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怀荒
姜汀州皱了皱眉头,又从大厅到后厨和办公室的区域走,但走了这半天都没有人,这可是周末,平时宫宴预定都是爆满的,现在却是冷冷清清的,直到走到后厨,才听到人声。
似乎整个店的所有人都在后厨了,塞得满满当当的,却不是在忙碌,有几个炉子开了火,其他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边,像是在开会,杨店长在最前面来回踱步,应该是在打电话。
姜汀州一靠近,就听到他情绪激动地在和对面大吼。
“你知道我得罪了多少人吗?”
“当时的水军公司是你找的,现在这种情况,你怎么能不管呢?什么叫你当时也不知道我居然要干这种事,姜柚,你这个时候想装傻吗?你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
姜汀州一听就明白了,怪不得杨店长在热搜上找来这么多水军,原来是姜柚伸手帮的忙。
这不算出乎意料,这件事姜柚来插手实在是太正常了。
现在出了事,他倒是全身而退,不管杨店长和姜汀州哪边吃了大亏,都是宫宴老店内部的矛盾,矛盾越大越好,都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现在想找他算账,更是门都没有,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大家听着这电话声音都不敢出,直到看到姜汀州突然经过,才有人叫出声来。
“主厨,你回来啦!”
姜汀州头一次发现这群人对自己还有这么热情的时候。
副主厨是个性格软弱的墙头草,最先堆着笑迎了上来,硬是把他拉了进来,道:“这几天店里太乱了,就等着你回来主持大局呢,你回来也和我们说一声啊,我好去接您。”
副主厨这一嗓子,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接连恭恭敬敬叫了“主厨”。
姜汀州全年无休,一直呆在这里,时间长了,就会让人忽略他有多重要。
这几天,先是客人对菜色不满,这还算是有办法堵住的问题,毕竟餐厅的基础菜还是可以做的,宫宴名声在外,就算做不了招牌菜还是有很多客人,但大批vip客人的投诉,就是很大的问题了,不得不闭店休整。
即使杨店长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补偿举措,也没有能完全安抚这些客人的情绪。
大家从来都没有面临过这种情况。
以前部分客人有点不满意,都是姜汀州去处理的。
他会主动上去道歉,不管客人说什么都面带微笑,直到对方消气,又会做一些特别定制的菜,用各种方式给足客人面子,但现在投诉的人规模太大了,店里也没有其他人能做到姜汀州的出菜水平。
姜汀州甩开大堂经理的手,靠在门那里,抬了抬下巴,道:“汤锅那边火太大了,调小一些,要糊了。”
那边守着火的人赶忙调小了点,但姜汀州闻到那个味道,看了一眼,一皱眉头,知道还是不对。
炖汤的材料放的顺序不对,火候也不到位,已经毁了,老食客一喝就能喝出来,现在补救已经不可能了。
杨店长站在那里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大堂经理也顺势迎了上来,道:“幸好你来了,汀州,厨房的事情还是你懂。以前的事情都是我们不好,但是宫宴是大家的心血,以后我们一定会补偿你的,现在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如今宫宴每停业一天都是巨大的损失,关系到大家每个月的工资和奖金,于是每个人的动作都如此热情,好像总算承认他是正儿八经的主厨。
但姜汀州不吃这一套,他抬起手示意他们别过来,道:“别误会,我可不是回来做菜的,我只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
“我赢回来的奖牌,我要带走,墙上的那些名人合影照片或是杂志报道截图,只要有我的,我都撤下来了。”
宫宴老店的那面金碧辉煌的荣誉展示墙最近几年的几乎都和姜汀州有关。
“你敢?!”杨店长一下子跳了起来,“这分明是店里的东西,能让你说带走就带走吗?”
姜汀州笑:“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节目是以个人名义参赛的,牌子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他随后又问:“我的勺子奖牌呢?藏到哪里去了,还给我。”
大堂经理一惊,又怕惹他生气,陪着笑道:“汀州,没必要吧,别把事情闹成这样,大家都一起工作好几年了,别因为一点小事闹成这样,凡事好商量嘛。”
他伸手扯着杨店长的袖子,警告他这个时候不要再和姜汀州顶着干,店里不少员工也七嘴八舌地劝他:“店长,你别和主厨这么说话,他今天刚出院,病才好呢,可不能再生气了。”
“是啊,只要主厨高兴,其实这些都没什么,要不您先把奖牌给他。”
“或是您给主厨道个歉,大家一笑解恩仇,还是老店的生意重要。”
“医院的事情本来也是您的错,当时怎么能推主厨呢?”
明明当时是你们说着主厨不负责任说走就走,一定要店长出面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才行!
杨店长转过头瞪着他们,难以置信。
他在这里经营很久,全店上下都听他的,姜汀州再有本事也需要很长时间去处理这复杂的人际关系,但是事到如今,这些人居然站在姜汀州这边,甚至现在把所有事情归到自己身上。
他在大家的声讨气势越来越低,只能憋出一句话:“公司总部说有用,说要去做展示,我就先拿走了,这……”
姜汀州“哦”了一声,道:“所以,你想拿就拿,也没给我打个招呼?谁拿走的,谁同意的?公司总部,现在怎么没看到公司总部的人来帮忙呢?”
他说这种话,更是直插杨店长心窝。
出事以来,姜氏公司总部的人确实关心过,但更多的是层层的责骂,逼着他去解决问题。
他费尽心力,只能安抚一部分还能说的上话的熟客,但还有一些尊贵的客人,这些人比整个姜家加起来都有钱,哪怕是姜总也未必能在他们面前说上话。
他自以为自己人脉宽广,可真的遇到麻烦事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愿意帮他,怪他都来不及,甚至姜柚,之前一口一个“杨叔叔”,可现在却只会躲。
真要他找一个负责任能扛事的人,悲哀的是,他想来想去,却只能想到姜汀州。
他张了张嘴,只觉得嗓子干涩,道:“你有解决的办法,是吗?你要你能够在这件事上有办法,我一定把奖牌拿回来给你。”
姜汀州觉得他莫名其妙:“你脑子坏了?那本来就是我的,我现在没跟你算账就不错了,你还敢要挟我?”
“不是要挟……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和你真心道歉呢?”杨店长道,他颤抖着手擦着汗,看起来像一下老了十岁,“之前全是我的问题,全是的错,店不能再这样关下去了,这是我干了一辈子的心血。”
“汀州,现在只有你了,对不起,希望你能谅解我,给老店一点活路。”
再这样下去,他就真的只能被辞退了,这还未必能平息得了客人们的怒火,老店以后也会受到很大影响。
杨店长看起来是真的走投无路,眼神越来越望,开口道歉也像是发自内心,但姜汀州同样很诚恳:“我并不觉得你的道歉值什么。”
这些话在此时说只觉得多余。
他话音刚落,杨店长咬着牙,腿下一软,当着众人的面,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倘若这件事能解决,我保证,这个店里以后都听你的,唯你马首是瞻,”杨店长道,“汀州,明天就是董事会,总部要提这件事,我会过去的,你和姜柚明天会有个胜负,但你们的路还长,往后你总是用的上我。”
“只要这次你能帮忙,我真的什么都愿意做的。”
提起姜柚,他恨得牙痒痒。
网络上请水军的价格太贵了,杨店长还出乎自己计划地两次掏腰包,已经快把自己的钱掏空了,倘若这次被公司追责和辞退,他便真的是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
店里的员工也是,这份工作关系着许多人的生计。
宫宴老店的工资和奖金是普通饭店的两三倍起,于是眼下一个个低头道歉,眼睛都望着姜汀州,仿佛他是什么救世主一样。
姜汀州却只想笑。
特别是想起上辈子,他更觉得非常好笑。
彼时都已经住院的姜汀州生怕店里不能正常经营,一边哑着嗓子一边通过电话来协调后厨的问题,在做不了招牌菜的情况下也稳住了那一个礼拜的客流,客人零投诉,生意蒸蒸日上。
但回来之后,后厨的诸位只觉得他多事管得宽,背后还说他捏着权力不放手,好像没了他店里就不行一样,没有半点认他的好。
老店这些人上到杨店长下到这些员工,都是一水的老油条,姜汀州空降而来,不知道为了稳固地位付出了多少努力,现在他撂挑子走了,什么都没管,这些人反倒听话了。
——这难道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此时此刻,安小屏和田荟也听着声音拎着包走了过来。
姜汀州收拾完之后说要去处理点小事,他们两个在小房间里把整理出来的东西塞进包里,随后便听到后厨那边喧闹,然后,就看到了这一幕。
一堆人挤在那里,当头的还跪在那里,就姜汀州稳稳当当站着。
“你们干什么?!”安小屏嗷一嗓子过去,“在这儿玩什么道德绑架呢?”
第11章
安小屏这一句话倒是把姜汀州喊醒了。
是啊,何必摆出这幅样子?
他和老店这些人的恩怨,上辈子就已经解决了,这些倚老卖老的人通通被他辞退处理,该讨要的早就讨要回来了。
现在的一切本来就不是自己造成的,不过是有些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罢了。
“各位还是别给我说这些。杨金豪,明天董事会前,把我的奖牌还给我,其他的事情,你自己好自为之。”
姜汀州看杨店长一副要死过去的样子,觉得自己给他宽限到明天已经很仁慈了,朝安小屏和田荟招了招手:“行了,我们走吧。”
大堂经理带着人追出去,依旧没有把他留下,反倒被安小屏指着鼻子骂了一顿,最后悻悻而归。
他回来的时候看到展示墙那里明显空了一块,更觉心梗,到了后厨又闻到一股糊味,急忙叫道:“这汤都糊了,别煮了,快关了!”
堂食虽然关了,但有些客人有私人定制,定了固定的外送营养餐,这些单子还是得照常做,已经算是现在店里唯一的生意了。
可即使姜汀州过来提醒了火要小一些,但大家只想着眼前的事情,全都是一通乱,没人盯着汤,最终还是全毁了。
他闻着烧焦的味道,只能望向杨店长,问道:“店长,我们怎么办?”
杨店长想起来,但是仍然腿软,又没有人扶他,他起身起到一半,一下坐在地下,木着脸,像是把姜汀州说的话都反复琢磨了几遍,才开口道:“还有办法……等明天,明天董事会,他说了,会去参加的。”
这仿佛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又重复念着:“他一定会去参加的。”
大堂经理有些犹疑:“但他会帮老店吧?会帮……我们吗?”
杨店长没有给出肯定答复,他仍在地上坐着,最后吐出一句:“姜汀州他从来不会不负责任的,他不会不管的。”
带着行李走出去的安小屏对此也有些疑问,他开口问道:“你明天要去姜氏开董事会吗?”
姜汀州回:“当然要去。”
安小屏有点失落。
他一直希望姜汀州赶紧离开姜家这个虎狼窝,现在总算看到点希望了,不过心里也清楚,这毕竟是姜汀州奋斗了好几年的平台,这么大一摊子事情,不是短时间能丢下的。
随后,他又听到姜汀州解释:“我就是想去拿回应该属于我的东西。”
田荟插了一句:“是那个奖牌吗?”
“不是,那个我本来想今天就拿走的,”姜汀州道,“我和姜柚有个正式的赌约,除了那个副总的位置,还有个奖品,算是个添头,明天也会在董事会上给赢家。”
是姜家祖传的一个粉彩瓷碗,据说是皇帝御赐的东西,一直传到现在,保存完整,特别漂亮,姜柚一直想要,听说有几个尊贵的客人对这种古董特别感兴趣,但是只有这一只,在妈妈手里。
妈妈绝大部分时候还是想一碗水端平的,这样贵重的东西她不能就这样只给一个人,又拗不过姜柚撒娇,便拿出来做这次的奖品了,赢的人直接拿走,就不算是偏心了。
当时在立这个赌约的时候,姜柚就已经胜券在握。
公司里没有人觉得姜汀州会赢,倘若不是他参加节目出乎意料地夺冠带来了一波客人,姜柚几乎算是预定赢家。
以前姜汀州对这个漂亮的瓷碗倒也没有那么在乎,比起古董,他在乎副总的位置和话语权,最重要是,他一定要赢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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