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暮同归
纪暮眸光微沉,本想安静坐等离席,总有那么些人闲不住。
“司先生是什么人物?”方康鸣旁边一个年纪三十岁的年轻男子问道。
方康鸣笑着说道:“这个问小暮更合适。”
纪洵正想开口,被纪暮伸手拦住。
“是我爱人,他比较年轻,喜欢有趣的新鲜的,我担心他无聊没带回来。”
方康鸣一愣,没想到纪暮不仅没遮掩自己的性向,反而当着所有人的面暗讽聚会无趣。
“我离开观益搬出纪家时方先生还没回纪家,我和你说不上熟,叫我全名就可以,还有,不要太关心我的生活。”
纪暮说完,被拦住的纪洵笑出声。
“我都还没吃饱,有些人就开始撑了,也不知道吃慢些。”
纪洵气人的时候真气人,方康鸣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憋不出完整的话。
旁边一长脸男子突然开口,“小暮喜欢男人?你爸当年可是宁城无人不知的情场浪子,多少女子追逐的梦中情人,你怎么会喜欢男人?”
纪暮记得这人,某个堂叔家的儿子,上辈子是方康鸣的狗腿子,方康鸣说什么做什么,没想到这辈子还是这样。
情场浪子和梦中情人加起来实在不算好词,多情种怎么可能真的成为众人的梦中人。
纪暮从方康鸣开口时褪去了往日温和,冷眼看着长脸男人,“我爸的想法我不清楚,堂哥结婚后不是经常携一个已婚妇女进出同一家酒店,比起你,我起码还有良心和道德。”
长脸男子的妻子在隔壁桌,听了放下碗筷,不顾场合顺手给丈夫甩了两巴掌转身就往外走,长脸男子被打懵,反应过来追着出去。
纪暮上辈子找方康鸣的犯罪证据时最先从长脸男子入手,他的妻子对他厌恶至极又苦于联姻没法轻易离婚,向纪暮透露了不少消息。
在场的人没想到会发生这种闹剧,瞬间开始低声议论。
纪见山冷咳一声,“好好的家宴,别提有的没的,吃饭。”
他的话依旧有威信,大家开始闭嘴不谈。
纪舟对着方康鸣说道,“康鸣,以后纪家的饭局上不要提别人的私事,免得搅了大家的兴致,以前你不懂没关系,这次和小纪道个歉,都是自家兄弟,过了就好了。”
纪舟现在的话和纪见山的分量差不多,方康鸣不甘也只能咬牙吞下,对着纪暮抬起酒杯,“抱歉,刚刚是我说错话,这一杯我自罚。”
纪暮端起酒杯隔空回敬,“自罚免了,我只有这么一个爱人,方先生下次不要冲撞了才好,我不是很喜欢有人议论他。”
方康鸣低眸时眼里闪过一抹凶狠,很快调整好,笑道,“实在不好意思,那祝你们白头偕老。”
在场众人除了纪洵没人见过纪暮发火,大家习惯了斯文有礼的纪暮,第一次发现这个年纪轻轻坐稳观益又悄声离开的,大家轻视惯了的青年并不是没有脾气。
在纪家这样的人家,多一两个私生子半路认亲不是稀罕事,但大家认亲都只认年纪小的,这样比较好教养。方康鸣年近三十突然回纪家,虽说这半年做出不少成绩,但跟从小长在纪家的纪舟纪暮相比,过于急功近利偏又比不上。
因着这些插曲纪见山的身体,纪家今年的聚餐不像往年持久,纪暮见缝想离开,刚走两步却被纪舟拦住。
纪家人的房间基本都带阳台,纪舟作为长子长孙,他的待遇一直都是最好,他的房间比起其纪暮纪洵等人的房间更为宽敞。
纪舟喜欢烹茶,房间用竹帘隔开单辟了一个茶室。
纪暮少年时也常在这里喝茶,熟练的坐下,他以为纪舟会拿出茶具,结果拿出一瓶红酒两个杯子,还有一桶冰块。
看着纪暮微微错愕的表情,纪舟笑道,“在茶室喝酒,我也是第一次尝试,小暮看看感觉怎么样。”
接着一边倒酒一边继续开口,“这是司家过年新推的酒,不怎么好买,但你应该喝过,别嫌弃。”
纪暮看着酒瓶已经认出产地,“舟哥客气,怎么会想着喝酒,你的身体吃得消?”
纪暮印象里纪舟的身体不算康健,上辈子去世时比自己还早上几年,总下意识觉得对方身体不好,但仔细一看,纪舟比以前的气色好些,脸上也长了一些肉。
“怎么样?司家那边好相处吗?”
“好处,司家和这里不同。”纪暮眸光微动。
纪舟想起外人对司家的评价,“看来传言不假。”
他打开酒瓶给纪暮倒上,“不过原本也不该操心,司家二公子每次护你护得紧,敢带你回去,说明不会令你为难。”
提到司逐行,纪暮的眼里柔和许多,“逐行很聪明,只要他愿意,许多事做起来滴水不漏。”
想起纪暮在宴会上大胆坦白性向,告知所有人他的在意之时,纪舟有点羡慕,“你在感情一事上倒比我顺利,你舍不得将人带回来,我却是不敢带回来。”
“我不如你们勇敢,倒是叫阿云受了不少委屈。”
纪暮端起酒,“每个人形势不同,不怪舟哥。”
纪舟是大伯唯一的儿子,从小被爷爷和父母寄予厚望,从他休学在家,各科老师和繁重作业一样不落就可看出。他既不像纪暮孑然一身,也不像司逐行一样被家人给予无尽的宠爱包容,需要周全考虑得太多。
“今天还是阿云生日,我本来想陪他的,但想了一个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避开今晚家宴的借口。”
纪暮看了眼墙上指向八点钟的表:“天色还早,舟哥可以去找他。”
纪舟轻摇红酒,声音带着几分疲倦,“他回老家了,今天的三班飞机都已起飞,来不及。”
云洲性格开朗,见人三分笑,上辈子纪舟去世后却藏起笑容,话也少得可怜。
纪舟去世前嘱托纪暮替他照看云洲,纪暮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很难分身去顾及。
云洲曾去观益大闹,堵着方康鸣想和他拼命,被一旁保安拦下送去派出所,被拘留了半个月才冷静。
纪暮去接人时,云洲眼底无光,颓靡死气萦绕周身。
纪暮第一次觉得爱得太深未必是件好事,活着都能被带走半条命。
“纪暮,我帮你重新拿回观益,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我只要方康明一无所有,给舟哥偿命。”云洲眼底全是恨意。
彼时纪暮刚查出害自己的人是方康明和二伯纪荃,也想替自己讨个公道,多个帮手于他而言无害,再加上担心云洲狗急跳墙,纪暮点头答应。
后来云洲真的帮着他干了不少事,干净的隐晦的,疯狂打压报复,没成想却逼得方康明和司骛共站一线,开始联手想要纪暮的命。
纪暮没死,死的是司逐行。
他的试图报复,害死了最好的朋友。
重生后,纪暮每次看着眼底没有一丝阴霾,骄傲又自信的司逐行,忍不住想如果上辈子司逐行没出事,他们会不会有不同结局。
二十八岁,和他现在的年纪一样。
太年轻了,都没来得及走完普通人的一半人生。
今日席间想着开车控制了一晚上的酒,现在倒是多饮了几杯。
纪暮本不想插手纪家人的人生,他担心承载不住其他人的命运,更清楚仇恨遮眼会令人万劫不复。
纪暮害怕仇恨,看淡仇恨,上辈子谁都没饶过谁。
重来一世不是不恨,而是觉得没必要,不值得。
但想起今晚方康鸣的表现,前尘往事逐渐浮上脑海,觉得有些事太过放任好像也不行。
纪暮在纪舟房间多留了两个小时,走出纪家大门时头有些晕,好在人还算清醒。
他静立在寒风中,看见司逐行下车走向他。
“不是说九点回来?”司逐行扶住人。
“八点的时候不是说了会晚一点吗?别生气。”纪暮在这人身上总是有数不清的耐心。
司逐行本来就没生气,只是有几分担心,现在纪暮人好好的,态度又好,更是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好,不生气,先上车。”
到了车上,司逐行坐在正驾驶帮纪暮扣紧安全带,刚扣紧打算发车时,“啪”的一声,纪暮自己解开了安全扣。
司逐行不想和醉鬼讲道理,正想低身再扣一次,腰身被人揽住,一双带着雾气微微泛红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司逐行无法形容这一刻的纪暮,浮浮沉沉的眼眸,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怎么了?”
“我猜你会来接我,我猜你会再次低头。”
司逐行心想这是什么胡话,没待开口,唇上迎来一个带着酒气但不算难闻的吻。
纪家老宅处高档别墅区,往来车辆虽少但也不是没有,司逐行担心有人看见,空出一只手拉上车窗,将两个人隔绝在密闭的空间。
纪暮见状欲发加深这个吻,窗外树枝在月色和灯光的映照下斜斜搭在车身上,还有一部分透过车窗映在俩人身上。
俩人不知亲了多久,司逐行怀疑自己将要溺毙在这个吻里,像一条即将死在深海的鱼,而纪暮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纪暮知道司逐行腰身敏感,房事时偏爱这一截劲瘦柔韧。司逐行出门时穿里外穿了三件上衣,里层纯棉打底,中间白色卫衣,最外层黑色毛呢大衣。
衣服太厚,纪暮摸不到那截腰,他想将司逐行的外套脱下,大衣退至一半,司逐行冷的一哆嗦,纪暮又替他拉上。
正欲收手,司逐行自己动手将放进裤腰的上衣扯松,抓过纪暮的手探进层层衣服之下。纪暮寻到想要的触感,微凉指尖游移摸索。
一切如他所愿,司逐行很快软在自己怀里,颤栗忘我的配合。
最后分开时,司逐行只能靠在他身上慢慢调整错乱呼吸。
等两人发车离开时,纪暮在纪家大门外看见一抹熟悉身影,给纪洵发了消息,让他放一个走了又回来的人进去。
十八岁爬墙说得过去,二十八岁却算不得清白。
俩人没回司家老宅,回了常住的独属于彼此的小区房。
到了屋内,俩人没开灯便再次吻在一起,黑暗中有些东西被撞倒,哐的一声掉落室内。
纪暮嫌速度慢,担心不小心磕碰,直接将人拦腰抱紧走进卧室,将刚刚在车上没舍得脱的衣服一件件剥落。
“暮哥今晚受委屈了?”司逐行觉得纪暮有点反常。
纪暮手下不停,黑暗中目光沉炽,“没有,只是想你了。”
喝了点酒,想起了一些遗憾,心里疼得难受。
“逐行,我只有你了。”
司逐行不知道纪暮在想什么?却感觉得到纪暮隐瞒了一些往事,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往事。
他无法探知那些秘密,却能感知得到纪暮当下最真实的情绪。
“你有我就够了,我命都可以给你。”司逐行本想开句玩笑,却无意中刺激到纪暮。
纪暮将人翻个身,开始疯狂占有,在一次又一次灵肉结合中寻求真实。
这世间没有什么比生命更珍贵,哪能一次又一次的给,哪能一次又一次的要。
司逐行在睡着之前隐约听见纪暮在他耳边说道:“不要命,要同命。”
要轨迹重合相缠,携手走向消亡的命。
要死了烂了,骨头腐朽成灰,也能一起被扬尘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