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雪球啊
“对,有句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可不是莫须有的。那阴兵守在鬼城门外,一守就是几十几百年,没有家人给他们烧东西,自己也没有生财之道,想要调离看大门这个职位,往上走,就只能从想进鬼城的活人身上找门路。”
黎未寒说到此处,楚然又问他道:“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提前进去?”
黎未寒道:“话是这么说,但非到十五,不是进入鬼界的好时候,此时若强行进去,便是逆天而行。即便贿赂了阴兵,也会被那城中的鬼吸食元阳和命格。”
“命格怎么吸食?”楚然还是头一次听这个说法,按理黎未寒也比他长几岁,怎么好似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般。
黎未寒道:“之所以每月十五进去,是因为十五的月华之力极盛,这月华之力凭借日光乃盛。阴生阳长,人的阳气在这一夜也是最重的。此刻进去,非凶悍的大鬼,一般人不敢觊觎活人的命格。”
“要不是十五呢。”
“若非每月十五而进入鬼城,是个小鬼跟你碰个肩膀,对面一望,就能蚕食一二你的命格。许多人逗留的时间长,出来之后修行便很容易有瓶颈,即便有幸渡劫飞升,也免不了天雷那一步。”
黎未寒说的严肃,让两个徒弟听得几乎入了迷。
当年破鬼城,镇压鬼帝的日子,便是选在了八月十五。即便是八月十五,那几个有心机的老掌门也不愿进鬼城,派的都是身边的得力弟子。
要不是黎未寒出手相助,那几个得力弟子一早死绝了。
此事只有几个修为高深的掌门长老才知道,倘若被他们座下的弟子知道,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人心易冷,只怕再不会甘愿效力于那些老东西。
“既然提前入鬼城的后果如此严重,那为何还有人愿意提前进去。总不能大伙都不知道,也得有一两个知道的。”
这阴兵不想断财路,故而对提前入鬼界的后果守口如瓶。那些已经知道的人呢,为何还会进去。
黎未寒听他问这个,忽地笑了笑,问他道:“若是有朝一日本尊死了,你可愿冒着命格被蚕食的危险,去三途川见我?”
他这一句话,直接将楚然问住了。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与“我和你母亲同时掉进水里,先救哪个”这种史诗级的难题有得一比。
黎未寒刚想笑话他,这么大的人还不会说好听话。还没笑出来,忽然听见楚然道:“我和惊尘绝不会让师尊身死,若真有那一日,也是师尊去寻我们两个。”
他这话说的认真,叫黎未寒心下忽地一动。
这些年来,黎未寒自知不是好脾气的人。
每逢天韵山庄收新人的时候,那些稍微打听过的人,就会挣着抢着往白翎仙尊那去,根本没有人愿意来他这儿。
楚然倒是个好孩子,真让他感动,没白费他这么多年的提点。
“你这话说的,怪煽情的,也难怪当年只有你愿意来我门下……”
黎未寒记得那年弟子大选,他只有十六岁,那是他刚能收徒弟的时候。那会儿有的弟子比他都要高些,壮些。即便他封印了鬼帝,也没一个人愿意投入他门下,只有楚然,只有楚然挪着步子,站到了他面前。
楚然听黎未寒这么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从前也不喜欢师尊,那年还跟别人打赌说您年纪轻,肯定没有收弟子的权利。要事赌输了,我就自愿拜入您门下,开开先河,没成想就输了,那会儿我都觉得今生无望了,哪知道……”
楚然说什么?
黎未寒很快提取了楚然口中的关键词,这小兔崽子是打赌打输了才拜他为师的吗?
他一直以为是这人被他的魄力所折服,才自愿过来的。
真是没想到。
黎未寒看向楚然的目光,顷刻间变了几变。
沐雪听到这里,才问道:“那咱们这几日,就只要静观其变吗?”
“正是,还是你聪明。”黎未寒扫了这小院一眼,道,“咱们越是淡定,那些个背后使坏的人,心下就越是着急,长此以往必然会再做安排。你们两个每日打坐修行,空闲了就对来送饭的人说两句闲话。”
“什么闲话?”楚然问了一句。
黎未寒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附耳过来。
楚然听完黎未寒的话,眼睛圆了一圆,问他道:“这样会不会不好,那阴兵会来找师尊吗?”
黎未寒摇了摇头,道:“不会,他们不敢。再者,若真是想进去的人,别说是命格了,便是付出一条命,能见心爱的人一眼,又有何遗憾的呢?”
黎未寒看似冷漠,却从来是个把情义刻进骨髓中的人。
楚然听他这么说,也就放下了心。
往后的几日,三人在院子里晒太阳,吃饭,打坐。什么事都做,就是没想着救时惊尘出来。
往来送饭的,都是灵山道的小修士和灵兽幻化的小童。这些个人修为不高,人微言轻,心中疑惑也不敢言说,只能背地里议论。
“这黎仙尊也太冷漠了吧,好歹是那种情分,怎么说不管就不管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黎仙尊和时惊尘也不过是睡过几年的情分,连夫妻都不是,按理也没什么错处。只是……”
“只是什么?”黎未寒看着进门来的小童,就那么靠在门上,问了一句。
那小童不曾料到黎未寒在院门口,当即吓得一哆嗦,食盒一松,就那么落了下去。还是黎未寒手快,才接了一接。
“今儿吃什么?”黎未寒问了一句。
那小童愣了一愣,道:“烧鸭子,五香鹌鹑,八宝云汤……”
“这么丰盛。”未待那小童说完菜名,黎未寒便提着食盒走了。
另一个小童待他走远了,才用胳膊杵了杵方才报菜名的小童,道:“我说什么来着,男人生来薄情,倒手的东西从来不珍惜的。”
“还真是。”
屋内,黎未寒刚把食盒放在桌上,便变了脸色。
.
地牢,四面的流水声不绝于耳。
时惊尘囚在水牢中间的高台上已有五日。他双手被两侧石壁引来的锁链绕着,连腰上也带了缚仙锁。
此地昏暗,只有石壁上镶着几只火红的烛。
时惊尘双眸紧闭,低垂着脑袋,似无呼吸的死人一般。
远处传来细微的声响,被束缚的人耳尖动了一动,蓦地睁开了猩红的眼眸。
时惊尘眸中的血色,在见到水流对面鬼鬼祟祟,试探着往这走的棉花娃娃时,骤然消散。
“师尊……”时惊尘低低道了一句。
见那棉花娃娃停在深不可测的水流前止步,他便吹了一口气。
那团气在昏暗的水牢中带着点点灵光,汇成了一只绝大的红尾蝴蝶,将棉花娃娃托了起来。
黎未寒被蝴蝶一路带到时惊尘的上方,眼看着就快飞过了,他便拍了拍蝴蝶的脑袋。
红尾蝶在一瞬间溃散,黎未寒垂直落在了时惊尘的脑袋上。
落得不是地方,黎未寒倒吸一口凉气,就那么扒着时惊尘的眼睛鼻子,滑落在他跪坐着的腿上。
“徒弟,我来了!”
时惊尘看着高举着双手的棉花娃娃,想抱一抱,却又不能。想了许久,只低下脑袋,用额头抵了抵那棉花娃娃的脑袋。
*
第063章
黎未寒用两只胳膊贴了贴时惊尘脑袋, 两个人在一处,不必说话,许多情绪便已然明了。
黎未寒结了结界, 才问道:“他们有没有……”
“不曾,师尊放心。”
“没有就好。”
最怕的就是屈打成招, 眼下这些人应该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倘若真到那一步, 即便是鱼死网破, 他也不会让时惊尘一人牺牲。
时惊尘抵了好一会儿, 才抬头问道:“外头的情况如何?”
“还在查, 想来是没查到什么要紧的东西。惊尘, 你跟本尊说句实话,你那晚到底去了何处?”
黎未寒虽未怀疑过时惊尘, 但心下很是好奇。这人从前去什么地方,去多久, 都是会跟他报备的, 这次怎么会擅自行动呢。
时惊尘看着黎未寒, 静默了许久,才道:“徒儿去查一些事, 一些很重要的事, 此事在灵山道不便告诉师尊,等出去了再说吧。”
“你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出去。”黎未寒没精打采地叹了一句。
时惊尘闻言,忽地笑了一笑, 问他道:“师尊很希望徒儿出去吗?”
“嗯。”黎未寒点了点头,往时惊尘腿上一坐,道, “本尊大抵是习惯了……”
习惯了每次入睡之时, 身侧有一个时惊尘。
他的话未全部说出口, 时惊尘却大概能明白。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往往在不知不觉间,将人渗透个彻底。
虽然黎未寒对他仅仅是习惯,但时惊尘已然很高兴了。能成为黎未寒的一种习惯,未尝不是一种特殊的陪伴。
“师尊,再等几日吧,还不到时候。”
“你是想……”黎未寒抬头看了他一眼。
时惊尘点了点头,道:“我确实想看看,到底还有什么人,勾结起来算计咱们。”
这些人已然藏了太久了,再不连根拔起,只怕会有更大的阴谋。
他早就该怀疑的,从重生的那一天,就该对上一世的死有疑惑才对。
折仙剑不会无端丢失,他也不该那样轻易走火入魔。
除了那杀害时家满门的上一任督护,这背后一定还令有其人。
叶汝当年杀害时家,这幕后之人想必也是知道的。
上一世他没有过多思量便斩杀了叶汝,实在是过于莽撞。
叶汝是因为他母亲的体质,才会对时家下很手。那幕后之人损失了叶汝这么一把利刃,必然不会再放弃他这么个惹眼的炉鼎。
一切的源泉,都来自于那可笑的炉鼎体质。
“本尊把命格一说想办法带出去了,这些日子总也没有回应,想来是那真正打碎魂灯的人,觉得你还不曾定罪,所以不敢放手。若是静静等着,也不知何时才能出来,不若……”
“不若什么?”时惊尘问他。
黎未寒看着时惊尘,提议道:“你走吧,如此一走,便算是畏罪潜逃,也让那真正打碎魂灯的人,暂且安心。”
“当真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