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暮色 第29章

作者:岁暮同归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成长 治愈 救赎 穿越重生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大可以借着朋友的名义和你继续亲密相处,但那样的感情太卑劣,我不想哪天等你真的习惯了我所有的亲近,我才告诉你,我对你别有所求,在爱情里,卑劣者注定不会磊落,我不希望我们那样开始。”

空气中静默半响,纪暮才发出低哑的声音:“不是朋友还能是知己,志趣相投,脾气相合,也许是你想岔了,逐行,你还太年轻。”纪暮知道自己有时候对司逐行确实过于小心和纵容,说是愧疚也好,说是失而复得也罢。司逐行是两世以来最包容和理解他的,他又何尝不肯求这一份友情。

“就算这世界有心灵相契的知己,但我也不甘心只和你做知己。”司逐行本来想说喜欢一个人是没法将对方当成普通的朋友或知己的,殊不知已说出口的就足以在纪暮心里涌起惊涛骇浪。

纪暮突然想起上辈子,有次司逐行去参加某个国际酒会,回来时带着一身的酒气,司机将人扶到沙发后回家。

纪暮左腿有疾,但只要他愿意,站立也不是很难,只是不像正常人一样持久。

司逐行日常喜欢保温杯里放枸杞,或者泡其它奇奇怪怪的养生药草,酒能不喝就不喝。但身居高位,家里又是酒商,有些酒局逃无可逃,纪暮已经习惯照顾酒后的司逐行,熟练的帮人脱鞋,换衣物,擦脸。

那天司逐行穿了一件蓝色衬衣,纪暮解到第二个扣子时,司逐行突然抓着他的手坐起来。

司逐行的眼睛好看,醉了后眸子惺忪,眼尾泛红,他身体前倾,将头埋在纪暮的肩头,期间一抹温热擦过耳畔,声音低垂,轻声问道:“纪暮,我们是什么关系?”

纪暮只当人醉了,偏又不是个会忽悠人的性子,认真想了想回道:“朋友?”

司逐行似是不满意,扯了扯纪暮的衣角:“不仅是朋友?”

纪暮觉得醉鬼真难搞,但还是配合道:“你对我有恩,恩人?”

司逐行仍不满意,不再靠在他的身上,而是抽身后仰,后面是沙发,摔了也没事,但纪暮顾忌着对方醉酒,还是伸手扶住了他的肩头,慢慢将人放到沙发上,再顺手从旁边拿个枕头垫在对方腰间。

“纪暮,我有不少朋友,恩人太疏离,我都不喜欢。”

纪暮只能将人纵着,“那你说,我们是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司逐行听了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低垂眼眸慢慢抬起,眼里氤氲一片,但看着又有些空,纪暮看不真切,“纪暮,我们应该算知己,或者家人。”

知己?家人?

前者比朋友亲密,比家人少牵绊。后者,纪暮好像有过又没有过。从锒铛入狱那一刻,他内心里知道自己心底不会再有家人。

一个司逐行,一个知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也算命运不过分薄待。

于是二选一:“知己。”

司逐行听了,笑了一声,踉踉跄跄走进房间拿衣服,紧接着浴室传来一阵水声。纪暮跟不上,只能在旁边看着守着,司逐行醒了,他不愿意再站起。

那一晚,司逐行洗澡的时间有点长,出来时眼尾一抹红不减反增。

见纪暮眸色愈发深重,司逐行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将人逼得太紧,不由得开始紧张。司逐行虽然年轻,但言行有状并不轻狂,试图减轻话题。

“纪暮,你不喜欢的话,也可以把我当知己,至少比朋友亲近。”

纪暮思绪半恍,看着穿着白色卫衣,洋溢青春气息的司逐行,联想到上辈子西装革履,半醉半醒间眼尾泛红的司逐行。

知己,比普通朋友亲近。

23岁的司逐行说不甘心只做知己,又说也可以把他当知己。

而28岁的司逐行,只敢说知己。

纪暮觉得腿有点疼,密密匝匝的疼;头也有点恍惚,分不清今夕何夕的恍惚。他觉得自己像坠入了一片湖泊,身体沉到黑不见底的深渊,海水倒灌的窒息感遍布五感,拼命挣扎,找不到一片可呼吸的地方。

纪暮上辈子不喜欢左腿,没有知觉,让他行动不便,让他遭受异样的眼光。

纪暮有记忆开始,众人就对他有偏见,野种,有娘生没娘养,纪家的寄生虫······,很多很多,只有遭受过偏见的人才知道偏见的伤害,那是一种,明明天生就如此,上天本就不公,却被一次次告知残酷的事实,连带着的,不是怜悯就是笑话。

纪暮离开那个小镇后,克己复礼、谦卑退让,将分寸紧刻在骨子里。有时候,拨开这个斯文的面皮,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

也许像上辈子一样,觉得了无生趣,想了此残生。

也许像上辈子一样,难得在乎的人离去,疯狂报复所有人,将所有辜负背叛的人全都送进地狱,连带自己都不得好死。

纪暮感觉自己痊愈了,原来,原来······笑话,都是笑话。

“纪暮,纪暮。”司逐行终于发现纪暮不对劲,说不上来,他从没有见过纪暮眼里这么荒芜,像秋风过后,遍地枯草的荒原之上,经了一遍火燎,渡了一层寒冰,白茫茫,空荡荡,始终等不到春天的绿。

人的眼睛不能这么冷,不该这么冷。

司逐行心疼,没来由得疼。

纪暮在司逐行的呼唤中思绪回笼,潮水、窒息感瞬间散去,窗外阳光白雪,眼前是一张年轻的脸。

纪暮迷障了。

他将手放在左腿上,在司逐行看不见的地方重重一压,是有直觉的。

他松开手,猛然将眼前的青年拉入怀中。

司逐行不敢动。

良久,司逐行试探道:“纪暮,你还好吗?”

纪暮找回声音,松开了司逐行,“抱歉,刚刚是我失态,逐行,你等我想想。”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不像你。”不像你那么热忱、天真、执着。

第31章 明天开始好好工作

夜晚, 纪暮站在阳台,抬眼望着窗外。

山水云天之所以贵,除了地段和小区建设高档外, 还有视野绝佳的原因,此刻纪暮伫立窗前,抬眼可窥半个宁城。不远处高楼林立, 大街小巷车流如织,万家灯火破开黑夜, 纪暮觉得这样的景色和前世也别无二致。

纪暮活了三十多岁,自认不困于权名,不耽于美色,即便生活少了几分乐趣, 许多事做起来却更加游刃有余。很长一段时间里,纪暮觉得自己像栖身于暗巷中多年的野犬,冷眼看着热闹,习惯性权衡利弊。

这样的野犬,即便窥伺多少年灯光,也早早注定了橱窗里的温暖覆不到身上, 只能蜷着身子找一个还算干净的屋檐。

情衍生的爱恨太过浓烈、太过牵绊人心, 这对习惯孤身的纪暮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他明白叶小姐的欣赏,明白沈小姐的崇拜, 她们很美好,但纪暮什么都无法回应,只能保持绅士模样, 不令双方难堪。

司逐行与他们不一样,在纪暮最晦暗无光的人生中,唯有司逐行悄然而至, 拽着他走了很长的路,如果没有这一路的相守相持,纪暮不会相信这世间有一个人会对他毫无保留。

也是这样一段路,让他认识了司逐行这个人。

司逐行说喜欢,那就是真的喜欢,但纪暮也知道自己无法回应。

他不清楚今早司逐行有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只能祈祷不曾被发现。

良久,纪暮熟练拨出一个号码,纠结半响还是没拨通,转而退出页面在网上挂了个号。

隔天,司逐行醒来,他看了眼熟悉的卧室,少了一个人的行踪,屋子顿时感觉空了许多。正想着和纪暮一起去上班,却在微信里看见纪暮两个小时前给他发的已出门的消息。

司逐行隐约觉得纪暮在躲自己。

他猜得也没错,纪暮想了许久仍旧没明白司逐行口中的喜欢,但纪暮明白自己不能用三两句去推脱,如果司逐行能三两句退缩,上辈子也拉不住纪暮。

纪暮无法解释昨天没来由的窒息,刚好借着去医院的安排给自己找了个躲人的借口。

纪暮找的是私立医院,允许一对一服务,报告结果相较公立医院会快许多。纪暮等了一个小时,医生给出健康的结论,这和纪暮预想一致。这一世未经车祸,上次出院后又被司逐行紧盯着养生不让加班,身体不好反而说不过去。

纪暮拿着单子不自觉用力,心里已隐隐知道原因,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昨晚没拨出去的电话。

司逐行去到公司后,看着纪暮空荡荡的工位,不由得内心纳闷,正低头出门想去找吴玉确认行踪时,却在门口撞到心心念念的人。

纪暮手里正拎着两杯热咖啡,见状往后退了一步,声音不轻不重,问道,“大清早的低头去哪?”

“找你。”司逐行见到人松了口气,脸上似笑非笑。

纪暮以前很喜欢司逐行直来直往的性格,现在才发现太过直接也是个麻烦。

纪暮不接话,免得大清早添堵。他将手中一杯咖啡递给司逐行,提醒道:“现在是上班时间。”说完绕过司逐行回到工位。

司逐行没恼,见人还愿意和自己说话便乐呵呵跟上,一边走一边提醒:“我们公司很开明,不禁止办公室恋情。”

纪暮不想和自己的好友谈论办公室恋情,装聋作哑,很快投入工作,但一天下来工作效率较往常低了不少,原因是对面有个人时不时看着自己。

司逐行上辈子手段凌厉公私分明,俩人在公司从不谈友谊,但在许多决定上配合默契,办事效率极高。

除了司逐行,纪暮再也没找到过这么适合的搭档,哪怕是跟他最久的吴玉,有些安排也得挑明。

纪暮千算万算,没想到有一天他的事业批好友会和他告白,还化身为盯人狂魔。

下班后,被盯了一天的纪暮觉得有必要好好和司逐行谈谈,免得青松还没步入正轨就夭折。

等他走到司逐行工位,司逐行似乎早预料到他要说什么,没等纪暮出口,便拿起钥匙推着人往外走,“先下班,我请你吃饭。”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纪暮一看就知道这人想忽悠过去。

“知道,我明天开始好好工作。”

“今天呢?”

“忙着看你了。”

纪暮:“······”

第32章 一年一冬至

俩人出公司时, 天边已经擦黑。

公司位于商业街附近,司逐行提议吃了晚餐再回去,纪暮看着紧跟在旁边的人, 似乎也不由自己答不答应。没想刚走了几分钟,司逐行的电话突然响起。

司逐行一向不避讳纪暮,拿起手机就开始接电话。

纪暮却下意识往旁边走了两步, 刚好站在商店门口。一抬眼,一排排红彤彤的对联映入眼帘, 定睛一看,发现最近的对联上写着“一年一冬至,一岁一安康。”

视线往里探,琳琅满目的商铺里标着汤圆和饺子打七折的活动。

冬至。

纪暮倏然发现, 他重生后已经度过了一个秋天。

纪暮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路边。

宁城靠湖,冬天会格外冷,路上行人纷纷裹紧了大衣,有些人姿态闲散,有些人步伐匆匆。

经过观察, 纪暮发现闲散的身边多半有人, 看着像爱人或家人。匆匆的几乎是孤身者,刚下班的年轻人居多。

冬至, 是该阖家团团圆圆。

司逐行本在纪暮两步之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旁边突然播放的音乐影响他接电话,他往前走了几步, 见纪暮看过去,向他扬起笑容。

纪暮突然发现,俩人这样也算闲散之人。

一阵寒风飘过, 身上瞬间传来阵阵寒意,纪暮抬手拢了拢衣服,这才发现,比起路人自己的衣服确实单薄了些。

再抬眼,天空突然下起细雪,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欢呼声,有些人伸出手接雪转圈圈,有些人跳舞,有些人加快步伐躲雪。

时隔一世,再次站在风雪下,腿上除了冷没有密密匝匝的痛,纪暮突然庆幸这副身体没有旧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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