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怀荒
“装模作样。”
陆白屿这种桥段,姜汀州不是第一次应付,如今已经很有经验了。
——好像这个人真的知道错了,看起来什么都愿意给,甚至有些低眉顺眼,不管是多么昂贵的东西也双手奉上,上位者低头,又生着病,于是惹人可怜他、心疼他,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生气,毕竟已经有了这么久的感情,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怎么能随随便便分开呢?
但姜汀州都经历过,他知道这些未必都是真的,小陆总弄这些事情是很熟练,说这些话,和上辈子都大差不差。
陆白屿开口:“我没有。”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不是单纯着凉,似乎是因为受伤才发了烧。
“车祸,就在刚刚,”他一边说,一边还更紧地箍着姜汀州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肩窝上,像是终于放松下来一样,“汀州,我从医院刚出来的。”
他这回说的是实话。
那辆车是突然冲着他来的,在今天傍晚的时候。陆白屿身边的人倒是训练有素,开着车躲避,即使最后仍是避免不了撞车,但是在撞击的时候尽力保全了他。
司机的伤重一些,但是没有生命危险,如今已经送了医院。陆白屿背上有擦伤,在医院上药包扎之后,发起了低烧。
对方司机已经送到警察局,咬死只是酒驾。陆运集团是上市公司,这种事情不适合大肆宣扬,况且这种事情对于陆白屿来说也不算新鲜,他大概能猜到是谁干的。
商业竞争,有些人狗急跳墙便会搞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不过陆白屿也算是在某种方面总算得偿所愿,所以处理完伤口之后,直接到这里来了。
之前他自己怎么折腾都没什么用处,现在倒是因为背上的伤发烧了,在这时候完全有借口来姜汀州这里。
“我很想你,”陆白屿道,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靠在姜汀州耳边接着说,“汀州,撞车那个时候,我怕再见不到你。”
他说这些话是真心的。
即使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紧急情况,但是旁边的车撞过来的时候,当时,陆白屿想起的第一个人确实就是姜汀州。
他之前太过习惯对方一直在自己身边,以至于忽略了太多,想趁这机会把想说的话说清楚,即使不能立刻让姜汀州回去,但至少他的态度会有所松动。
“对不起,”他继续软下了声音,“我之前做的不好,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陆白屿来到这里之前确实有些计划的,但是伸手抱到人之后,有些话是自然而然的,并不需要刻意。
他的汀州身上还穿着睡衣,抱起来很软,身上有一股很香的味道,闻起来甜甜的,像一块小面包。
陆白屿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的拥抱,怎么可能舍得在这个时候离开?
但是姜汀州听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
“我实在不知道小陆总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道,“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我开车撞的你。”
陆白屿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道:“汀州,我们是恋人,我当然……”
“是吗?”
姜汀州摇头道:“我不觉得小陆总真的动过心,你别骗着骗着把自己也哄进去了。”
他不会再相信这种话。
他以前这样说,陆白屿未必说的清楚,但是他现在很清楚。
“汀州,我喜欢你。”他道,“很早就喜欢,就是,经贸会的那一段时间。”
自己在两年前就已经动过心了,他自己那时候甚至都没意识到。
姜汀州听到这句,神色微微有些怔愣,他自然记得陆白屿指的是什么。
两年前,他和陆白屿都是接触自家产业有一段时间,到那个时候突然遇见沟沟坎坎,特别是陆白屿,两年前物流行业的价格战是陆运集团最困难的一段时间。
当时已经和他在璀璨之星住在一起的姜汀州都感受到了那种焦灼。
当时网购平台爆发期,行业内却已经很拥挤,势必要淘汰一些落后的企业,所以低价甚至亏本抢市场已经搞的轰轰烈烈,速达那个时候是想靠低价战略抢占南方市场,挤占陆运的生存空间。
虽然行业内也有其他公司,但总比这陆运和速达两家差一截。
这两家死对头斗起来,刀刀见血并不是夸张的形容词,斗得最厉害的时候,陆运集团运送贵重物品的货车蹊跷地接连翻了好几辆,司机重伤,新闻报道沸沸扬扬,给陆运的压力更大。
陆运当年正在大规模更新技术和设备,物流网络的基础建设消耗大量资金,成本降不下来,一时间可谓内忧外患,但价格战由不得缓冲,影响是迅速而疯狂的,这恰恰是当时陆运集团的劣势锁在。
公司当时被逼无奈,也想烧钱跟进,连陆震霆都有动摇,但是当时刚刚进入董事会的陆白屿坚决反对。
——他坚持陆运集团不能走低价路线,并且认为是死路一条,态度极其强硬。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在当年的经贸大会上,陆白屿首次取代陆震霆作为陆运的代表出席供应链峰会,在速达等着最后收割的情况下,那一场展示演讲极为重要。
当年的供应链企业峰会地点刚好选在东江省,是五年一度经贸会的重要环节之一,大家聚在一起不是真的为了礼貌性地开会,而是实打实地谈生意。
这是一个绝佳的推介平台,特别是对于物流行业来说,台下坐的全是合作对象,同时现场又被央视和东江省电视台在黄金时段同步展播,大大小小来了一堆人。
速达不惜烧钱抢占南方市场的行动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所以当天速达董事长郑则行亲自上台,向所有人介绍速达的最新模式。
他的演讲十分专业,从B2B讲到B2C,从SCM讲到WMS,又讲速达物流网络的聚类和升格、闭环和迭代,但核心在于低价,并在最后给出了一句口号“同样的服务,更低的价格”。
——郑则行不是说着玩,在价格战杀红了眼的时候,某些基础业务速达的报价已经压到陆运的70%甚至更低,这是实打实的让利。
其他上去演讲的公司也大多是这种演讲风格,给的价格压不到速达这么低,但一一咬牙选择降价,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抢占更多的市场。
在物流行业拼质量不像实体行业,特别是在这种场合下,很难有一个实体产品能够放在大家面前去做比较,且商人逐利是本性,面对降低的价格,和他们说陆运集团的种种技术研发和各类保障,都没有钱来的直观,大家都只想要更便宜的。
那些复杂且领先于行业的技术成果,那些长达好几年时间段布局网络,仅二十分钟的展示时间是说不完的,而且台下坐着的各位老板和电视机前的C端普通顾客听不懂,这根本不是所他们关心的。
到底该如何展示这些是最大的难点。
陆运在这个方面是非常吃亏的,自身优势难以直观展现,对家步步紧逼,作为东江省扶持的本地企业,陆家拿到的唯一优势是压轴上台。
速达要讲什么内容,陆运这边大致是心里有数的,为了应对,陆震霆都亲自执笔动手改了几回的稿子,但只有公司内部人员知道,就在三天前,陆白屿做主,改掉了当天所有讲演的内容,几乎完全推翻重来。
这么大的会议,筹备时间至少要一个月,此举之险,让不少人心里犯嘀咕。
陆白屿当时为什么突然如此决定,只有他自己知道。
因为三天前晚上,在他紧皱眉头想着如何破局的时候,姜汀州给他做了一道新菜。
“你一天没吃了,这都已经晚上九点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也撑不住,”他道,“先吃点东西吧。”
陆白屿没有胃口,但是眼前这道菜很香,而且姜汀州已经把勺子递过来了。
他没有办法拒绝姜汀州,特别是看着他带笑的眼睛的时候,便把手里的工作放下了。
这道菜一下也看不出这是什么做的,有些特别,装在一个特制的石碗里,还在滋滋冒着热气,勺子挖下去才发现,应该是豆腐,但是切下去露出来是淡淡的绿色的,陆白屿一尝,是用野菜调出来的。
这是一道野菜豆腐。
姜汀州道:“是打算在店里推出的新菜,我打算叫他永青豆腐。”
陆白屿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姜汀州笑:“倒是有个有意思的故事。”
他虽然没读完高中,但不代表他放弃了学习,不管做什么行业都不能固步自封,所以有时候做菜还翻一翻典籍,琢磨一下书里的做法,给新菜起一起名字。
这豆腐就是这么学来的。
姜汀州跟他说了这样一个渊源,他在地方志里查到方。
永青原来不叫永青,这原来是个破落的小地方,白英河蜿蜒而过,隔壁的省会城市叫上英,这里原来就叫下英,是非常随便的一个名字。
为什么改名叫做永青,地方志有记载,数百年前,有一府官被贬,来此之后,终日难受,有一日出去公干,在山野之间迷路,当日天气燥热,诸事繁多,府官饥肠辘辘又心情极度郁闷,却恰好碰见一老农。
淳朴的老农不知道他是官,只是见他饥饿,把午饭分给了他,府官低头一看,见碗里豆腐很特别,用筷子夹开之后,配一点蘸水,不仅有豆香,更有野菜清淡的香味。
原来郁郁不得志的府官吃了一大碗,自觉疲惫一扫而空,他抬头望着远处一片郁郁葱葱,那是连绵的绿色山丘,他心情大好,自觉不该颓丧度日,之后便改了此地的地名,叫做永青。
姜汀州看到了这道山野小吃,找到了这一种永青独有的野菜,改良了做法,去除了野菜里绝大部分的苦味和涩味,自己亲手用小石磨做出豆腐来,之后用铁板煎出脆皮,浇上调好的料汁。
一口下去,外皮焦脆,内里滑嫩,带着特别的野菜香味,调好的料汁又有肉香,所有的味道融合地刚刚好。
这个豆腐很好吃,陆白屿很喜欢。他本来无心吃东西,但这个不一样。
姜汀州当时在工作上也有坎坷,那时候杨店长正和他作对,觉得这野菜豆腐怎么上得了台面,不符合宫宴的一贯的高贵腔调。
陆白屿皱了皱眉:“我现在去找人……”
“唉,不用的,小事而已,我会有办法的,”姜汀州在桌子上撑着脸看他笑,“这些小事情如果都要靠你的话,那我也太没用了。”
他虽这么说,但陆白屿不能不管。
“你尽管做你的,”他道,“宫宴那些老客人我让人去打招呼,开试菜宴,有客人捧场,没有人敢说什么,你这道菜我觉得……”
他一边吃一边听姜汀州讲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汀州,我们讲一个故事吧,”陆白屿道,“把这个故事,讲给你的客人听。我也……讲给我的客人听。”
他再不需要多说了,因为姜汀州一听就已经明白了。
两个人在那时候即使工作内容不同,但面对的问题却有共同点,治大国如烹小鲜,做生意也是一样。
正是在那时,陆白屿看他和旁人不一样了。
经贸会那一天,陆运集团没有在有限的时间里像别的公司一样,介绍自己的什么高端技术和国外进口的设备。
巨大的显示屏上出现的不是复杂的数据,而是一艘船,一艘陈旧的、已经快要散架的普通烂船。
这艘船目前正摆在经贸会陆运集团展厅最中间的位置,是这两天紧急临时运过来的,和整个窗明几净的现代化大厅非常不匹配,但也极其显眼。
陆白屿走上台,聚光灯打在他脸上。
“今天,我想向大家介绍陆运,从名字开始。陆运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陆地运输,但实际上,陆家一开始做的是船运生意。”
收视率显示,陆白屿上台的那一刻,收视率就开始涨了。
他确实长得极为好看,无可挑剔的五官,举手投足被训练出来的气度就是人们能想象出来的干练优雅豪门继承人形象,但顾客和老板显然不会为老板的颜值买单。
“我的曾祖父当时家里穷得活不下去了,他求了几个叔伯兄弟,借了钱,好不容易攒出了这样一艘船,开始在东江省沿海一带做生意,当然,那时候还不叫物流,叫镖局,他们这种叫水路镖。”
“时局纷乱,生意很不好做,大大小小的队伍那么多,他既不是最便宜的,也不是规模最大的,但我曾祖父的生意却能越做越好,因为他信奉的只有一条最朴素的守则——不管怎么样,哪怕天上下刀子,都要把货给客人完完整整地送到手。”
第43章
这就是陆氏的起家史,只不过之前没怎么宣传,陆家的故事也少人知道。
陆白屿说的全是真的,他在这方面没有半点弄虚作假,经得起任何的考据和检查。
能在混乱的世道做到这一点的人很不容易,靠着第一艘船挣到钱的陆家人后来因生意的扩张和种种考虑漂洋过海,做了华侨,但仍然心系国内。
陆家船队里始终有一艘船,是自掏腰包运往国内的物资,最困难的时候,实在难以运输,是陆家曾祖父亲自回国,靠着自己国外经营的人脉,顶着枪口送了一批药物。
再后来,陆家做起进出口生意,已经是非常富裕的华侨,再之后,陆震霆的父辈落叶归根,没有继续呆在国外生活,毅然选择回到祖籍东江省创办陆运集团,这过程如此顺利,少不了当时曾祖父的荫蔽。
“眼前大家看到的,这就是陆家的第一艘船,不管风雨飘摇,一直保留至今,经过这么多年,船身很多已经腐坏了,但装货物的仓用的却是最好的材料,防水防腐防穿透,所以这一部分直到现在还保存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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