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一片抽象啊 第175章

作者:诉星 标签: 年下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成长 穿越重生

众目睽睽之下,是非被蜂群般的灵符团团围住,修为急速攀升。

他缓缓离地,飘在半空,这一次,终于被推上了身躯无法承受的境界。

人们亲眼目睹,符群越缩越小。其缝隙中,伸出一只稚童的手,向天空摇摆。

他像溺水了一样,努力地往上抓,不知想抓住什么。

一个老叟飘着小碎步,来到白翎身侧。

是两不疑的器灵,作为太徵的本命法器,静静望着故人落得应有的下场。

灵符四散,一个小孩掉下来。

他仍在缩小,已是强弩之末,风中残烛。白翎纵身上前接住他,没让他在心爱的玉板上摔成泥。

是非天灵盖放光,阵阵闪烁着。

他完全是孩童的面庞了,神色却如痴如醉,好像老人回光返照,极力留恋着世间的一切。

陨落已成定局,而他再未挣扎,耗尽最后的每个须臾,向上天求索。

泪水从他眼角滑下,男孩忽然满面悲哀,似因目睹的未来饱经风霜,也仿佛洞明了过去。

白翎把他平放在玉板上,望着他头部的光明渐趋微弱,不知是非在生命的末尾时刻,是否印证了关于老祖的真相。

垂死的是非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说:“原来如此……费尽心思窥视天命的人,终将被天命玩弄!白翎……白翎!”

他颤抖着伸手,想让白翎靠近。

雷声阵阵,电光隐隐。

白翎无声地吐息一次,道:“你还想说什么?”

“日落星移……双月……悬天!”

是非抬起的手掉下去,砸在玉板上。当他说出最后一个字,玉板上的是非道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死婴。

白翎沉默,不明白这个普天之下最能勘破宿命之辈,遗言何解。

按理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是非一定要他听的话,是什么意思?

日落星移,双月悬天。

难道太阳被射落之后,天上会有两个月亮?

白翎立即想到了展月和斩月。他甚至从“星”字想到了自己,毕竟他道号叫“见星”。

但这样说的话,“日”又是谁?难道……是道号“还阳”的师弟吗?

两不疑的器灵飘过来,面色凝重地蹲在是非身边。

白翎正欲飞身离去,到塔顶解救裴响,却被器灵唤住。

两不疑道:“见星真人,是非的身上……有我熟悉的东西。你帮我掀开他看看。”

“啊?”

白翎用剑尖一拨,让是非翻了个身。松垮的太极马褂像是襁褓,把泛青的婴儿裹在当中。

两不疑挥动灵气,吹拂着他,直到把婴儿脑后的绒发吹开,露出一个黑痣。

说是痣,显得有些大了。

白翎又望了塔顶一眼,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稍等。”

老叟以手覆在死婴颈后的黑痣上,少顷,一物从血肉深处剥离,落进了他的掌心。

竟然是一根契进骨头的长钉,灵台枷!

白翎意识到了此事暗藏玄机,屈膝半跪,道:“他身体里怎么埋着这个?他……我知道了。”

联系起以前的疑惑之处,白翎脑海中灵光一现。

他翻出了是非的芥子袋,用力攥碎,想找到更多证据。没想到,这个执掌道场与神教近千年的人,随身之物寥寥无几。

两个海螺掉出来,其中一个不知为何摔碎了,又被仔细黏好。另一个倒是崭新,挂着手工的小叶子吊坠。

还有一物,挂着木刻的小月亮。白翎将其抓起,果不其然,此乃是非曾用于追随斩月脚步的罗盘。

罗盘不曾损坏,指针仍在转动。

可是,指针一直在转,片刻不停。

白翎皱眉道:“是老祖藏起来了,所以指针一直转么?不对,藏起来的是活石人啊……”

“恐怕从忘川渡劫之后,指针就不曾停过,因为真正的斩月仙师,已经葬身于霁青河中了。但,是非判断不了。他就算看着一直转动的指针,也想不通是为什么。”

两不疑负手而立,叹道:“当年被颠倒心神的,是他。”

白翎目光下移,落在是非的尸首上。

他对旧事的认知,全部源于太徵的回忆,可是太徵的记忆一定对吗?全都对吗?

因为展月淹了旧河郡,且身上有诸多钉孔,所以太徵在极度的悲恸之下,认定他是被颠倒了善恶爱恨的那个。

但现在想来,展月的钉孔是被两大叶家禁锢所致。

是非本想告诉太徵,自己中了叶忘家的绝招,欲向她求救——没想到此招无解,太徵在癫狂之下决定大义灭亲,永绝后患,对他痛下杀手。

于是,未出口的真相永远没能出口了。

三圣决裂,是非也明白自己失去了判断是非的能力。从那之后,他选择了绝对地信任、听命于展月,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唯有此人绝对正确,永远正确。

可惜他同样判断不了,斩月到底还是不是斩月了。

一道惊雷劈裂天幕,直击塔尖。

眼前的景象与千年前重叠,依然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尖塔,塔顶有人渡劫。

教徒和修士们见证是非陨落,人心涣散。灵气不再凝聚,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在罗盘的表面绽开。

白翎放下此物,将它和一好一坏、两个海螺搁在一起,都置于是非身边。

青年回身对驾鹤道君说:“前辈,你们都自由了。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驾鹤道:“说!”

“外面这个鬼样子,还有很多人在路上。可不可以拜托你去接他们?修真界最后的人,都在往道场赶。”白翎说。

驾鹤怒道:“他们是凡人,跑来道场找死吗?不好端端地待着干什么!太阳都被射掉了,他们怎么活?”

白翎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驾鹤骤然意识到了什么,道:“你……”

她张了张口,飞遁南去前掷下一句:“本尊且信你一次!”

白翎转向偃鸣道君,说:“也麻烦您帮个忙。接下来,在场诸位都是我与‘展月老祖’大婚的嘉宾,务必请他们一个不落,都好好看着,见证我与‘老祖’成婚。”

偃鸣困惑地皱起眉,不过侧首清唳,挥出无数鹤羽,将广场围住。

教徒和修士们挣扎喊道:“你们要干什么?!”

白翎笑道:“说了——请各位入席,见证我的人生大事啊!”

他飞身而起,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登上塔顶。雷霆和暴雨似将世界隔绝,苍茫的天地间仅剩他们两个。

白翎一眼看见了师弟。

数不清的捆仙索间,缠着一个人影。那些锁链不是捆着他,而是直接穿过了他的四肢与躯干,就像千年以前,旧河郡的两大叶家对活石人做的那样。

裴响面色苍白,双眸紧闭。

他连脖颈处都被锁链穿透,以保持着抬头的姿势。

剑修的黑衣比以前更深重了,像是被浸透,与他冻雪一般的皮肤对比强烈,偏偏神色静寂,俊美的五官宛然如昨。

“……阿响?”

白翎的心怦怦直跳,低唤一声。

那人没有反应,不知是不是把他当成了幻觉。

白翎下意识地退后半步,少顷,一剑斩断诸多仙索,快步跌跪在裴响身前,扶住他面颊喊道:“阿响!”

顾不得眼前人有无回答,白翎把他紧紧拥入怀中。

浓烈的恨意未有一刻平复,只是蛰伏。在这瞬间,在拥抱对方、对方却遍体鳞伤的瞬间,“恨”彻底取代了“怒”。

白翎双眼明亮,几乎有些痴狂地露出微笑——师弟又在他怀里了,师弟还在他怀里!

他贴在裴响冰冷的颊边,往他耳畔喃喃:“师兄来接你成婚。阿响,你先看我一眼,好不好?”

脸庞被什么东西扫过,轻轻的,痒痒的。

白翎一怔,立即与他松开,让师弟靠在怀里。

裴响动了动眼睫。

他的喉咙上还留着捆仙索穿过的血洞,无法说话。白翎的芥子袋破了,手头并无灵丹,道:“为什么伤好不了?!阿响,展月是不是施了什么特殊的咒,你的伤——”

手腕稍微紧了一下。

白翎收声,裴响安静地倚在他怀里,不轻不重地捏他。咫尺之距,几次有天雷擦着塔尖而过,电光映照他们的眉宇。

裴响嘴唇微颤,仿佛想说什么。白翎茫然片刻,忽然意识到,师弟让他看自己的手。

剑修伤痕累累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指环。

白翎愕然片刻,蓦地笑了。他牵动唇角,眉头却压下去,唇也抿起来,忍耐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将自己的手也亮出来,上面戴着同样的指环。

白翎用以前哄裴响的语气说:“阿响,我们已经结侣了。我说了算。现在,你安安心心地睡一觉,好吗?等你醒了,师兄带你回家。”

他将师弟慢慢地平放在地,凝视着他。

虽不知为何,裴响的伤口复原极其缓慢,让白翎有些不安,但眼下容不得拖延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旧河郡的面具,扣在脸上。

裴响也定定地望着他,见他此举,黯淡的眼底漫起一分微光。他猜到了白翎想做什么,略摇头道:“师兄——”

极嘶哑的声音,混合着不断涌出的血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