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柿宴甜
余下几人慌得眼皮都在跳,但已经习惯保持沉默。
世间已经没有王法了,四王与太子封地,那是铁打的皇家守地,现在卫灵尘派自己人过去驻守,这是要捏住龙脉。
本朝上百年,从没有出过这样的僭越之臣!这是苍天无眼,天地的反噬。
但他们什么都不敢说。
俗话说飓风之下,伏草惟存,他们做不了什么,更无反抗之法,只能静静等待卫灵尘倒台的那一天。
“要我看。”代祯帝连上了三日的朝会,有些精力不济,“此时可以等等再议。等靖边阁修成,朕与卫大人亲自去一趟边境……现在他们没认真打,我们却枕戈待旦,终归是师出无名,免得惹百姓议论,说我们穷兵黩武。”
卫灵尘看着代祯帝的眼睛,没说什么,唇边勾起一抹没有感情的淡笑,随后行礼告辞。
现在的阁臣议事制度,就是这么麻烦。不论接下来怎么做,这道程序都是要走的。
卫灵尘刚离开宫殿,宫人来传,太子荆寰正在等候给卫灵尘请安,卫灵尘抬手免了,又叫宫人找张太医来。
张太医恰好也很关心卫府的情况:“大人,有几日没为公子看脉了,可是叫我去府里看着?”
卫灵尘说:“公子没事,是一点小擦伤。陛下近来身体怎么样?”
张太医说:“和您从前说的一样,有心力交瘁,五感空虚之症,虽然未查明病因,但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夜里时常惊恐发作,噩梦不绝,我们都是在寝殿外边值守。牌子也翻得少了。”
“心病需得心药医,北曷虎视眈眈,天子不能现在出岔子,用药好好吊着。”
张太医说:“是。”
“回去歇息吧,帖子接到了么?”卫灵尘问道。
张太医说:“接着了,正记挂着公子呢,上回公子给的那批人参可真好,我还想问公子哪里得来。”
“你问他吧。他自己种的。”卫灵尘着急赶路,精神倒是放松下来,笑意也变得真心实意,两人到大门前道了别。
到了家,卫灵尘习惯性找荆榕。
正是中午,院子里静悄悄的,卫灵尘刚要去荆榕房里摸猫,就听见头顶一声:“我在这里。”
卫灵尘仰头往上看。他的少年人正枕在屋檐边的小台上,一恍如同藏在雪影之中,只有手边的扇坠垂下来一缕红丝。
卫灵尘笑了:“早该拿个竿子把你粘下来。”
荆榕岿然不动:“我又不是知了。”
卫灵尘说:“小猫小鸟也可用此办法粘下来。”
荆榕说:“那就不叫粘下来了,那叫打跑了。”他翻身坐起来,低头看着地上的卫灵尘,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下朝了,卫大人。”
一双静目恍如九天星辰。
太养眼了。
卫灵尘瞬间心头平静。
荆榕拍拍手,顺着屋檐跳下,顺手就拉他的袖子往屋里走:“跟我说说,今天在朝上又受了什么气?”
卫灵尘开始找奶茶:“大臣不愿受损,皇帝不愿打,库里没钱,边防没人。”
荆榕把自制的竹吸管和冰奶茶递给他:“这回打北曷,又得你自己贴钱?”
卫灵尘沉静说:“贴钱倒没什么,只是看阁内高高挂起之辈,免不了辞官归隐,逍遥此生之想。”
“那你逍遥时一定要带上我。”荆榕又往他嘴边塞了一块奶油蛋糕,眉睫深沉冷静,“免得我被打了,都找不到人出头。”
没错。
荆榕做出了奶油蛋糕,还是蓝莓味的。蓝莓来自长白山,现在还叫笃斯越橘,自有一股清冽花香。
卫灵尘又被哄高兴了,伸出手去碰荆榕的眼角。荆榕很安静让他看了。
那道擦伤好得很快,幸好伤口极细窄,看着不会留疤。
卫灵尘看完伤口情况,更加放心,又把手头事放下,亲自为荆榕挑选明天出门的衣物、配饰。
南星将准备好的配饰都呈上来,让卫灵尘尽情挑选。
荆榕在旁边吸着奶茶,围观着卫灵尘给自己进行造型设计。
“衬里、纱袍子皆用绛色,外衫选那件应天送来的金银线亮青妆花锦,薰貂狐纹的,对了。猫眼石衣带,佩玉选梅花玉,水绿带子。”
荆榕发表了疑问:“这个我能穿?”
这不是没有来由的疑惑,在这个时代浸淫几年,荆榕也大略知道了些服装品级上的门道。在家里他一直瞎穿,而卫灵尘今天这么给他挑衣服,是演都不演,照着王爷品级给他挑的。
卫灵尘这回是真心实意的勾唇了,他淡淡一笑:“我养的,有什么不能穿?”
晚上,游凤台专差人送了戏本来,让卫府点戏。
卫灵尘头一回让差人进了小院,他正在喝茶,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只说:“给公子点。”
荆榕坐在他身边,正在辅导两个小太监写数学功课,穿一身家常便服,神仙似的冷淡漂亮。
那差人哪见过这种阵仗,屏住呼吸,将戏本子给了荆榕。
荆榕又点了水浒的三折热闹打戏,和那天的一模一样。
626对此评价道:“小荆!记仇!”
荆榕点完了,又交给南星和小太监们点,点完后,卫灵尘才嘱咐了一句:“交主宅里看看叔伯们有没有要看的。”差人这又捧着戏本子,跟南星去主宅了。
哪怕就住在一个地方,但卫灵尘这些亲戚们,荆榕这些年一个都没见到,不可不见卫灵尘管理的手段。
第二天晚上,卫府的轿子出发了。
今日设宴,提前清场,街道寂然,各个府邸要员受邀来此,都早早地到了,提前等在道路两侧。卫灵尘如今有世袭爵位,这种排场也当得,但所有人都还在犯嘀咕。
卫灵尘素来不摆排场,现在摆来,用什么礼数?节度使家迎不迎?跪不跪?
韩杨面如土色,早已跪着,是负荆请罪的表态。这一时已经是又恨又悔,恨卫灵尘仗势欺人,又悔自己真看走了眼,意气生事,闯下大祸。
惹了卫灵尘,这下整个京城都在看他们韩家笑话了!
来了两顶轿子,卫灵尘从后边的轿子下来,谦逊礼貌地说:“大人们都先跪了,随后入席吧。”
所有人大惊失色,都没敢动——有点摸不着头脑。
卫灵尘下轿了,轿子里的人没下。他们跪谁?
闻所未闻这样的礼遇规格。他们拿不准了。
张太医旁边的禁营校尉问道:“张先生,您给个明示,我们跪是不跪?”
轿子里的人是谁,张太医再清楚不过了,虽然还没想明白卫灵尘的用意,但他开始冒汗了:“有些事你未曾听说。我只能说,赶紧跪,你吃不了亏。”
一群人,除去资历年龄不论如何不该对卫家人跪的,其他人都跪下了,卫灵尘随后才亲自为荆榕打了帘子,带他下轿。
荆榕下来之后,刚刚没跪的人也后悔了。所有人都明白卫灵尘为什么叫他们行大礼了。
明面称作内侄,实际上是将近七年不见,一直隐于人后的那个少年——入朝晚一点的人,都险些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
这是先帝皇子!!!
作者有话说:
卫大人:开始逆天
第363章 逆天权臣(失忆世界)
这一刻没跪的,也都跪了。所有人的眼神都钉在荆榕身上。
此时此刻,知不知道那件宫廷秘闻的人都在心里暗暗琢磨,悄悄用眼神传递着消息。
荆榕是直接从太子位被废,虽然代祯帝杀兄夺位,但明面上的礼法遵从兄终弟及,对外称是暴病。而他母家,也就是曾经的祝皇后,也早在那一场争斗中落马消散了
这中间更具体的八卦,则是先帝在时,如今的代祯帝的位置正是如今的四王之一,手掌军务,镇守北方。当初国库空虚,荆家人越来越多,先帝打算削减藩王地位及财禄,将幽州及北边四地的兵权拿回手中,但却引起各王的强烈反抗。
从核心来看,实际上正是先帝意图改革,而触怒了贵族礼仪而没压下来;有意思的是,原先的五王中,代祯帝已成了皇帝,作为皇帝,他的视角又不一样了——此次要建立靖边阁,实际就是拉了卫灵尘背书,完成先帝没完成的兵权回收。
还不知道卫灵尘的态度呢。这件事究竟要怎么看?
先帝皇子,也是真龙后裔,再过不久就十七了。
虽然久无人知晓,但卫灵尘带出来,就是让人知晓了。
但,太子也是这个年纪,卫灵尘更是太子的老师,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实际上卫灵尘没什么意思。群臣的猜测和纠结,他完全知道。
荆榕也完全知道。
他跟着卫灵尘在主座前坐下,等着大戏开场,安静地选了自己要喝的白毫银针,和在家里一样自然:“这就是你经常来的地方?”
卫灵尘把桌边的果子盘推给他:“也不经常。不过百官应酬,王孙宴饮,经常在这里。这儿演大戏算得上好看,带你来看看。”
荆榕瞥了瞥次座乃至外场的官员及家眷,众人都面色森严,一片寂然,等卫灵尘摆摆扇子,又邀几个门生要员来附近坐着后,其他人才各有动静,开始听戏。
其中,节度使家当家的韩浏亲自提着韩杨来赔不是。这件事已经从王孙公子打架变成了冒犯皇家,整个韩家都冷汗直流,早先就把韩杨往死里打过一回,又撤走了韩杨随身的仆役侍卫。
这件事犯不上荆榕出面,还是卫灵尘要他们起来,随后微笑说:“我看公子年纪还小,年纪小犯点错很正常。只不过那酒楼本来就是买来让我家公子高兴,公子本来不常出门,也不曾蒙各位认识,如今认识认识,也能化干戈为玉帛,你说呢?”
韩流立刻又行大礼,面色简直称得上是惶恐悲戚,他说:“是,我们家教不严,孽子犯下死罪,还请殿下饶恕。”
“小事,你和三公子请上座听戏,以后在外行走,内侄也得仰仗大人照顾。”卫灵尘拱手摆了摆,语气简单明了,让那父子二人回去了。
荆榕围观了半天,小小地揶揄一把:“原来你在外边是这么说话的。”
卫灵尘勾唇微笑:“人生在世,总得装一装。怎么样,公主,消气了吗?还委屈吗?”
荆榕含笑说:“不委屈了。”本来也并不委屈,就是逗逗卫灵尘。
卫灵尘满意了,将扇子往桌边一搁,开始陪荆榕看戏。荆榕顺手拿了扇子过来给自己扇风,安静自然。
底下人还在议论。
“卫大人与那位……看着已是十分亲厚。”
“废话,人家府里养着的。当初那位出宫时才多大?十岁?这么些年连生辰宴也不曾有。”
“养得真是好看,看那气质姿态,谈吐风格……”
其他人的眼睛还是离不开荆榕,高挑俊俏的一个少年郎,神情舒展淡雅,眉目自有一种闲适高贵,举手投足都好看得令人挪不开眼睛。更不要说他今日穿的是皇子常服,一身一看就知道极贵的亮青狐纹锦,简直是画上的神仙走了下来。
“真是……真是卫府能出的人。”其他人交头接耳,纷纷议论道。
卫灵尘这个人,虽然不招朝中人喜欢,但卫大人长相气度,那是举世都无疑问的世间无双。他带出来的人,也是一样的世间无双,可以想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