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师Meow
“黎黎，那我关灯了。”
“嗯。”
很快，随着“啪”的一声响，房间的灯灭了，短暂的黑暗过后，半掩窗帘外的月色溜了进来，萧逢侧眸能看到孟黎白皙的面颊。
两个人睡的僵直，从“关灯”开始就没有再开口说话，空气中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却也短暂冲刷掉了手术前的那种阴霾和焦虑不安。
萧逢一直瞪着眼看着天花板，不敢乱动。
他睡不着，不是因为第二天的手术，而是开始回想他和孟黎上一次同床共枕是什么时候了。
很久很久之前了，如果算上他前世余生的那些年，该有三十多年了。
久远到萧逢已经想不起抱着他是什么感觉……
萧逢思绪乱转，忍不住扭头看向身侧已经闭上眼像是陷入睡眠的人，小声问：“黎黎，你睡了吗？”
孟黎眼睛没睁开，但是嘴唇动了：“一个手术而已，至于吓得你睡不好？”
萧逢愣了下，又不敢揭穿自己，只全神贯注的看着孟黎，语气委屈：“是啊，怕见不到你了。”
孟黎沉默好半晌，才缓慢睁开了眼睛，侧头对上他的视线。
月光映照下，孟黎神色格外柔和，像是明月笼罩的高洁圣人，神圣而悲悯的向萧逢这个虔诚信徒投下慈悲的光芒。
“别怕，我会陪着你。”
第90章
萧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第二天是被来巡查的护士推醒的。
“萧先生，昨晚十二点之后没有再吃东西吧？马上要进手术室了，你去上个厕所, 准备好了按铃叫我们, 我们将您带去手术室。”
护士提醒完, 见他醒来点了头, 才转身离开。
萧逢清醒过来，下意识扭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半边床, 房间里也没有孟黎的身影。
萧逢从床上坐起来，伸手要拿手机给孟黎打电话，下一秒就看到房门从外推开，孟黎迈步走了进来。
“黎黎……”
萧逢一喜，还没黏糊糊要凑上去, 就看到孟黎身后那一串跟进来的人。
“萧逢别怕兄弟们都来陪你了！”
梁景凡那口大嗓门在耳边炸响, 随着“砰”的一声响，礼炮在空中炸开。
就像是他们第一次给萧逢过的那个生日一样, 漫天彩带飞舞，飞了萧逢一头一脸。
萧逢：“……”
沈晖怀里捧着一大束花，递到萧逢怀里, 认真说：“萧逢，这些花是我们一起给你挑的，我们问过店主了，向日葵、百合和康乃馨，都是代表新生和健康的花朵，保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简泊吸着鼻子, 感性的说：“是啊萧哥！我还让我哥去找了个道士帮你算了一卦，绝对一切顺利！”
萧逢哑然失笑，但已然心虚震动。
程屿不太会安慰人，只得伸手拍过他的肩膀：“一定没事。”
萧逢神色无奈，看向孟黎，发现他面上挂着浅浅的笑，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轻咳一声，垂下眼说：“我们都……陪着你。”
其实真的只是一个非常小的手术，甚至没有到要开胸的地步，萧逢也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即使是因果轮回，硬要他出问题，那替孟黎受了这果，他也认了。
他不害怕，也不忐忑。
但此刻带着朋友、心爱的人的期盼，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好幸运，太幸运了。
重生以来，到现在，他又害怕是一场梦了。
怕躺在手术台上，麻醉醒来，一觉睡醒，又回到前世那混乱清冷孤寂的地下室里，身边躺着孟黎冰冷不能触摸的身体……
“萧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萧逢在一阵头脑混乱里，听到耳边传来了孟黎的声音。
麻药的劲还没过，萧逢一听到孟黎的声音就有些激动，眨了眨眼，费劲的睁开了眼睛，扭头看到了床边七双眼睛。
给萧逢上心电监护仪的护士实在看不过去，临走前叹道：“各位病人家属们，病人才刚刚动完手术，你们围在他身边，他会呼吸不畅的，氧气都被你们吸光了！”
四人组除了孟黎外都很有默契的刷刷退开了。
见萧逢睁开眼睛，叶姨红着眼眶拉着郑叔离开病房，去大厅里呆着了，于是病床边就只剩下了孟黎。
心电监护仪发出“滴滴”声响，萧逢其实一点感觉也没有，眨巴着眼睛看着孟黎，小声地说：“黎黎，我没事。”
全麻术后喉咙里面插了管，萧逢现在说话声音都是哑的。
孟黎担忧地垂眸看着他，点点头说：“手术很成功，上心电监护仪只是全麻手术后必须流程，六个小时后就撤了，你一点事没有。”
话是这么说，但萧逢没有忽略掉孟黎严重透露出来的不安。
他麻药劲还没完全过去，身体有些使不上力气，但仍是用尽力气抬起输着液的左手，碰了碰孟黎搭在床栏边的手背，扯起一个笑，调侃道：“黎黎，你怎么这么担心我啊。”
要换做之前，孟黎肯定很快打开他不安分的手，然后扭头否认“才没有”。
可生病的人总是有点特权，他只是等到了孟黎的一记没有丝毫威力的眼刀，还有一句没有任何威胁意味的警告：“等你好了，我再和你算账。”
萧逢哑着嗓子说：“好，我等你和我算账。”
萧逢的手术确实非常成功。常医生是心脏外科的有名专家，这种微创介入手术对他来说小菜一碟，手术全过程就三个小时，非常成功。
过了六个小时的监护期后，萧逢就可以起床上厕所喝水了，除了介入的地方还会有一点痛之外，其他一切都好，最主要的还是他自己本身的体质就好。
其实这种小手术，萧逢顶多住院一个星期就好了，到第三天他就生龙活虎了起来，在叶姨每天一小补三天一大补的细心照顾下，很快恢复成健步如飞的状态，看上去比其他人还不像是做过手术的人。
但孟黎还是坚持让他再多住几天。
期间宋琳和校领导也来看过他一次，宋琳悉心送上了他的八科复习资料，让萧逢有空看看，没空也可以不看。
萧逢不敢催孟黎回学校，但不代表他不担心孟黎的学学习，为了激励孟黎好好学习，这几天无聊就拿着复习资料看，孟黎有时候无聊了，就会凑过来和他一起看。
后来萧逢在微信上从程屿那里得知，虽然孟黎这几天没有去学校，但功课也没有落下，程屿和沈晖都会给孟黎发讲课进度，在萧逢不知道的时候，孟黎都在自己的房间里面赶进度，补作业。
萧逢心里酸酸的，在住院的第八天，强烈要求出院，也顾不上孟黎会生气了。
孟黎见他住院意愿强烈，只好憋着怒火答应了，在再三问过医生现在出院已经非常安全后，才让萧逢从医院离开。
从医院出来，萧逢觉得外面的时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有种重见天日的即视感。
而且正好他出院这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回去的路上萧逢还悠然和孟黎哼起了歌。
孟黎瞥他一眼，淡淡道：“那这个学期我们先不住老师宿舍了，搬到校外那所公寓去，方便叶姨照顾你。”
萧逢一愣，问：“黎黎，那你早上上学怎么办？”
孟黎撇了撇嘴，低声说：“定了闹钟。”
萧逢看着孟黎，内心五味陈杂。
孟黎是个有洁癖的人，而且萧逢看得出来他并不喜欢呆在医院里。
但为了萧逢，他却可以在医院里面住那么久，白天守在他身边，晚上赶作业，这几天为了他估计连觉都没怎么睡好。
萧逢心内涌起酸涩的水，他宁愿孟黎冷情一点，不论是对孟黎还是对萧逢来说，萧逢都希望他们永远把孟黎的健康和快乐放在第一位。
他不希望孟黎为了他而不顾及自己。
萧逢沉声说：“黎黎，不要对我这么好。”
孟黎神色微顿，没有下意识反驳“谁对你好”这样的话。而是自然反问：“不希望我对你好，难道你希望我对别人好？”
萧逢短暂的放下了他平日里对孟黎的那些偏执、贪婪和执着要求的特殊性，认真说：“黎黎，我希望你关心自己胜过其他任何人，包括我。”
孟黎表面上看上去好像和前世差别很大，他懂得了表达，好像对未来的路也有了向前的清晰方向，有目标，有朋友，不再整日沉迷于声色场所，一副随时可将自己的皮囊丢弃，灵魂流浪的样子。
可是萧逢隐隐还是觉得有些东西没有改变。
比如孟黎并不爱他自己。
萧逢心里猛地一沉，忽然感到一股心脏被攫住的窒息，滔天的洪水涌来，仿佛要将他淹没在那巨涌浪潮之下。
难怪他总是觉得重生以来，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进展的那么顺利。有没有一种可能，只是他以为的顺利。
孟黎好像在机械的，无感的以他想要的方向往前走。因为这是萧逢希望的，却不是孟黎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萧逢为这荒谬悚然的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可当他望向孟黎时，那双眼睛又是那样清澈。
孟黎往常般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他，嗤笑道：“我对自己不好，你哪只眼睛得出来的结论？建议挖了。”
面前的孟黎又恢复到了从前的状态，像萧逢的那些猜测，真的仅仅只是猜测而已。
萧逢也觉得他的想法有些偏激了。他和孟黎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孟黎成长的点点滴滴他都看在眼里，怎么可能会有变得变故。
是他过于担心了。尽管这样安慰了自己，但是萧逢知道自己内心深处还是有一块地方隐隐不安着。
*
萧逢被孟黎压着又在家里休息了几天以后就回学校了。
老师们现在都不敢骂他。毕竟虽然萧逢这人行径狂妄嚣张了一些，但到底是状元预备役，老师们和校领导们的掌中宝。宋琳甚至单独把萧逢喊到了办公室，告诉他作业做不完不做也没关系，老师们都不会为难他。
萧逢真没什么感觉了，觉得自己像是没有生过病一样。
天气越来越冷，萧逢看着每天自觉早起的孟黎，实在心疼，在公寓住了半个月后，又坚持搬回了老师公寓里。
孟黎又带萧逢回医院复查了一次，听到医生说他指标一切都好，彻底放了心，也就随着他去了。
时间并不会因为某件事情而缓慢流逝，相反，因为高考即将到来，整个高三年级都进入了紧绷备考状态，教室墙上的时钟和倒计时运转的相当快。
考完最后一次月考后没多久，就迎来了寒假。
寒假一共放半个月，在新年的前三天放的。
原本萧逢以为今年的除夕，孟黎也会和孟方旬一起出国摆放五湖四海的亲友。
但是就在学校放假的当天，萧逢回老师公寓和孟黎一起收拾东西的时候，孟黎却扭头对他说：“今年除夕你别乱跑。”
萧逢身躯一阵，目光发亮的扭头看向孟黎，一瞬间感觉窗外那片冬季寂然的白茫茫都变成了明媚照耀的阳光，从窗楣播撒到了他们家黎黎身上。
萧逢问：“黎黎，今年留在海城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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