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一片抽象啊 第111章

作者:诉星 标签: 年下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成长 穿越重生

裴响嗓音喑哑,轻轻道:“若我依然拒绝,会连累你们吗。”

林暗说:“这些你不必考虑。”

没说出口的是,其实已经没几个人可供连累了。顾怜毕竟地位崇高,且素来深居简出,本就和权势不相干的人,姑且算连累不着。

至于裴响的两位师兄,白翎长睡不醒,诸葛悟远走不回。最后算到林暗头上,日子总是坎坷不断,她早已习惯了砥砺前行。

裴响不说话,静静地望着铁钉。他们交涉的时间只有一刻钟,眼看时间快到了,长老欲上前提醒,一柄剑影从天而降,钉在他刚迈出的脚前面。

林暗头也不回,道:“请长老退后。”

十余条古玉锁链,一齐颤动起来。它们捆缚的人向前伸手,攥住了铁钉。符文光芒大亮,裴响只垂眸看着,如同凝滞。他好像在回忆,在不知会忘记什么之前,把最重要的记忆,最后回顾一遍。

天空开始下雨,在这不见天日的暗室中。冰柱融化成湖水后,沿着四壁逆流,恰好需一刻钟重新汇聚于顶,而后淅淅沥沥地落,再次封冻罪人。

林暗目露不忍,但还是说:“裴师弟,你二人已有道号。皆是梦微道君所取,尔为还阳,彼为见星。大家都希望你活下来,纵百死亦有千生。白师弟他,也只是睡着了。只要星空还在,他迟早会回家的。不论如何,你至少要活到那日!”

“……见星。”

落雨形成飞瀑,从下方结冰。刺骨的寒意遍布白翎全身,他浑然未觉,始终飘在师弟身前,听着他重复师兄的道号,一遍一遍。

一片柳叶无端飘落,长老再度上前,不过已换了一副面孔。他透过叶心,直视裴响,双手在空中拂动,飞快地修剪着什么。

原来此人就是是非道君座下,那名深藏功名的搜魂师。对此道高手而言,梳理记忆不过一瞬,在他放手的刹那,漆黑的铁钉刺入裴响耳垂,被他亲手扎进颅骨,让记忆永远停在了残损的现在。

林暗看着他轻车熟路的动作,道:“大师,你们真是好手段。难怪是非道君与我商榷前来,恐怕你们已为他钉了无数次灵台枷,只因《太上迢迢密文》的存在,须令他心甘情愿受制,才能生效吧?”

话音落下,即将成型的冰柱再度化水。

但是,千百朵浪花停在半空,如美轮美奂的冰雕,上万枚冰晶漂浮不动,晶莹剔透。

裴响醒了!

他将灵台枷钉入后脑的刹那,有人温柔地捧住他脸,用两掌捂着他的耳朵,被铁钉一齐刺穿。

剧痛袭来,双手连心。

白翎浑身发颤,却露出满足的、夙愿终了的灿笑。

他喃喃道:“好疼啊……阿响。我总算感觉到了……原来你这么疼。你一定,比这样更疼。”

眼前人面露惊愕,从记忆中苏醒了。裴响一把抓住白翎,立即检查他的手,可是周围的场景消失了,白翎掌心的伤口也消失了。只留下钻心的痛,令他的指尖不住蜷缩。

白翎面犹带笑,可他很快发现,裴响身上仍枷锁千道!

无数条锁链自四面八方而来,符文密布、电光奔涌,正是灵台枷在心境中的显化!

雷霆无时无刻不灼伤着皮肉,皮肉也时时刻刻地愈合着。如此痛苦,昼夜不息,鲜血沿着链条,向下方的深渊流去。

可是,还有点点微光,从裴响的身上升起。他是心境中的他,也是他的心,那些微光像泡沫,像露水,像飞往天空的灯,像一条砍不断的银河!

白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缓缓伸手,碰到了这些暖洋洋的光点。霎时间,他听见许多声音,看见许多画面。

“委屈你两日,做师兄的掌上明珠,怎样?”

“她把你托付给我,说你以后就拜托我啦!哈哈哈哈!”

“初吻?不算!……行行行,算我亲了你,但我是不小心的!你就自认倒霉吧——”

流溢的光斑从裴响身上涌出,剥离,周而复始。灵台枷汲取了他的记忆,亦是一段段思念,如原上草风吹又生,如刀断水百斩更流,星星点点,往天空飞去。

白翎抬起头,看见了指引他来路的星空。

第123章 一百二十三、锁匙

繁星璀璨,是冰冷中仅剩的温存。

裴响讷讷道:“师兄……你、你都看见了……?”

白翎与他相识至今,头回见师弟露出此等表情。无措有之,羞惭有之,失落亦有之。

白翎一听他说话,便看向他,可是没忍住又望了一眼天上的群星。裴响受灵台枷所困,无从逃避,只得是深深垂首,抿唇不语。

白翎心跳急促,花费好大精神,才将视线从百年牵念形成的星空收回。他捧起师弟的脸,与他眉心相抵,闭目平复了许久,忽而笑道:“阿响。”

裴响的眼睫簌簌直颤,“嗯”了一声。

白翎说:“还好我看见了。”

裴响:“……”

裴响欲言又止,道:“我不想让你看见。你若看了,难免……”

“心疼”二字说不出口,他悄然抬眸,注视着白翎,都这种时候了,竟还生出几分不确定来,低声求证:“你会吗?师兄。”

白翎不答,只往上飘,把裴响按在胸前,让他亲耳听快要炸开的心脏。

正所谓七味杂陈,五内翻涌,白翎从外面看着还好,实际上里边快炸完了。皮囊之下,翩翩然蝶阵,靡靡然蜂鸣,亲眼见证师弟受罪的苦,恍然大悟星空来源的甜,轮流刻在他心头,于是甜也灼痛,苦也缠绵。

裴响突然被摁进怀里,飞快地眨了下眼睛。待他反应过来师兄的用意,脸泛起薄红,听了一会儿,将头一转,完全埋入白翎的胸膛。

白翎感到师弟深重的吐息,拂在胸前,似往上走,连锁骨都烧起来了。

他招架不住,忙清了清嗓子,说:“时间不等人,先让我看看灵台枷。”

裴响更往前钻,流露出沉默的任性。

在心境中,心境之主无以伪饰,会展现最真实的一面。白翎本来因先前的回忆喘不过气,见裴响这般情状,却倏地笑出了声,郁结的乱绪一扫而空。

他不自觉地放柔声音,搂着师弟哄:“等把灵台枷解了,你想怎么抱怎么抱。阿响?”

“真的么。”裴响贴着他心口说话,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把气息吹到了白翎心尖儿上。

白翎道:“当然。我何时骗过你?”

裴响:“……”

裴响听见这话,不禁抬头。他全然不信,幽幽地说:“师兄是仗着我记不清往事,才敢夸下海口罢。我却有所直觉,你莫说骗我,简直以戏弄我为乐。”

“这种印象忘就忘了嘛……”白翎心虚地眯了眯眼,转移话题,“锁链上好多符文!我也算半吊子符修,说不定能看懂。”

他趁机松开裴响,往最近的链条飘去。裴响全身受制,留不住他,只能把白翎正在观察的锁链一扯,令其晃动起来。

“哎?你干嘛,我才看到一半!”白翎叫道。

裴响盯着他片刻,问:“若是灵台枷解除,我就变回师兄记忆里那个人了。是么?”

“什么那个人这个人的,明明都是你。”白翎与他对视,顿了顿道,“好啦,我知道你还是很不爽以前的自己。但你这些年的记忆又不会消失,等恢复了,所有记忆串起来,你……你肯定会羞死的哼哼哼哈哈哈哈!”

白翎本欲抱臂邪笑,想到师弟吃过去自己的醋,却没绷住,两眼弯弯。

笑过之后,他又觉得裴响可怜,飘过来摸了摸师弟的头。

裴响面无表情一扬眉,显然难以苟同。但是看师兄这样子摸他脑袋,好像对待什么破损的稀世奇珍,一种莫名的顺从油然而生。

白翎飘走去钻研符文了,裴响终究按捺住心底情绪,任他观察。

白翎念道:“神树在上,忘川在下。借由片叶,开我神魂。此心桀骜,千手难裁,叶不足矣,求赐根须……树根?我说阿响你怎么控制不了铁钉,原来不是铁啊,是新河郡神树的树根!”

一条锁链读完,他接着读下一条。下一条继续了刚才所说,记述着取得根须、锻造成钉的法事。

符咒之力,借自天地,与不可视之灵相语,以致达成无中生火、折光隐身等效果。所以,灵台枷上的咒文,事无巨细地介绍了灵台枷,好让天地明白制造此物之人的诉求,实现灵台枷的威力。

白翎原先还读得顺畅,看完制作流程后,却开始头晕。眼前的符文散开了,拆作横竖撇捺,在他的视野里一荡一荡地屈张。

以他对符的造诣,不能看下去了。境界高的符修对新手画的符一眼便懂,遂能轻易破解,只消画一道类似“他骗人”之意的符,告知天地,收回灵性即可。反过来亦是如此:境界低的符修对同道大能无还手之力,是因看不懂而无从控告。

打造灵台枷的人,修为比白翎高。白翎咬牙想多看几个字,说不定马上能看到灵台枷的解除之法了。可他越往下读,理解越慢,头脑鼓胀,好像连神魂都被吸走了。

“叮!”

一道清光破空而来,袭向白翎的后脑。他仿佛被定格在了锁链上,毫无所觉。

裴响双目一睁,下意识操纵此物,却无成效——飞来的不是什么利器,而是一枚柳叶。

一道女子身形宛然浮现,正是教他二人搜魂的叶姑姑。裴响神色稍变,再看白翎,被柳叶打中头颅,蓦地脱困。

白翎猛然退后,急促地喘息。刚才好生凶险,他差点神智尽失!

不过白翎与裴响对视一眼,立刻意识到了有人不请自来。他扶额回身,见女子负手而立,边喘气边道:“叶姑姑,你好像,比这里的搜魂师……厉害很多啊?”

言下之意,她绝非新河郡人!

听闻此言,女子漠然一笑。

在她身上,弥漫出渊渟岳峙的暮气。同样的气息,白翎只在是非道君身上感受过一点。唯有他们那代人,经历了修真界最壮阔的波澜,才有可能具备。

而不远处的女修,比是非道君更少一分人情。若说是非道君还抱着奔忙俗务、汲汲营营的欲求,她则像不转磐石,岿然群山,连岁月也无法左右。

白翎缓缓道:“见过太徵道君。”

话音落下,细密的柳枝从女修身上生长,化成了满衣的青纹。太徵道君开门见山,问:“灵台枷上的符文,看得如何?”

“这就要谢谢道君出手相救了。我正看到打造灵台枷那节,没有道君的话,会傻掉疯掉都不一定。”

白翎不动声色地走出两步,看似靠近道君回话,实则把裴响护在身后。眼前这位是大乘期修士,放眼修真界,堪称老祖之下第一人。

而且她身为《片叶搜魂真迹》的始祖人物,在心境中,恐怕比在外界更强。最关键的是,她一手培植了神教新派,对展月老祖早有异心。若她在此时发难,白翎与裴响两个展月一脉的弟子,可就要大难临头了。

女修信手一挥,白翎和裴响都不由自主地向前,摆出了听课的端正坐姿。不仅如此,她还弹出几枚柳叶,在裴响的记忆片段里逡巡。

眨眼功夫后,柳叶牵来了桌案,置于两人身前。女修身边也多了一块石板,正是道场讲坛常见的授课教学用具。

白翎:“……”

他很想让自己警惕起来,可不知是太徵道君干了什么、卸下他们心防,还是女修确实没有敌意,竟让他生不出违抗的心思。

裴响虽被安排坐下,但身上的锁链并未消失。白翎目光转动,索性也有话直说,问:“道君,您是想策反我们吗?”

女修道:“白翎,心思活络是件好事。但嘴和心一样快,便没那么好了。”

“您要是不想弄死我们,我就还是喊叶姑姑吧。姑姑你是新派魁首,我和阿响都是展月传人,您留着我们的小命到现在,还拿‘两不疑’帮我们观心,我只能这样想啊。”

白翎两手一摊,微微笑道。

太徵道君负手而立,许是见了太多俯首帖耳的小辈,面对白翎这个知晓她身份后,还很混不吝的,眉头轻锁。

白翎居然接着催:“姑姑快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条件又是什么?你没有被灵台枷钉着的师弟,不懂我这个当师兄的心里多疼。”

他是信口开河,有意摆出很好说话的模样。

裴响听了,却默默地投来一瞥,似想对面前的三圣之一、师祖同侪解释,不过难以启齿。

不曾想,太徵道君被白翎完全打乱了开场白之后,也直言不讳:“你们两情缱绻,的确让我省心不少。既如此,白翎你来回答:符文若分两种,分哪两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