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木冬
他也哭了,但在几个小崽子面前哭太丢人,一直忍着没大哭出声,只是默默流眼泪。
离他最近一小光头也说,“对啊,我们就是骂了他几句,没上手。”
“骂人家比你小的还有理了!”旁边专门管大班的老师一巴掌呼过去。
她是幼儿园的“老人了”,对付帮崽子半点不带惯的:
“还跑人班上撒野,回头就叫你们家长领回去,不关起来板一顿都不放出来!”
那光头一下哭出声了,旁边几个毛孩子也站那抹眼泪。
后来一排人杵着罚站。
趁老师都在教室里,江旬蹲下来,帮迟牧年揉膝盖。
没揉两下就被扯着手臂站起来。
“我没事的,已经不疼了。”迟牧年小声说。
也幸亏他来这一下,疼得哭出声来几个老师才没怎么多说他。
江旬被扯起来没一会就重新蹲下去,继续用掌心给他来回地按,按两下还把手放嘴边哈两口热气,这样湿润地按着人更舒服。
迟牧年又扯了江旬几次,江旬根本不听,继续蹲在地上。
结果扯了蹲,蹲了扯,折腾几次人都不听,只能随他了。
他们站了二十分钟就被领回教室,但又没多久,苗老师突然从外边进来,“迟牧年,你爸爸来接你回去。”
幼儿园家长要上班,很少有小孩这个点突然被家长接回去。
班里其他崽崽全都扭头看向他,都以为是因为刚才的事。
迟牧年也这么觉得,直到他看见窗户外边的迟北元旁边站着他们年级的负责人,才隐隐感觉应该不是因为这个。
迟牧年每次离开幼儿园之前都要去趟厕所。
迟北元在旁边守着,等他儿子出来带着去镜子前边洗手,问了他一句:
“闯祸了吧儿子。”
“我那是帮助同学.....”迟牧年理不直气不壮地嘟囔一声,抬头去问,“明天要出国了?”
“没有,但咱们今天要去拍照片,还有些证件要办。”
迟牧年沉默了会,抬起头,“那后面几天还要不要来幼儿园哇?”
迟北元对着他,“年年要是不想上幼儿园后面几天不过来也可以,反正也没多久了,我刚都说好了,不出意外咱们下周五就得走。”
迟牧年扒在父亲肩上没下去,先是没吭声,半天才道出一句:“那就不来了吧。”
其实眼下这种情况真是早走早好,也许自己走了才是最好的。
决定以后,迟牧年坐在教室门口,等着迟父给他办退园手续。
他坐在教室门口的地板上没动,屁股蛋很凉,但他像是什么也感觉不到,整个背贴着后头的瓷砖。
上次坐地板上还是和江旬一起。
他们两个肩膀互相紧贴着,正在商量放学以后去人家里玩的事。
没想到这没过多久他就要走了。
“年年快站起来,别感冒了。”远处传来迟北元的声音。
他刚刚办完手续,正在和班里老师帮他把置物箱、午休室里堆着的其他东西都拿手里。
虽然刚打过一架,但几个老师都还是挺喜欢迟牧年的,没想到人这么快就要走了。
“那既然今天就要走,要不要进教室去,跟你的小伙伴们再打声招呼?”她弯下腰问。
迟牧年往旁边教室正门那看眼,摇摇头,牵起旁边迟北元的手:
“不用了,现在就走吧。”
迟牧年坐在迟北元自行车后边,听对方说的,“等从国外回来,再过几年兴许咱们家就能添辆四个轮子的小汽车啦。”
“到时候年年一块去帮爸爸挑挑怎么样?”
迟牧年乖乖应“好”,心里却牵着他们家剩下那四十几万房贷。
迟北元很早就被离婚,离婚以后存款、单位分的房子他都留给前妻,只带着迟牧年一个人出来生活。
高中老师工资是死的,尤其教历史的也不如其他主科老师挣钱。
迟牧年坐在人自行车后边到处瞄,边想这些边跟往常那样往左右两边看,却在瞟到身后的时候愣了下。
一个小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蘑菇亭旁边。
他起初以为是哪个大班的孩子,看清楚以后才发现对方居然是江旬!
可现在他们班还没有下课,江旬是怎么偷溜出来的。
后者似乎也注意到他,从蘑菇亭里出来,咬紧下唇,朝他这边走了几步。
想到未来也许再也见不到了,迟牧年坐直身体,立刻去拍迟北元的肚子,“爸爸爸爸,停车停车!”
迟北元立刻停下。
迟牧年两步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哒哒哒朝江旬跑过去。
江旬原本只是往这走几步,见远处停下来的车,一瞬间定在原地,看着朝他跑过来的迟牧年。
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好像是不受控制,身体比心里快,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出了教室后门。
这个时候小朋友是不被允许擅自离开教室的。
苗老师直接过去拦他,江旬来幼儿园这几个月,从来没主动和这些老师说过话,却在这个时特别着急,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无动于衷的脸,只朝着迟牧年离开的方向:“我想出去。”
老师应该是看出他的意思,就让了,牵着他一起走到蘑菇亭旁边。
江旬本来只是想看看,却在那辆自行车越骑越远的时候禁不住也动起来。
江旬觉得自己脑子是空的,直到迟牧年几步蹦跶到他跟前,把身后的书包扯下来,从里面拿出一瓶桂花奶。
“给你!”迟牧年说。
这瓶他原本是早上就要喝的,现在看来还好当时没有嘴馋。
江旬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拒绝,但对方递过来的时候又下意识接住了,盯着这个瓶子看,看完以后朝着迟牧年。
不远处的自行车,篓子里摆着全是迟牧年一直放在幼儿园的东西,现在拿走就像是永远不会再搬回来。
江旬看着他,中午那种濒临黑暗的感觉又涌上来,他努力压下胸腔里的情绪,半天都没有说话。
两人互相对着,明明中午才不大不小地吵了一架,现在靠的很近,又像一对依依不舍的小伙伴。
“打架不好,以后别打架了。”迟牧年看着他说。
江旬也睨着他,低声说:“刚才明明是你先打的。”
“我也不打了。”迟牧年说。
他其实也不喜欢打架,但刚才看到一帮欠小孩围着人“怪物怪物”的,手一痒,终究还是没控制住。
后来想想这样也好,起码在他临走之前还能给这小孩弥补些什么。
江旬原本小脸还紧绷着,却在被对面温暖的视线注视到的时候,垂下脸,伸手攥住迟牧年的袖口。
他比迟牧年矮半个头,拽住他的时候微微抬起手腕,卷曲的头发从中间往两边分开:“你明天还会来么。”
都这个时候了,迟牧年只能实话实说,“不会。”
“所以是再也不会回来么?”江旬又问。
他说这句话的迟牧年时候一直盯着他,心里有块地方往底下陷陷。
“老师那么快就告诉你们啦?”他小声问。
江旬摇摇头,“没。”
“那你怎么知道的?”迟牧年问他。
江旬抿着小嘴没说话。
像是在想什么,一只手还抓着他袖口,另一只把奶瓶握得很紧。
他低头看眼白白的桂花奶,抬脸冲他,“你不是说.......要收养飒飒。”
迟牧年一怔,没想到人会突然说这个。
没等他反应过来,江旬再次开了口:
“那你还会来看他么?”
第10章
迟牧年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两年,即便他回国以后惦记着过来看,也不知道已经七岁的飒飒还在不在。
宠物的寿命能有几年呢,而且他总觉得江旬嘴里那个不只是飒飒。
迟牧年偏过头,“会吧。”
“撒谎。”江旬一直盯着他,眼神丝毫没松,语气也没变化:“你不会来看他的。”
迟牧年微怔,在他的目光里垂下眼。
迟北元远远看着俩小孩站那没动,把自行车脚撑踢下来,走过来道:“小旬是不是特意出来送年年?”
江旬听不懂什么是“送”,但知道大概意思。
他没看迟北元,依旧扯着迟牧年袖口。
后者被扯着也没拒绝,但脸上的五官全挤在一起,依依不舍里掺杂着其他的情绪,看起来特别纠结。
虽然他俩啥都没说,但迟北元是看出来,自家儿子挺在意这个小朋友的,两个人看起来也不像之前关系那么差。
“年年,要不爸爸先带你回去,等放学以后咱们再来趟幼儿园,接小旬一块儿来家里吃个饭?”
迟牧年抬头去看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