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柿宴甜
第25章 高危实验体
载着物资的列车一节又一截地留在各个目的地,火车提速越来越快,七十二小时正在无限缩短。
狭窄的列车车厢只剩下两节,车上的人只剩下他们两人。
荆榕操纵着火车,玦坐在旁边看着锅炉。
荆榕一只手握着方向杆,一手看着地图:“前面就是最后一个战区比维多克,按照奥尔克军部之前的命令,将是最后撤离的人员。我们要提前停下。”
玦说:“好。这次我跟你一起,我们是地理协会的成员。”
窗外的景象飞驰而过,玦脱下身上的作战服,换上他那件穿了很久的斗篷。
他的斗篷之前由洗衣机店的人们洗好,等到了揭克镇后,他们把荆榕带来的兔绒缝进了斗篷的内衬,现在它从薄薄的斗篷变成了足以御寒的衣物。
荆榕看着时间快到了,也起身换了一套更普通和陈旧的装扮,大衣领子竖起来,头顶是防风帽,配着一副茶色的防风镜。
他将剩下的另一个防风镜也递给了玦:“带上这个,我们接下来会在雪地里跋涉很长的时间,它可以防止雪盲症。”
玦知道雪盲症,他点点头,接过来后看了看,却并不直接戴上,而是塞进了衣兜里。
荆榕看向他。
玦解释了一下:“我会用布把眼睛遮上,我担心它被弄坏。”
这是做得非常漂亮的一副茶色防风镜,这个世界里没有这样颜色的眼镜,独属于他,而且是荆榕送给他的,他要珍藏。
荆榕点点头:“这样也可以。”
外边的风景慢慢减缓,前方的城镇近在咫尺。
荆榕缓缓拉动液压装置,对这一截火车头进行减速,等到车停下来时,他对外面的奥尔克士兵举起双手:“我是东线来的地理勘测人员,你们应该收到了消息,战争列车的轨道断了。”
玦跟在他身后,戴好斗篷的帽子,抱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
荆榕带着玦一起下车,看着四面对着自己的枪口,一只手将玦护在怀里,一只手拨开箱子的锁扣,打开了让他们检查。
“检查过了,没有问题。”士兵说,还有一个士兵看见了玦的红发,想要上前来搜身。
荆榕用一只手挡在他面前,眼底带着很浅的笑意:“他是我的勘探助手,请你拿开你的手。”
他的眸中是在笑,可是半分温度都没有。
士兵被冷不丁吓得一哆嗦,赶紧离开了。
比维多克的火车站规模不大,但有重兵把守,无比森严,因为这里已经非常接近西部边境了,而且非常危险,是反叛组织反攻的第一个据点,它扼死了陆地通往群岛的唯一一个关口,也断绝了流火之岛人回家的唯一通路。
荆榕和玦经过层层盘查,终于通过了火车站的检验。
他们本身也没有带多少行李,箱子里只有干面包、可可粉和比砖头还厚的地理书籍。
“真是怪事。”荆榕踏出门时,岗亭的卫兵嘀咕道,“我们都想回家,这个时候却还有人往这边跑。”
荆榕笑了笑,给他递去一支烟。
卫兵莫名其妙,又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先生?”
荆榕问:“您好,最近还打仗吗?我们是从首都来的,没见过战火,想知道这地方难不难勘测。万一有流弹什么的……”
卫兵一听,立刻笑了:“这太简单了,您不用怕,只要您不去大冰海就好。”
“大冰海?”荆榕问道。
“大冰海才是最深的交战区,去了那里的士兵没有再回来的。”卫兵哂笑着谈论这件事,“以前是那样,不过现在那里只有死人了。那里非常危险,罪岛人会藏在那里,利用自然条件和我们搏斗,所以战事如此艰难。至于我们,我们还没有收到去往前线的密令。”
听到这里,玦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荆榕。
荆榕翻过手,轻轻摸了摸他的手肘,示意他明白。
“大冰海在那里?我们到时候避开那边。”荆榕说。
士兵给他们指远处的群山:“再往西,看见那片暗蓝色的山了吗?我要告诉你们,那可不是什么山,那是一整片巨大的冰川山脉,只是因为太大了,它看起来像山。”
“不过您放心。”士兵又看了看荆榕,“那片冰川在海上,离我们还有三百公里,中间有的是山和雪原要走,您不会走到那里去吧?”
荆榕笑了一下:“当然不会。多谢您的指点。”
荆榕和玦离开了火车站。
刚离开人群,二人立刻找了个高处,向远方眺望。
玦说:“哥哥,那个卫兵的话有问题,我们的人都在东线了,我从没有听说过我们在一个叫大冰海的地方战斗过。”
荆榕注意听着他的话,随后点了点头:“知道了,我记一下。”
他拿起望远镜,向远方看了一下。
阻挡物实在太多,除了冰川之外,没有什么是能看见的。
荆榕说:“626,你能看到什么吗?”
626说:“没有办法,我的通信功能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荆榕举着望远镜,镜头缓缓抬高,看见了更远方的云层,那里的云层被乌云笼罩,天空很明显被分成了不同的颜色,十分奇幻诡谲。
空气中飘来湿润的空气。
荆榕说:“刚刚那个士兵说,这里离海还有三百公里?”
玦说:“是的。”
荆榕摇摇头:“如果是那样的,这里的空气不会这么湿润,海离我们已经很近了。”
玦睁大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一想。”
荆榕席地而坐,把兜里的两份地图摊开,放在地上。
其中一份是他在首都花了高价买来的,源自五十年前的地图。第二份是他根据出发后的行动,重新测绘,绘制的一个大略的地图。
如果按原来的地图,他们应该到了比维多克——离奥尔克国境线三百公里的地方,同时也离流火之岛的首都三百公里。
流火之岛本身就是奥尔克敌国的边境附属,理论上,只要一路向西,碰到第一片海,就是玦要抵达的首都奥克维尔克了。
但为什么,第一片海出现得如此之早?
在剧烈的地质变动,也不会在十年间把一片海凭空挪近三百公里。
玦问道:“会不会我们走的方位有问题?”
玦的视线落在地图中心的另一片海域:“我们有可能走得太东或者太西,来到了一片更近的海域。”
荆榕暂时没有说话。
这片大地上的问题实在太多了,语言断代,自然和历史也只能靠口口相传,而且越接近他们的目的地,能够打听到的有效信息就越少。
荆榕说:“有一个可能性。”
玦说:“什么?”
荆榕说:“这份地图是错的。”
玦有点惊讶:“但是前面……”
“前面的路线都对,我一路的测绘都对上了,但是到这里,对不上了。地图上的海离我们还有三百公里,而我通过风的气味可以确定,海离我们只有三十公里。”
荆榕说,“五十年前,奥尔克高层就对地图进行了修改,他们的战争列车只建设到这里,最后一个战区规划也到这里。他们管这里叫比维多克。”
玦仍然诧异地看着他。
荆榕看着远方的冰山,看着更远处诡谲翻涌的乌云,云层被分成了各种各样的色彩。
荆榕忽而说:“流火之岛的首都,位于奥尔克大陆极西之地,是往施特金威尔斯冰川延伸的一片群岛。”
玦听出他在背那一本书的词条。
他也曾看过,在无数个不知道自己能否归家的深夜,他将这段话牢牢地记在了心上,刻入记忆最深的地方。
“居住在这里的人群热情好客,勇敢无畏,比起更方便出海和捕鱼的群岛,他们选择将首都建立在大陆上的港口,方便与各地贸易往来。”
“这里的人有着太阳一样的赤红发色,不是玫瑰红,不是褐红色,色卡无法展示,可被形容为一种热烈耀眼的赤霞色,但笔者认为,还是落日的颜色更加接近。这里生活着群岛狼群与一些罕见的飞鸟,不少动物和植被也呈现出这种颜色。””
荆榕说,“我一直在思考这本书笔者对颜色的描述,他写过很多据称无法用色卡展示的颜色。”
“当他写人鱼鳞片颜色时,我无法想象那是什么颜色,直到有一天,我亲手抓了一条人鱼。”荆榕说。
玦认真地听着,全神贯注。并没有因为他话里的剧情过于离谱而有什么另外的反应。
荆榕说的内容对他而言,仿佛一个天外世界,远离一切战争与硝烟,却又如此丰富和真实。
荆榕说:“这本古生物词条的笔者措辞非常严谨,人鱼的鳞片的确是无法用色卡展示的一种颜色。于是我现在在想他对落日的颜色定义。”
“一般来说,赤霞色和落日的颜色相差无几,但笔者说,不是赤霞色,不是玫瑰红,不是褐红色,是色卡无法展示的颜色。”
“我一直在想。”
荆榕抬起头,看向群山之后的落日:“哪里的落日的颜色,会这样与众不同,而没有办法用画笔或是描述形容出来?”
玦似有所感,他跟着荆榕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他们到达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冬天落日早,还有二十分钟,他们将看到比维多克小镇的落日。
荆榕没有说话,玦也没有说话。
他们位于一栋废弃建筑的楼顶,席地而坐,玦把斗篷分给荆榕,靠过去和他贴在一起。
周围寂静得只剩下他们二人的呼吸声。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
太阳变暗,变成一枚光芒内收的、暗沉的圆,可它背后的霞光是金色的,天幕又是暗蓝翻涌的,冰川卡在日落的夹缝里,透出隐白。
深风汹涌,光芒一寸一寸涨,又一寸一寸红,在无声的地方翻滚、爆炸、压缩,最后吐出盛放的余温。
那是汹涌的赤红色,带着汹涌、瑰丽又神秘的霞色与冰川颜色,形成落日熔金。
荆榕站起身,后退两步,视线落在玦的头发上。
正是玦的发色。
那本古生物词条的笔者所言不虚。这是一模一样的发色。
荆榕说:“我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了。”
他抬头看向远方的云层:“这里是洋流、陆地和冰川的交汇之地,这里的天空时时刻刻在发生巨大的大气电离,这种电离会赋予这个地方各种各样的颜色,让普通的落日拥有诡谲奇幻的美丽。”
626说:“这样强烈的活动也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物造成了改变,他们进化出和日光一样的发色和毛色,以此来形成保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