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月二十四日
面露凶色的雄虫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迪桑塔:“对了,卡利西尔。”
一想到这样一只冥顽不灵的雌虫,也有雄虫将他视若瑰宝,迪桑塔就想笑。
迪桑塔:“你知道凯因斯是怎么看待你的吗?”
身下的雌虫忽而停下了挣扎,手背在后腰处,撑着僵硬的身体,抬头看着他。
这也是雌虫迈入这个房间以来,第一次,金色的眼眸中印出迪桑塔的倒影。
迪桑塔:“他说,你像烟花。”
迪桑塔心中不屑,语气轻佻。
“烟花虽然短暂却璀璨耀眼。”
迪桑塔模仿着凯因斯的语气。
“哪怕只能拥有一瞬,都值得终身铭记。”
多么痴情,多么感动,
多么可笑!
迪桑塔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真是浪漫啊!只可惜这束烟花——”
迪桑塔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雌虫,像一个掌控一切的胜利者。
迪桑塔:“只可惜这束烟花,一瞬也不属于他——”
乍起的刺痛截断了张狂的笑声。
火辣辣的疼痛,伴随着温热粘稠的触感,自脸颊传来。
迪桑塔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刀。
一柄通体漆黑的短刀。
锋利的刀尖直指他的面门。
而刀柄正握在那只被他标记过的雌虫手中。
他用刀指着我?还用刀划伤了我?
不。
不可能。
绝不可能!
雄虫素对被标记的雌虫有着绝对控制权。
就像他可以轻易地踩死一只蚂蚁,而蚂蚁毫无反抗之力。
他不可能反抗我。
不可能伤害我。
就像之前那么多次,那么多年,
绝无可能!
“滚……”
僵硬的肌肉青筋暴起。
跳动的光芒在金眸中燃起滔天的怒意。
燃尽与生俱来的劣势与无奈,燃尽经年累月的屈辱与忍耐,
燃尽生命。
“滚下去……”
嘶哑的怒吼混着血污,从唇齿间冲出。
迪桑塔听到了一句艰难又断然,
违反基因法则,背离天性本能的话语。
卡利西尔:“从,我的身上,滚下去!”
……
凯因斯回到家中,已是凌晨。
最深的夜色笼罩着房间,月光透过窗户,为空荡的客厅镀上一层银辉。
凯因斯没有开灯,沉默地脱下外套,挂上衣架时,小指碰倒了靠在衣架旁的雨伞。
啪嗒。
雨伞落地的响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凯因斯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好安静啊。
家里以前也这么安静吗?
凯因斯弯腰捡起雨伞,倚回墙角。
Z区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但凯因斯总觉得雨伞湿漉漉的,还滴着墓园那夜没晾干的雨。
绞痛多时的胃已然麻木,只留下疲惫。
凯因斯缓步走进客厅,路过茶几。
月光下的茶几反着冷光。
凯因斯恍惚间注意到整洁的桌面上,一高一矮摆放着什么。
一杯水,一把药。
药片按照弗兰卡的要求配比,摆在瓷碟上。
是卡利西尔在他回家前为他准备的。
在他最出离愤怒之际。
凯因斯无言行至茶几前坐下。
柔软的沙发床托起疲惫的身躯。
凯因斯拿起药片放入口中,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间蔓延开来,很快被水流冲刷褪去。
明明是在服药。
但凯因斯却觉得身体里又痛起来了。
卡利西尔……
回程路上一直放空的思绪忽然具体。
凯因斯合上眼眸,缓慢地舒了一口气。
结束了。
苦于精神海崩溃的日子结束了。
卡利西尔的困境结束了。
他应该为他感到高兴。
可为什么,
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他与卡利西尔相遇在“人生”的低谷,种种原因下,一同走了一段路,分享了一段“人生”。
这段“人生”不长,不过雪消雨停,黑夜白昼。
他们融入彼此的生活,即便他们之间的交流并不多。
但这偶尔、平淡的交流中,总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瞬间。
或许是卡利西尔第一次用凶厉的眼神看向他时。
或许是卡利西尔赤足冲进雨幕为他撑伞时。
或许是卡利西尔不问缘由地说着“我相信”时。
又或许……
流动的意识放纵身体融入柔软的床铺。
恍惚间还能感受到来自另一“人”未消的温度。
就像墓园那夜一样。
那夜的情形、交谈,凯因斯都已记不清了。高烧模糊了他的感官,但光影交错间还是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痕迹。
他记得那是个漆黑似深渊的暴雨夜,他记得明亮的金色划破黑暗来到他身旁。
那如同星辰一般的金色,照耀着他,不让他迷失,不让他偏航。
金色不止带来了光,还带来了温度,安静地包裹着他,驱散雨夜的寒意,也褪去高热的浑噩。
渐渐地,深陷情绪漩涡的心脏安然,安定,平稳落地。
他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高兴不起来了。
他太依赖卡利西尔了。
依赖他的光、他的热,依赖他在逆境中不妥协认命的坚韧,依赖他的生机与生命力。
“卡利西尔……”
简单的音节自唇齿间流出。
凯因斯忽而意识到,自己好像很少喊雌虫的名字。
以前很少,以后也不再有机会。
为了让星星永远明亮,
凯因斯将它送回了它理应运行的航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