周谢不敢追问,恍惚地把烟收进口袋,视线乱飞,“饿不饿,该去吃饭了。”
他不是傻子,温绒的态度很明确,并不想讨论关于他的任何事,对于那些自我剖析,或者说能了解他的途径,没有任何兴趣。
无端有些失落,又不敢质问,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
正调整着情绪,突然“唰”地一声响,温绒将窗户拉上。
“莱昂学长给我说,很多事情没有对错之分,要看站在什么立场。我一直站在时野的立场,所以我觉得你以前很差劲。”
周谢猝然定住,心头酸楚不敢表现出来,勉强笑一笑。
“不过你也有很多优点……”
周谢迅速望过去,期待温绒列举出优点。
温绒微笑,“饿了,吃饭去吧。”
“你……”还没说我的优点。
周谢望着温绒下楼,好像知道他看着似的,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像是道别。
在得意吧。
肯定。
周谢转脑袋,没在玻璃里看见温绒的背影,手机收到消息。
[走,吃饭。]
静立良久,他无端笑了下,有种所有心思全部晒在太阳底下的错觉。
温绒在楼下等他,两人一起去的食堂。
周谢刻意观察温绒的喜好,绿叶菜多,肉少,清淡口味,带一点甜。
吃饭时不说话不分心,咀嚼斯文。
虽然在福利院长大,习惯却不怎么糟糕,说明过去人生里曾小心翼翼地关注四周,敏感地模仿,努力拉近自己跟其他人的差距。
“你还跟以前的朋友有联系吗?”周谢想要再从蛛丝马迹中了解温绒一点,随口问道。
“嗯?”
“你朋友应该都读大学了……无论什么大学,跟弗罗里曼学院都有些差距,他们会很羡慕你,也会经常联系你。你们平时都聊什么。”
“我以前没有朋友。”
周谢喉头一卡,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触碰雷区,都忍不住想,是不是该冒犯地找人去查一下温绒的过去,免得一开口又惹温绒不高兴。
慌乱之际,温绒神色淡然,“不过我感觉弗罗里曼学院也没比其他大学好到哪里去。”
周谢给他科普:“虽然你对这里印象不好,但实力这一块儿你没办法质疑,弗罗里曼学院的招牌是一代又一代学生搞科研,打比赛赢来的。”
“我以前看新闻,有大学生对游乐园非人的入园规则不满,自己跟游乐园打官司,为所有游客谋取利益。在弗罗里曼学院,我没看到这样的学生。”
“游乐园的老板大概率是弗罗里曼学院的校友,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学弟跟学长打官司。”
“而且弗罗里曼学院的学生进游乐园不用走普通人通道。”
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周谢看温绒若有所思,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嘴。
焦躁的心情又让他不得不解释,“我只是基于客观事实分析原因,没有其他意思。”
“我明白的,你的意思是弗罗里曼学院的学生都是既得利益者,不可能掀自己的桌子。”
“嗯……”周谢仍然心虚,岔开话题,“项目研讨会后有联邦大学生网球联赛,模拟议会全国辩论赛,学生会会长要帮着处理赛事,你等着看林竞航的笑话好了。”
“你说弗罗里曼学院的学生打比赛很厉害,林竞航怎么会闹笑话?”
“每一次大比赛,学生会会长都要带队伍的,至少要帮忙核对各方面的手续,防止他们资料或者程序上出错,林竞航的性格做不好这些事。”
“在聊什么?”
一道不属于温绒的声音蓦然插进来。
莱昂端着盘子坐在温绒身边。
“学长!”
温绒眼睛蹭亮,让周谢真情实感体会到,接过吻的人就是不一样,比起看林竞航的笑话,见到莱昂更让他开心。
“嗯,你们刚才在在说什么?”
“我在思考弗罗里曼学院的风气成因,刚才周谢给我提供了一个很不错的思路。”
“哦?说来听听。”
温绒不太好意思地笑笑,“一点不成熟的想法而已,还是不说了。”
察觉到温绒在防备莱昂,周谢愉悦地用筷子戳了下碗底。
莱昂维持笑容,“最近有新电影上映,要不要看?”
“我……”
“还是要过一下正常的大学生活,吃吃喝喝,到处玩玩。要是整天忙着学生会的事,不就变成周谢了吗?”
周谢莫名中一枪,瞪眼过去。
莱昂半点眼神不给他,继续说:“我已经买好票了,等会儿回去换身衣服,我们一起去。”
温绒:“好的。”
好的?!
周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起到反面教材的作用,但一口饭都吃不下了,放下筷子问:“什么电影?我也要看。”
莱昂:“你不感兴趣。”
“你怎么知道我不感兴趣,我不感兴趣,时野就不感兴趣吗?”
莱昂坚持跟温绒说:“就我们俩去看吧,又不是小学生上厕所,还要手拉手一起去。”
温绒:“行。”
周谢:“……”
温绒跟莱昂去看电影了。
周谢戒了一段时间的烟,没忍住又重新开始抽起来。
尼古丁抚不平涌动的思绪,烧到底,差点烫到手。
他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温绒已经接受他了,至少把他当做朋友。
但事实摆在面前,温绒跟他各方面都不一样,甚至单从观念上就存在巨大分歧,只要稍微一深入交流,就会触发雷区。
周谢第一次对自己迎合别人的能力产生怀疑。
夜色中星火渐渐消散,手机屏幕释放出光芒,映在无框眼镜上。
周谢给时野发去消息。
[温绒跟莱昂出去看电影,还没回来。]
那边倔强的回复:[我知道啊,温绒叫我了。]
又回:[没叫你吗?]
周谢不甘示弱:[在我面前说的,你说叫没叫我?]
时野:[那你怎么不来?]
时野:[图片]
照片里,温绒被时野跟莱昂挤在中间,两只手张皇失措地举起剪刀手。
三人俨然在电影院,时野这个人很知道怎么气他,特地标注拍摄时间,就在他回消息的前十秒钟。
周谢意识到时野没有假装坚强,而是真的在反问“没叫你吗”时,无地自容地关闭手机。
他们三一起看电影。
说明温绒跟莱昂离开后又叫了时野。
当时明明拒绝了他,却叫了时野。
周谢把手机放到桌上,又摸出支烟,咬在嘴里,老半天化不开打火机,因为手抖得厉害。
最后,他烦闷地把打火机丢到地上,嘭地一声响,眼睛用力闭上。
随即烟也丢在地上,抓起车钥匙朝外走。
他现在就要见温绒。
心脏抽痛的感觉让呼吸变得困难,胸腹剧烈起伏,周谢坐上车瞬间,本能地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他被抛弃了。
明明已经努力去迎合,还是被抛弃了,连看电影,都把他排除在外。
前所未有的孤独像潮水一样灌着身体,堵塞每一个细胞,周谢感到氧气缺乏,头脑剧痛,随时都会死掉。
自从父亲去世,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难受。
他的朋友,他喜欢的人,从来没把他当做“自己人”。
想到这些,周谢几乎都要看不清路,鼻子酸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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