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木冬
江旬看了他一会,从口袋里把刚才的铭牌拿出来:“给你。”
迟牧年全然不顾旁边站着的几个大人,直接握手里。
粉色小花朵上印着两个字,让他从脚底到脑仁子瞬间冰凉。
感觉扒在自己腕上根本不是个小孩的手,而是一条盘旋着的毒蛇,此时正吐着杏子,一点点喷在自己的脉搏上。
有那么一瞬间,迟牧年好像连自己后半辈子全看清楚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但其实谁都没骗过他,他没问过卷毛的名字,也根本不会把这样的小孩和江旬连一起。
瘦成这个样子,被狗撵来捻去的可怜幼崽居然是书里最大的反派!
这个世界还正常吗……
他不会穿错书了吧……
迟牧年一动不动,都快忘记呼吸是什么感觉。
“小朋友,我们要回家了。”旁边的中年女人见他快要把人铭牌揉破,皱着眉道。
迟牧年没吭声,倒是江旬先开了口,“他今天要来我们家。”
“要来家里,谁说的?”中年女人眉头拧得更深。
“我说的。”江旬扬起脸,看着女人的眼睛:“因为那是我的家。”
中年女人忽然没了声音。
旁边的生活老师见迟牧年脸色,皱眉问,“年年你怎么啦?快把铭牌还给小旬。”
迟牧年先是没动,后来默默抬起手,把江旬的手指头从自己腕上一根根掰下去。
他全程没看江旬的眼睛,但他能感觉到,对方看向他的目光里先是失落,眼眶逐渐发红,带着不解和愤怒。
迟牧年压根什么都不想理。
他现在只想跑……
迟北元赶过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这一幕——
他儿子抱着门口大理石柱不撒手,另一个小孩正趴在地上,两手拽着他儿子裤头,死都不放开。
“我不去你家,我不要去!”
“你......你放开我听没听见,呜呜呜呜,我要找我爸爸。”
“我不要跟你待在一起,你快点放手!”
“别,别扯我裤子!”
......
俩小孩都在哭,脸涨得通红,四只鞋子全被他们蹬掉,一边一只掉在台阶上。
他儿子看到他以后,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样,裤子也不要了,从柱子上滑下来,光着屁股扎进迟北元怀里:
“爸!”
嗓子一憋,跟嚎丧似的。
迟北元目瞪口呆,旁边已经有老师过来解释:
“迟先生,事情是这样。”
“小旬他吧,一定要年年今天去家里玩,迟牧年不愿意,要跑,小旬不让,他们俩就打起来了。”
其实说是打也不准确,完全就是一个跑一个追。
旁边有老师要拦,他俩都跟住了头牛在身体里,谁也不松,后来被抱开以后,迟牧年两条腿拼命往外蹬。
他这个样子像是要逃命,周围老师都被吓到了。
江旬一口咬在女老师手上,趁人松手以后就去追,两个人就跟外头这大理石柱给杠上。
迟牧年抱柱子,江旬就把他当柱子抱,谁也不松手。
迟北元听完以后沉默了。
小孩子打架很正常,他小时候也打,被过去年年他奶奶赏了两个大逼斗。
迟北元虽然不打孩子,但该教育还得教育。
他蹲在地上,先帮迟牧年把裤子和鞋都穿好,拍掉他身上的灰,检查两手和脚丫子有没有受伤。
等确认没什么事以后蹲在地上,搭着迟牧年的肩膀,认真问:
“怎么了年年。”
“告诉爸爸,人家小朋友想跟你玩,你不愿意可以好好说,为什么要跑呢?”
他这么问,被苗苗老师拉起来的江旬也扭过头,和迟父同一个角度看他。
脸上不知道是汗还是泪,前额的头发耷下来,挡住他的眼睛。
第4章
被他们俩一块儿盯着看,迟牧年一番话堵嗓眼里怎么也说不出。
总不能指着人鼻子骂,说你就一变态精神病,干得那是人事儿嘛!或者干脆直接跪下来,求对方行行好,离自己远一点!
但这样说以后,不等江旬,他自己就会先被当成精神病人拖走。
迟牧年表面看气色红润有光泽,实际活人微死。
过了近一分钟,他张开双臂,抱住迟北元的腰,用全身力气发出声小小的哭腔:
“爸,我饿了。”
迟父:“......”
江旬:“......”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旁边苗苗老师看到他这样立刻上前:
“迟先生,今天年年上了一天课,也累了,要不您先带他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回家以后再好好说。”
迟北元疼孩子,感受到自己腰上的温热也有些犹豫。
也怪他,今天第一天上学,本来就该早点来接孩子回家的。
“行,那我先带他回去。”
迟北元说完以后又对着江旬:“小旬,你也早点回家,下次叔叔再带年年去你家玩好不好?”
这一句明显是在哄孩子,腰上的迟牧年却忽然抱他抱得更紧,“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江旬始终盯着迟牧年,先是盯脸后是盯后脑勺,听到迟北元的问题也没反应。
迟北元只好抬头去看旁边江旬的家长。
好在对方虽然看着不太高兴,但也没把这当回事,只说了句,“小孩子这样挺正常。”
双方家长都这么说,这件事就算了了。
回去路上,迟牧年坐在自行车后座,总感觉有人从背后盯他,那目光炙热的像是刚刚被火烤过。
但迟牧年全程只把脸贴迟父背上,头都不敢回。
路上大自行车骑过很长一段路。
耳边的风从他脑门往后边划过,轻轻柔柔的。
迟牧年深吸口气,之前脑子太乱,现在周围小风一吹,稍微清醒了些。
其实不用那么担心。
即便江旬是个变态,那现在也是个幼年变态,按心智来说迟牧年比对方大十四岁,正常没法相处,他躲还不会躲么。
尤其前十年,基本每换一次学校身边换一波人,原身当年那是被猪油蒙了心,脑子也不太好使才会是那样的下场。
但他不是原身,只要刻意去躲,还怕再被一小孩缠上?
迟牧年把自己哄好以后,心里又忽然有些不舒服。
他怎么能是江旬呢?
怎么会呢......
感受到身后的沉默,回去路上迟北元蹬自行车的时候,回头看了好几眼,正想着到家以后要怎么跟他儿子谈。
结果刚到家迟牧年就恢复成之前的样子。
乖乖换鞋,洗手,到厨房收拾自己的小水壶,还给迟北元倒了杯温水放桌上,要多贴心有多贴心。
迟北元原本还想捉着人再训几句,见状一句话都训不出来。
到最后只摸摸他的头,“乖,别忙活了,快上沙发坐着,今天电视里不是有你喜欢的熊出没么?”
“嗯嗯。”迟牧年很听话,让干嘛干嘛。
等迟北元换完衣服,见客厅里自己儿子乖乖看动画片,心里就彻底翻了篇,围上围裙,乐呵呵去厨房做饭。
只是到了第二天,去幼儿园路上还是忍不住提醒:
“今天别跟其他小朋友打架了啊,爸爸今天会早点过来接你。”
“好。”迟牧年若有所思。
他今天不仅不会打架,还会把自己当个棉花娃娃,听不见也看不到。
没成想到了班上,江旬也一改昨天缠着他不放的个性,看见他也跟没看见一样。
坐在教室里一直低着头。
“年年,你今天坐老师边上。”因为昨天那场架,老师都不敢把他们位置排多近。
“噢噢!”迟牧年求之不得,立刻拎着凳子跟过去。
今天上课之前,苗老师当着全班的面介绍了江旬。
“以后江旬就是咱们班的一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