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雪球啊
天韵山多少年的规矩,内外苑不可相互干涉,黎未寒不可能不知道。此番带着弟子前来,是要灭他的威风呢。
黎未寒待谷风流说完了,才慢悠悠启唇道:“外苑弟子犯错理应是谷管事操劳管束,但时惊尘是本尊的人,做过什么,是赏是罚,应当由本尊来决定。”
黎未寒的音声很沉,在冬日的风雪天里听来尤为冰冷。他甚少和什么人说这么多话,也不愿假意与人交好。
幼时寄人篱下黎未寒受过不少气,那会儿宁愿被打死都不会低头,这会儿得了势,长了本事就更不愿再见亲近的人受窝囊气。
碍于谷风流是天韵山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黎未寒才多说了两句,换作是其他门派的人,能动手他绝不会动口。
谷风流心里对黎未寒不服气,在他眼里一个二十来岁的人能在内苑收徒,本身就是一件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事。黎未寒这个从外头捡来的杂种,也配说什么本尊,给他脸了。
“我若是不放呢,你还能折断我的手不成?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出身。”谷风流说话掷地有声,他知道黎未寒不敢,但凡他敢有这个心思,便会背上残害同门的骂名,仙门百家日后定不容他。
黎未寒的目光冷了冷,一如夜幕中高悬的孤月,他收紧了千机引的银丝,对谷风流道:“不止。”
不止?
谷风流未曾多想,一缕银丝已经攀上了他的脖颈。那带着暴戾灵力的银丝嵌入肌肤,谷风流顷刻间红了脸,再说不出话来。
黎未寒记得自己幼时曾在灵山道修行,因他打扮贫寒,便被人诬陷盗取救济百姓的金银。三十戒鞭落在年仅九岁的人身上,险些抽去他半条命。他说自己不曾偷盗,但整个灵山道除了那人,没有一人信他。
眼下的时惊尘,实在太像当年的自己。
眸中微光渐盛,望着那混入银丝的血迹,黎未寒心下忽然腾起一丝莫名的兴奋。直到楚然按住了他的腕子,那缕混着金色的光才缓缓藏匿进眼底。
黎未寒像是即将要大开杀戒,忽又被人制止的妖魔,一时间脸上的笑意尽褪,只剩下冰凉凉的悲悯。他看向谷风流,如同看一个死物。
*
第003章
他从不信什么有话好好说,对于无理取闹之人,就该以恶制恶,让他也受一受旁人所受之苦,长长教训。
“黎未寒,你好大的能耐,你敢残害同门!”
谷风流被勒的痛苦不堪,费劲全力才说出这么一句,他整个人跪在地上,一双手想去抓脖子,却被银丝紧紧牵拉着无法动作。
越是挣扎,银丝便越往肉里陷,勒到极处有血顺着银丝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一点两点,由小及大,如红梅绽放,艳丽非常。
“师尊,万万不可弄出人命。”楚然不断提醒着黎未寒,这谷风流死不足惜,为了这种人落下话柄却实在不可取。
黎未寒眸光微动,冷冷看着地上的人。
正道名门将名节看得比性命重要,可若是拘束在好名声里,岂不是要处处受人摆布。
见谷风流仍旧不知悔改,黎未寒轻抬另一只手,修长的指节微动,有数道银丝拔地而起,顷刻间将谷风流五花大绑缠了个结实。
“楚然,将你的师弟抱回去。”黎未寒神色依旧,吩咐了一句。
攀着谷风流脖颈的银丝收回时带了些血迹,黎未寒看着指尖银丝上的斑驳血,眸光微微晃了一晃。
楚然得令,几步上前用外袍把时惊尘卷进了怀里。
时惊尘浑身是伤,陡然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只觉得满背火辣辣的,整个人身子都要被烫伤了去。
他转头去看黎未寒,黎未寒那张高深莫测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黎未寒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何来的这样及时。难道不该等他受尽苦楚后,再随意施舍一点虚伪的善意,表示同情吗。
寒风卷着落雪刮过人的眉眼,时惊尘蜷在楚然怀里一时有些失神。
几人转身往内院去,只留下谷风流一个人在雪中叫嚷:“黎未寒,有种你放开我,咱们痛痛快快打一场!”
这声音惊动了不少外苑弟子,不用想也猜得到各处的房门之后,弟子们必然是支起耳朵来听谷风流是如何被制裁的。
沐雪咬唇看了谷风流一眼,一双秀眉紧紧蹙着。
楚然揽着怀里的人快走几步赶上黎未寒,提醒道:“师尊,他这样吵嚷……”
“无碍,叫他嚷。”
黎未寒不曾理会谷风流,只是抬手,将一道隔音符打在院墙之上。
他回眸,见谷风流身上穿着上好的冬衣,食指微动,那银丝爆窜的灵力直接将谷风流的衣物悉数炸开。
他要谷风流也尝一尝时惊尘方才的苦,遭一遭没来由的罪。
“黎未寒,你这个狗娘养的东西,你扒我的衣裳!”
今夜便是这人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一人知晓。
黎未寒不为所动,勾了勾唇,拂袖而去。他从不爱招惹是非,但也绝不允许旁人的爪子伸到他的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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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灯火下,小小的时惊尘就那么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堂上的人。
“师尊,我没有偷他的金丝被。”时惊尘这句话说的很虔诚,他的手紧紧拉着楚然为他披好外袍上,十足的弱者之态。
男人都是会怜惜弱者的,纵使黎未寒不信他,也该怜悯于他。
黎未寒垂眸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启唇道:“本尊知道,本尊信你。”
时惊尘品性卓然,是宁愿饿死也不会偷盗的耿直龙傲天,又怎么会偷金丝被。
黎未寒这寥寥几个字出口时,时惊尘的双眸顷刻间滞了一滞。
黎未寒信他,黎未寒怎么可能信他。他上辈子遭人诬陷,折梅面上说信他,背后却在几个仙尊面前说他恶性难当,难以管教,让所有人孤立他。
分明是他亲手诬陷,又制造出全天下只有他信自己的假象,如此心机深重,表里不一。
怎得重生一次,这人竟然与上一世如此不同。
今日的黎未寒甚至愿意为了他得罪谷风流。
怎会如此。
“天色不早,在我院子里收拾间屋子,让你师弟暂且住下。”黎未寒吩咐了一句,沐雪和楚然领了命往屋外去。
黎未寒看着在雪地里冻了小半个时辰的人,抬手向他体内注入了一道自己的灵力。
一股暖流顺着血脉攀升到四肢百骸,时惊尘望向黎未寒的目光复杂不已。
黎未寒这是在用灵力为他驱寒吗,他怎么舍得。
前一世的黎未寒极其爱惜自己的羽毛,即便是对他好,也仅仅是物质上的赏赐与口头承诺,绝不会浪费自己的半点灵力。
如今黎未寒怎么会这么做,是为了更快取得自己的信任,好让他更心甘情愿地做炉鼎么。
不行,不论如何,他要在一切尚且可以挽回时亲手杀了折梅,以绝后患。
杀掉他的第一步,需得取得他的信任。
“师尊……”在经过激烈的内心斗争后,时惊尘突然唤了一声。
黎未寒静静看着自己的小龙傲天,等着他说后半句话,等了半晌见这人不说话,挑眉问道:“怎么,冻哑巴了?”
他是个样貌极好的人,说这话时面上带了几分戏谑却并不轻佻的笑,一时让人有几分恍惚。
时惊尘直了直腰,小心翼翼地问他:“师尊,我有些害怕,今夜可否留在师尊房中。”
黎未寒听到这句话,沉默了良久。
俩男人共处一室可不太好,这小兔崽子就算不跟楚然睡一个屋,也应该和温柔可意的沐雪睡一个屋子才对。
跟他睡一个屋干嘛,他又不会哄孩子。
黎未寒想拒绝时惊尘这个请求,刚打算开口就见这孩子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时惊尘那双眼睛水灵灵的,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黎未寒看着看着,忽然举得做人师尊太过绝情也不好。别到时候这小兔崽子觉得他冷情,再被其他不怀好意的人,用一点儿小恩小惠骗了去。
“那就留下,你睡那儿……”黎未寒抬手,正要指一旁的坐榻,话未说完,就见时惊尘已经一个响头叩在了地上。
“多谢师尊!”
这小东西反应倒是快,黎未寒挑了挑眉,解了落雪沾湿的外袍往窗边去。
夜深风雪大,黎未寒估摸着时辰,给那千机引定了个时。
他站在窗畔许久,吹了半晌冷风,一回头发现时惊尘规规矩矩站在身后,正抬头仰望着自己。
这孩子眉清目秀,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真的会是日后毁天灭地可与仙门百家匹敌的龙傲天吗?
真是人不可貌相。
“师尊可要徒儿伺候沐浴?”时惊尘见他看自己,便问了一句。他记得上一世黎未寒有睡前沐浴的习惯,这些事一般是由内苑里面容清俊的弟子来做,他来了之后,这活儿便是他的。
折梅喜欢自己,爱他的皮囊爱到了极处,不可能拒绝这样的要求,沐浴时是一个人最不设防的时候,届时他可以先探探这人的心法,与上一世是否有差异。
“不。”
黎未寒眸光微冷,绕过时惊尘往里屋去。他才不会当着这孩子的面沐浴,原著里的折梅仙尊借着沐浴的名头,占了不少弟子的便宜。
他不喜欢男人,不愿意被男人伺候。
时惊尘见黎未寒拒绝了自己,心下一时涌出些挫败感。
不应该的,黎未寒不应该拒绝他的。他的喜好一直是清瘦单薄的少年才对,怎么可能忍得住呢。
“师尊!”趁黎未寒进里屋之际,时惊尘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
黎未寒垂眸去看自己的小徒弟,一双凤眸眼眸微挑,带着几分不解与不耐。
这小东西,总缠着自己做什么。
“要睡就睡,不睡,就滚。”
黎未寒的声音比寒冬腊月的风雪都要凉上几分。时惊尘被黎未寒的冷漠激的乱了方寸,他对折梅仙尊的厌恶是渗透进骨子里的,但如今拿捏不住折梅,让他心底下更是难受。
“师尊,我好冷,你可不可以抱抱我……”时惊尘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要是放在上一世,他绝不可能如此委屈求全。但是这一世,他实在太急探知此人的底细了,他得罪了谷风流,那些怕事的外苑弟子,必然不会再与他交好。
若再把他放在外苑,这时光便都蹉跎了。
剑走偏锋,他体内的灵力无人可拒绝,无论今世的黎未寒是谁,他不信这人会不动心。
黎未寒在听到这句话时,像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住似的,倏地与时惊尘分开些距离。
他在思量,在思量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说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思量的结果大概是,这人可能真的冷吧。
十四岁的龙傲天,能有什么心眼儿呢。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