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捡到了当朝太上皇 第95章

作者:一捧秋凉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正剧 穿越重生

他或许早已习惯了,任何痛苦都要强行掩盖在皮囊之下,甚至丧失了落泪的能力。

应青炀怜惜似的擦了擦那并不存在的泪水,他原本冷凝的表情都随着这个动作寸寸碎裂,眉眼展露出柔和的神采。

少年人轻声叹息,随后宽慰道:“辛苦了。”

“……什么?”江枕玉少见的怔愣,他在少年陡然绽开的温和笑意中难以保持理智的思考。

应青炀收回手,一抹鼻尖,“哼。不和你发火你是不是要一直把我当蠢货?”

如果忽略他泛红的眼角,和低下头那一瞬间囫囵擦去的泪水,江枕玉真的要相信,他一路所表现出的难过全部都是装出来的。

应青炀轻笑一声,欣赏着一向游刃有余的男人,在他面前露出茫然的表情。

不是装出来的示弱,而是完全被带入到应青炀的节奏中,被牵着鼻子走。

少年人伸出手,用食指对着江枕玉指指点点,又握成拳头在江枕玉胸口一下一下的戳刺。

“我说你这个人,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好了一点?觉得我会为了早已过去的人和事,抛下自己如今的爱人,被仇恨蒙蔽双眼?”

“我可和某些不信情爱之重的男人不一样,对某人给出了全身心的信任,你那么多破绽我都装了瞎子当没看见。”

“你忘了吗。”

“我这个人啊,从来都是向前看的。”

应青炀长舒一口气,连日来压抑的情绪随着这几句剖白都释放了出去,他觉得手有点痒痒,只砸男人这几下不够泄愤。

之后总得找些办法给自己讨回公道。

江枕玉却不肯释怀,他轻轻抿唇,“我欠你的。”

爱是常觉亏欠。

爱上应青炀之前,江枕玉薄情冷漠,为天下人辜负应九霄的救命之恩,一意孤行地开创了一个海晏河清的时代。

爱上应青炀之后,江枕玉开始后悔从前的强硬手段,觉得自己不够周全,应青炀每每在他面前展露出的苦难,都是江枕玉自己酿就的苦果。

他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木匣子,陈年腐朽的气息萦绕其上,看着就年头十分久远。

里面尘封的便是清澜行宫里应九霄留下的信函,以及随手记录下的只言片语。

江枕玉解释道:“我少时便觉得兄长有两幅面孔,我们很少见面,但他常常写信给我,教导我,小到生活里的点滴事务,大到人生志趣,他总能有与常人不同的见解,随时能看穿我的心思。”

“我常常疑惑,为何兄长在面对我时,除了与我下棋对弈,再没有什么多余的言语,甚至我对比过他的字迹,与信件上的截然相反。”

“但他所行之事处处危险诡谲,掩藏自己本身的字迹也是应该的。我从未因此起疑。”

“旧都那夜的计划兄长没有透露一星半点,等活着到了北境,我便开始思考,若是他活着,当如何做。”

所以他放下书卷,走进疆场。

直到他一路跋涉到清澜行宫,才知道教导他如何为人处世,塑造了他的人格,为他打磨了君子风度的,另有其人。

所以他与裴相没有半点相似之处,除了骨血里的薄情,他所有的一切都来自另一个人,另一个为他让出生命的人。

所谓的长兄如父,是应九霄。

一直都是,从来都是。

应青炀却没接那个木匣子,而是倾身,在江枕玉唇边印下湿漉漉的一个吻。

应青炀轻叹一声,一脸的“真拿你没办法”。

他轻声道:“我们太上皇陛下身居高位久了,经手的都是风云诡谲的大事,反倒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你还没明白吗,你是他看好的接班人选。”

江枕玉早已习惯了从结果看问题,“……救命之恩,何至如此?”

江枕玉话音落下,应青炀还未来得及解释,便听身后的李氏冷笑一声:“九霄就是太过心软,留下你这么个祸害,彻底让大应的气数断绝。”

应青炀“啧”了一声,这话怎么听怎么难受。

应青炀转过身,扯了扯爱人的衣袖,“这位是你故意留下一命的?”

江枕玉犹豫道:“先太子遗孀,左不过是给一口饭吃,她出不了寺庙大门。”

从血缘的角度算起来,这位可能是应青炀的母妃,但李氏的话他从不尽信,总觉得漏洞颇多,便将人安置在这里,相当于变相圈禁。

当年李氏叫嚣得更难听,谢蕴差点就把人一刀砍了。

能留一条命也算不容易。

“遗孀?”应青炀嘲讽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对面的李氏下意识挺直脊背,故作哀愁:“阳阳,你难道不想认母亲吗?”

江枕玉从这个动作里品出了一丝色厉内荏的意味。

这人果不其然有些问题。

应青炀抬手搓了搓胳膊,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道:“别,我担不起,我充其量也就能唤你一声堂姐。”

“但鉴于你刚才辱骂我的伴侣,我觉得还是止步于陌生人更好一些。”

“别来攀亲戚哈。”

江枕玉神色惊疑不定。

李氏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发展,“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应青炀掏了掏耳朵,他从那些旧事里极快地抽离出来,宛如一个旁观者,百无聊赖地说:“意思是我不是你的儿子。你是怎么进的清澜行宫,自己不清楚吗?”

“我出生时人人都说我是个怪胎,的确没错,我生而知之,过耳不忘,旧事如何,容不得你肆意编排。”

应青炀点了点自己的耳朵,他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配上他话里的内容,竟有几分妖异之色。

应青炀牵过江枕玉的手,在男人幽深的目光中,牵住男人的手,缓慢而坚定地十指相扣。

他心里安定,终于在仅剩的两位当事人面前,将多年前的旧事和盘托出。

应青炀重病而死,又在这个时代睁开眼睛,他保留着前世的人格和记忆,只不过不知道因何缘故,他没有办法控制婴孩的躯体。

但他凭借着耳力,和逐渐恢复的视力,无声地将那些日子旧都里的事情记在心里。

他并非应九霄留下的血脉,他就是货真价实的大应皇五子。

只不过他的生母并非史书上所说的冷宫无名废妃。

应青炀的生母为应十三帝的皇贵妃李氏女,她名婉容,是李家侍妾所生的女儿,因才貌出众本被许给当时还是王爷的应十四帝做侧妃。

但她却在一次外出拜神中,被刚刚登基的应十三帝看中,并找上了自己的弟弟,提出用南边的一小块封地,换他一个侧妃。

这个时代盲婚哑嫁,应十四帝本也不在意一个小小侧妃,这交易怎么算都是他赚了。

于是李婉容稀里糊涂地进了皇宫,她因容色受尽宠爱,也因容色整日带着面纱,应十三帝不允许她的美色被外人窥视。

她并不喜欢皇宫中的生活,但她无能为力,直到她诞下应九霄,儿子被封为太子,李家因她们母子如日中天,成了当时大应最得势的世家。

应九霄在当时的风评也不算太好,应十三帝看着荒淫昏聩,却从不放松于手中权势。

他甚至不间断地审视着这位宠妃之子,时刻探查应九霄有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应九霄不得不伪装自己,做出和应十三帝一样的做派,私下里搜罗人才,想着如何与生父博弈。

然而这场棋局还未开始,便有人先一步掀翻了牌桌。

守边的应十四帝回国都述职,见到了皇贵妃真容,对其一见钟情,于是设计做出太子谋反的假象,以清君侧的名义顺利篡位登基。

事情来得太快太急,应九霄手中没有多少兵马,权势也是依托先帝而来,他还没来得及培养完全自己的势力,便被应十四帝囚于清澜行宫。

裴相是当时唯一的漏网之鱼,没有人知道这个曾经被应九霄当众羞辱过的裴家外室子,是应九霄翻盘的最后砝码。

应青炀不想评判在此事之中,情爱究竟占了多少分量,总之,他的母亲成了皇宫里唯一的活口,被迫成了应十四帝的宠妃。

她为了应九霄和李家,只能再度委身。应十四帝是个疯子,总将改朝换代血流成河的事由,当做无形的绳索缠上她的脖颈。

她被藏在冷宫之中,不能留下姓名,如此便可以保李家一世太平,保应九霄一命。

直到她再度身怀有孕,懦弱了一辈子的女人,终于觉得不能再如此继续下去了。

她想尽办法试图让这个孩子胎死腹中,因为她明白,让这孩子出生在这世上才是这孩子的不幸。

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如她一样,一生被囚禁困锁,只能当别人的玩物。

屡次自杀未果之后,她不惜抱着出生没多久的应青炀投湖自尽,在冰冷的湖水中香消玉殒。

应青炀却活了下来。

应十四帝震怒之中,恰好出了天煞孤星的预言,于是应青炀顺理成章地成了发泄怒火的最佳人选。

他出生后承担的不幸和骂名,都是生父所给。

母妃死后,阴晴不定的应十四帝将他送去清澜行宫,交给他同母异父的兄长照顾。

应九霄和母妃太过相像,分担了一部分应十四帝的怒火。

血缘上的叔叔对应九霄极尽羞辱,但为了应青炀的安危,应九霄不得不屡次低头俯首。

幽禁行宫,应九霄太寂寞了,本就是个钟爱自由的人,却沦落到整日只能和他这个婴孩说话。

应青炀和应九霄都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应十四帝谁也不爱,却打着情爱的幌子做出种种暴行。

小李氏便是那是被送进清澜行宫的。

应九霄从来没有碰过她,他可怜这个苦命的姑娘,这个他名义上的堂妹。

然而这一点点慈悲,却成了害死应九霄的罪魁祸首。

“我母妃为李家奉献出自己的一生,死后都不得安息,到了今日,还有人想抢她儿子。不要欺人太甚。”

“应九霄并未娶妻纳妾,也向来不近女色,你在清澜行宫居住的时日,连饭食都是他节省下来给你的,如此才能留下一条命。”

“可你做了什么?先帝怎么会知道,应九霄和裴相有所瓜葛。”

应青炀几句质问落下,小李氏立刻面如死灰,她不可置信地连连后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只是想活着!我有什么错!”女人跌坐在地,歇斯底里地向应青炀怒吼,仿佛通过这种方式,质问当年那个光风霁月的男人。

她抬眼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火海中,她被应九霄藏进地道,她掀开木板,那临走前的最后一眼,让她看见在熊熊大火中相拥的两人。

“他宁愿你们都活着,宁愿和裴期一起死在大火里,也不曾给我半分怜惜……”

女人失声痛哭。

应青炀神色复杂,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便感受到爱人安抚似的回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