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柿宴甜
荆榕笑了一下:“有关苍星·哈珀的证据我确实没怎么找到,但是我找到了一些海关大臣和机密政要和海盗勾结的证据,我想中央塔会对这样的结果满意。”
626:“…………”
他妈的,熟悉的事件再度发生,它以为他们在彻底的度假和追老婆,结果执行官还做了正事。
归根究底,浮游塔基座这件事本就是极其内部而核心的机密。中央塔集权回来的野心昭然若揭,却也并不能坦率公之于众,否则外部的世界不会反应平平。
已经拿到手的权利,有谁甘愿拱手相让呢?
飞机顺着跑道起飞,黑暗的大海转瞬之间变得遥远。
这个世界中的飞行物建设并不先进,因为96%的巨大海洋水体显著影响了大气层和高空能见度,飞行物直接撞上高空中的精神元素乱流的概率也更高,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启动。
中央塔是被学院塔、第一、第五、第七核心舰群所拱绕的一所白色巨塔,它是整个塔世界的政治中心,同样也是所有塔中,最高耸入云的一座塔。当它亮起灯时,周围一千八百海里的船只都能看见航路被照亮。
这是近乎于文明的一座建筑物。
荆榕透过窗注视这个巨大的建筑物。
“她真宏伟,是吗,少校?”
旁边引行的尉官注意到他的视线,神色中带着某种兴奋和骄傲,“我从塔学院毕业了七年,这是我第一次接到中央塔的任务。我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想到这里曾经是哨兵和想到最初的家园,我的心情就无比激动。”
荆榕说:“是的,它很漂亮。”
“漂亮?”尉官在这个形容词面前迟疑了一下。所有的哨兵和向导都视中央塔为港湾和摇篮,可以说,她就是母亲一般的存在,很少有人会用这种形容来描述她。
“巴别塔。”荆榕说,“我听见外部世界的人这么称呼它。”
他的神情很平淡,好像只是在讲述一个平常的见闻,“传说中人类联合起来,想要修建通天之塔,这个行为触犯了上帝,上帝于是降下惩罚,使人们的语言不互通,无法再沟通和了解,于是冲突和动乱就此产生。”
尉官尴尬地笑了笑:“我想那些人类只是觉得它高和大。”
“不,据我了解,这个称呼大约是十年前流行的。”
荆榕说,“当时蒙托斯坦将军最初的想法是,修建十座通入云层的塔桥,联络大地上的一切有生力量,所有人一起逃离海上的风暴。人们以为第一座塔桥会从中央塔上改建,他们认为这是人类不畏自然的一次反抗。”
他的语气太过平铺直叙,而且没有什么倾向性,虽然这一段历史十分敏感而危险,但尉官误解了他的意思,尉官说:“是的,不过历史证明那终究是痴人说梦,我们只靠着塔,一样平安活到了现在。”
荆榕笑了笑,不再说话。
飞机很快在跑道上降落,前来迎接荆榕的人是几位高层和少将,其中包括他在这个世界的父亲。
这也就意味着,他的这次召回即将平安无事。
荆榕的父亲名叫荆熵,军部大臣,按名字本应经商的人在政治处身居高位,他对自己的儿子保持了完全的避嫌和公事公办:“荆榕少校。”
荆榕回了个军礼。
“我们需要你参与0375号航行活动事件的听证会,并且需要你帮助确认多罗薄将军的证词。”
荆熵别有深意地看向他,停顿一秒钟后,说道,“你的证词需要完全真实。”
626:“看来你这辈子的老爹替你扛了锅。他应该选择帮你把事情瞒了下来。”
毕竟当时荆榕上发射船,顶的是自家老爹的名号。
荆榕点头:“我会的。他的精神已经恢复正常了么?”
“恢复了一部分。”旁边的记录员快步赶来说道,“但多罗薄将军有时候还是神志不清,他的恐惧让他时常胡言乱语,说一些胡话,这也是我们需要您辅助调查的原因。”
荆榕点了点头:“明白了。”
他没有说话,旁边的一个内阁大臣低声讨论了一下:“多罗薄还在反复说十三年前的事?”
“是的,大人。”书记员压低了声音,在场的人透出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他还在念叨兰恩·维克托的名字。”
荆榕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他这个年纪的毕业生,除非主动了解,不该听过这个名字。
“大卫·多罗薄将军,请你再次阐释那天你见到的人。”
大卫·多罗薄披着毯子坐在听证席上,形容憔悴,精神涣散,和那天的意气风发已经完全不一样。
“我按照任务计划,驶入880海域……我看到天气很晴朗,没有起雾,雷达中出现一条小船,是荆榕少校的船。”
荆榕面色镇静,端坐在席位上听着。
“他要求检查船长室的每个人的身份,我同意了,后来我想去看看他查得怎么样,随后……我遭到了很严重的次声波冲击,丧失了行动力。我夫人为我撑开了屏障,那个时候,海盗已经来了……”
大卫·多罗薄说到这里的时候,开始颤抖,熟悉的恐惧再度席卷了他。
他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即便是有向导在身边,大卫·多罗薄的精神状况也极不稳定。听证会的委员们不得不几次叫停问话,让他休息。
“我看到那个海盗的眼睛……是灰色的……”
荆榕忽而说:“是灰色吗?”
大厅里寂静了下来,所有人纷纷看向荆榕。
荆榕的表情冷淡而认真:“不是蓝色吗?您再仔细想想。”
626都要疯了:“蓝色?好兄弟,你在睁着眼睛说什么瞎话?”
荆榕不为所动,他只静静地注视着大卫·多罗薄。
大卫·多罗薄也看着他的眼睛,他忽而强烈地哆嗦了一下:“对……对,不是灰色,是蓝色,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那个人是。”
他喘了口气,精神涣散地喝了口水,“那个人是兰恩·维克托,一定没错!我知道,只有他会有那种目光,那个人就是兰恩·维克托!”
他的声音激动地放大了,满场的人纷纷陷入哗然。医生再度上前查看大卫·多罗薄的情况。
荆榕十指交叉,拖着下巴,在场的人中,他的神色最冷静:“我没有要干扰您的意愿,但是和我对战的人的眼睛是蓝色,我可以确认。”
内阁大臣也互相低声讨论了一下。
“兰恩·维克托死透了,他的尸体当时经过了我们的确认,沉入了海底,这一点毋庸置疑。”
“应该是对方的蓝眼睛诱发了多罗薄将军过往的恐惧记忆,这一点上,我认为荆榕少校的证词是可以采信的,从这一点上能够确认。”另一人说道。
“这么说,海盗头子并不是苍星·哈珀?”
“或许还有其他可能,也或许苍星·哈珀只是和此事有关,我们不能排除他的嫌疑,但他是主谋的可能性大大减少了。”
……
一番讨论后,他们采信了荆榕的说法。
626说:“我明白了,你在减轻中央塔对苍星·哈珀的怀疑,不过我有一个问题,大卫·多罗薄为什么会被你拐跑?你有迷魂术?你的精神体不会是美杜莎之蛇吧?”
事情进行得太奇幻,626已经开始胡说八道了。
荆榕把玩着桌边的一支钢笔,看着它在指尖稳稳地、高速旋转:“我只是试试。”
“他一共只见了苍星·哈珀两分钟,但是直接被吓疯了,这不是一个S级哨兵容易出现的情况,更何况,当时他的向导还在身边。”
“向导的安抚也没有阻止他的恐惧和狂乱,说明他的恐惧和外界无关,他恐惧的是内心深处的某个阴影。”
荆榕将配发的资料夹往面前一扔,声音极淡:“‘深蓝’,到兰恩·维克托带队时,核心成员有五人,除去队长之外,二人殉职,一人被处决,还有这个大卫·多罗薄,他活了下来,而且成为了内阁重臣,四年之内升职比火箭还快。”
626说:“这么说,他很有可能出卖了‘深蓝’?所以他恐惧着名为兰恩·维克托的阴影,你很容易诱导他将恐惧和兰恩的联系在一起。”
“不好说。”荆榕还在注视对面的多罗薄,眼底是毫无感情的观察和审视,“我还需要再多问问他。”
一场听证会持续了八个小时,等到暂时结束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能够结束得这么快,还有一个原因是荆榕证明了多罗薄一直在岗,并没有玩忽职守。
众人本想着荆榕的父亲与多罗薄是长久以来的政敌,这次证人落到了荆榕头上,大卫·多罗薄会被彻底踩入深渊,结果荆榕并没有这么做,反而让人大跌眼镜。
大卫·多罗薄由家人搀扶,颤抖着站起身。
荆榕等在门口,大卫·多罗薄自知今天一条命全在他手中,主动向他走过来。
“年轻人,今天你肯说实话,我要多谢你。”大卫·多罗薄望着他,内心百感交集。“要是我早听你的提醒就好了,傲慢让我险些成了海盗的刀下亡魂。”
大卫·多罗薄的视线开始往上飘,只走了短短几步路,他的精神力又开始涣散。
荆榕沉稳冷淡的声线将他的理智拉了回来:“将军,说实话是我应该做的。您不必自责,况且还在学院的时候,我就是您的粉丝,我的理想是成为您一样的人,在该舍弃的时候舍弃,在该狠心的时候狠心。”
没有人察觉,他的声音十分笃定,眼底却没有丝毫感情。
他的话中似乎有一些东西触发了大卫·多罗薄的心绪,对方将视线落回来,像是有些意外和不敢置信:“真的?你知道我的事?”
“虽然家父和您时常相悖,但我也是读着您的成功学长大的。”
荆榕语速放慢,唇边勾起真诚的浅笑,“照我看,您只是缺少一些机遇。你的眼光并不输给任何人,不过我有些问题还想讨教,比如我觉得在您早年的经历里,您才是‘深蓝’队长最合适的候选人。”
大卫·多罗薄惊讶的看着他,视线也清明了许多,他若有所思地说:“是吗,原来你真了解我?”
他本来有些不信,因为荆榕是对家的儿子,恐怕另有所图。但是这一番崇拜的话,让他的心定了,平日里的骄傲和自尊似乎都在向他涌回来。
荆榕的视线又落在对方夫人的身上,笑了笑:“我还熟读您和尊夫人的爱情故事,苦恋十三年,不是吗?真希望我也能找到如此合意的意中人。”
“或许您也听说过,我平常没什么志向,只想留在塔学院中教书,不过我还有一些兴趣是收集各位前辈的故事,这样好讲给学生听。除了您的事业,我对尊夫人的慈善事业也非常钦佩。”
荆榕说道,他的神色甚至十分轻松,他想了想,又笑了一下:“不过,我想现在是不是时机不对?我本应等你恢复后拜访,不过平常我不太能找到借口登门,您懂的,我爸十分古板。”
“不,不,就在这里聊也没关系。你们慢慢聊。”多罗薄夫人受宠若惊地说道。
他连他们出版的自传都看过,甚至看完了爱情故事的那一部分。
这一点明显触动了多罗薄夫人的心弦,她对荆榕友好地笑了笑,退开几步,让他们单独说话。
“‘深蓝’……小子,你说得对,我只是缺乏机遇,只要那个人……那个兰恩·维克托……”
大卫·多罗薄喃喃自语着,又有些神游的迹象。
荆榕及时地打断了他:“那个罪人么?他的名字您就不用提了。我们都知道,那是个激进的战、犯,他可谓是上一代领导人最错误的一个人选。”
大卫·多罗薄的神智被拉回,他笑了起来:“罪人?对,对,他的确是罪人……”
他无意识地往前踱步,“不过他当初……是整个哨兵学院,有史以来最强的哨兵……这一点我们都无法否认……”
“不过您现在已经是将军了,那个人已经死了。”荆榕勾了勾唇,“哪怕他死而复生,也只能干干海盗,威胁不了您,您在白塔的核心地带了,他怎么也碰不上您了。”
真假掺半,虚实相交,他的话太有迷惑性了,对于精神本就不稳定的大卫·多罗薄来说,他完全无法抵抗。
荆榕的话带给了他虚假的安全感和自信,多罗薄在记忆力反复确认着这一点:“对……对,我碰不到他了,他的手没有那么长,他的手……”
“已经被我们砍断了……”
大卫·多罗薄陷在回忆中喃喃自语。
荆榕脸上的笑意还在,只是有些减淡,变得如同锋利的冰壳,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取人性命。
*
“那天的雪好大,很大,塔的窗户都被冻住了,他的血也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