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道心求稳
大景开国立朝时日尚短, 民间的读书人还有许多尚在观望, 并未完全归心。
唯有以儒家经明之学为重,以科举之法网罗天下之英才。
才可令读书人一心叩问仕途之道,免于钻研旁门左道, 动摇江山稳固。
这是历朝历代之所以朝廷重儒家而轻旁门之根由。
皇帝身为大景朝的开国之君,自然要为此事做思量。
不过, 皇帝倒也并不觉得萧明渊方才的那些话, 全是离经叛道之言。
虽然太学不可动摇, 但是身为帝王, 如今已经瞧见神机营这些神兵利器的威力, 自然不可能眼界如此狭隘。
只是方才皇帝那话一出。
暗地里有些人便已经按捺不住了。
“定远侯此言, 实在是离经叛道,荒唐至极!”
底下的齐王率先开始发难。
他上前一步, 朝着皇叩拜:“父皇, 太学乃是朝廷开设,是为圣朝储才之重地, 岂能容旁门左道之流的异学污渎!”
“倘若真要像是定远侯和皇太孙所言, 在太学增设什么所谓的旁门左道。”
“那岂不是全天下的人, 都去研究怎么造这些飞火弹, 虎威炮, 倘若有异心之人学得这些本事,岂不是要动摇我大景江山?!”
齐王此言一出,周围的朝臣们也均是神色各异。
他这话虽然有些直白粗鄙,但是却也言之有理。
“是啊陛下!”一旁有大臣出言应和, “齐王殿下所言有理,臣以为定远侯此提议实在是不妥,还望陛下三思。”
“请父皇三思!”楚王和赵王也一并上前谏言。
“请陛下三思——”
一旁的秦王宣炀和晋王宣烬瞧着燕王宣琰似有意动。
上前一左一右抬手搭在燕王肩头。
晋王皮笑肉不笑地站在原地。
秦王则是靠上前去,压低声音:“老四,站稳了,可别走偏了路。”
方才燕王突然跑到太孙前头的时候,秦王和晋王便发觉有些不对了。
只是当时他们兄弟二人并未来得及阻止。
眼见对方现在还想着拖后腿,眼里的神色也渐渐变得有些发凉了。
燕王眼皮一抬,眼中神色平淡无波。
而后随手拂开两人的手,沉声道:“本王心里有数,不劳费心。”
皇帝看着底下这一众跪在地上请他“三思”的臣属。
又看了看站在一侧那几位闭着眼睛,仿佛不问世事的老国公,和秦王晋王燕王三人。
他面无表情地坐回高位,眼中沉沉喜怒难辨,叫人看不清摸不透心思。
宣珩眼见着周围虎视眈眈的王叔们,深吸一口气。
从一旁走过去,屈膝跪在萧明渊身侧。
宣珩:“皇祖父,今日之言,皆是孙儿偶然所思之妄语,未经深思熟虑恐有悖谬,故而一直不敢在人前妄谈。”
小皇孙殿下看了一眼一旁的萧明渊,垂首恭谨开口:“此话出自孙儿之口,确有疏漏之处,但却同定远侯无关,还请皇祖父明鉴。”
皇帝垂眸看着底下的宣珩和萧明渊。
气得忍不住想发笑。
自己这孙儿是什么性子他还是知道的,从小规矩,又被太子教得极好。
向来不爱撒谎,也不喜欢出风头。
那些话只怕确实是宣珩提及过。
可如今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借着讨赏之名说出来的,却是萧明渊自己。
难为自己这孙儿还看不出好赖,上赶着替人顶罪。
“哼!太孙一句妄谈,就要动摇朝廷之根基。”齐王冷冷一笑。
显然是死抓住把柄,便不肯罢休:“动摇太学之言,虽为太孙所言,但定远侯如今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
齐王抬起下巴:“太孙极其伴读如此鲁莽不顾全大局,这东宫的太傅和侍读博士们教习之时,怕是也未曾用心。”
“齐王殿下——”萧明渊抬眼看了一眼齐王。
凤眸之中满是冷漠和傲然之色:“皇太孙殿下之言是否可取,应当由陛下断言,齐王殿下此刻在此胡搅蛮缠,未免也太过心急了吧!”
胡搅蛮缠?
齐王脸色一黑:“你——放肆!”
萧明渊恍若未闻,继续开口:“况且方才臣提议并未详述,齐王殿下便预备给臣叩帽子了。”
“那臣想请教一番齐王殿下,照齐王殿下如今所言,今日在座诸位大臣,皆为军中将士,有些将领乃武举出身,并不通晓儒学经明之言。”
“还有前些年从北征战场上退伍还乡的将士,亦是在军中习得本事,却并未为官做宰,反倒归家继续做一平民百姓。”
“难道这些人都会对陛下和朝廷生出异心?都会动摇我大景的江山社稷不成?”
齐王张了张嘴。
他是隐约觉得萧明渊说的话,好像有哪些地方不太对。
可是偏偏自己又摸不着头脑。
但是,眼见在座这么多的武将国公们看着,齐王自然不敢顺着萧明渊的话,承认他说的这些谬论。
“定远侯此言差矣。”一旁的赵王含笑开口。
“在座的诸位武将元帅们,皆为朝廷之臣,对陛下忠心耿耿,自然不会有二心......”
萧明渊闻言立刻开口:“赵王殿下所言甚是!”
“陛下一统天下,功盖千秋,乃是真龙天子,别说是满朝文武,便是四海之内,圣上明德治世,万民自会归心顺服。”
“况且那些旁门之学乃是为百姓立命安身所用,亦是为陛下网罗天下英才。”
“陛下教化万民功德无量,百姓必会感恩戴德,自会拥戴朝廷,又何谈几名异心之人可动摇江山?”
赵王嘴角抽了抽,这马屁拍的,真是毫不脸红。
可偏偏没人敢反驳萧明渊说的话。
倘若辩驳他所言有虚,那岂不是暗道陛下并非贤明之主。
齐王咬了咬牙,急中生智:“那定远侯你的意思是,你可保我大景万世基业,可保绝无人借用你所言的那些旁门左学危及大景江山?”
萧明渊抬眸:“剑本无心,人自有念,臣自然不能向齐王殿下保证。”
齐王冷笑:“那你还在这儿狂言什么?”
既然不能保证永无后患,那凭什么在此地大放厥词!
“齐王叔——”一旁未曾开口的皇太孙宣珩皱了皱眉。
终于是忍不住出言替萧明渊辩驳起来:“定远侯之言自然不是狂言!”
宣珩抬眸,神色威严沉肃:“若真如王叔方才所言,那些旁门之学会动摇江山。”
“那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太庙皆教习世人经明之学,怎么没有万世一系的安稳江山?”
皇太孙转头,看向上首的皇帝:“皇祖父,孙儿方才虽自省言语狂妄,但是定远侯之言却无不妥,还请皇祖父容禀。”
皇帝叹了一口气,眸中有几分感慨。
虽然今日萧明渊这一招实在是来得突然。
但是宣珩如今的表现却很是合皇帝的心意。
自己这孙儿太年轻,他一直以来,都害怕宣珩太过仁德软弱,恐怕自己百年之后,太孙登基,压不住底下这些狼子野心的叔叔和朝臣们。
但是今日一瞧,珩儿虽然年纪小,但也有几分锐气。
方才在围场上用飞火枪逐鹿之时,亦有杀伐果断之意。
如今御前对策,虽然有些维护萧明渊那个小狐狸。
但是在这诸多朝臣皇亲面前,却并不输储君的威严风度。
宣珩到底才当上太孙不久,有如此表现,已经很是难得。
“罢了,今日本不在朝堂,便是连你们弘文殿读书,先生们也会出题考校,命尔等直抒时弊针砭。”
皇帝淡声道:“太孙既然有话,朕特恩准你畅所欲言。”
宣珩垂首一拜:“谢皇祖父恩典。”
“孙儿先前斗胆妄语,曾言及在太学增设其他学科,为皇祖父和朝廷网罗天下英才。”
“不过方才孙儿听闻皇祖父教诲,太学为朝廷培养能吏之根本,的确不宜妄动。”
小皇孙殿下抬眸看了一眼一旁的萧明渊,继续开口:“但孙儿以为定远侯先前之言有理,圣人治世有德自然能叫万民归心。”
“今日这神机营的火器和虎威炮之威力,诸位大人和皇亲们皆有见证,得此神兵,此乃陛下之福,也是大景之幸。”
“可孙儿想,即便是朝廷管制,这火器之法早在前朝便有古籍提及,民间未必没有人悉心钻研。”
“倘若朝廷一味弃用旁学,神机营亦是固步自封不愿改进,民间之法远超于朝廷,难不成便无危害祸患了么?”
皇帝心下暗暗点了点头。
神机营秘密成立司造司,还有任命萧明渊督造火器一事,原本便是皇帝亲自下的命令。
身为帝王,眼界不可能太过狭隘。
太孙所言,亦是当初他支持萧明渊的因由。
无论此物是谁拿出来的,是为了什么,总而言之,收为己用,自然能够在掌控之中。
思忖至此。
皇帝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萧明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