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柿宴甜
“或许是人,但被什么异常生物入侵了生物体。”
“是寄生。”荆榕说。
时玉往后靠了靠,眼睛也往后看,认真听着。
“被寄生的人很疼,像是有另一套神经系统在侵蚀他们的神经系统,他们在有意识的初期,会非常需要止疼。有止疼药就吃止疼药,没有的时候只能求助于烟草,但当物资耗尽,就必须向外探索了。”
荆榕说,“那个人至少在一周之前都还支撑着自己的独立意识,他们在入口做了掩饰,想引你们小队进入救人。如果按照他们的计划顺利发生了,跟在后面的恐怕就是整个第一基地,还有联合人类基地。”
他说的是那个“红色的人”。
这是他们第一次遇到禁区中有人的情况,失联的医疗小队恐怕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时玉问道:“他为什么不出来呢?”
荆榕沉吟了一会儿:“以人的角度看,有可能是恐惧正常的生还者基地。以异次元生物的角度看,这里是窝巢。”
兽类是不愿离开窝巢的,它们更喜欢诱捕猎物进入自己的地方。寄生体和被寄生者的意志以如此异常的状态共同存活,甚至长达三年之久。
时玉说:“那是个很强大的人。”
他说这话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而是非常客观的评价。他们第一次遇到这种变异类型,无法想象活人还能够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坚持自己的心智,谋求活命的办法。
日以继夜旁人无法想象的疼痛,最后到了需要生嚼烟草的地步。
“那些冒着黑气的‘人’,应该就是被寄生者的最后形态。”荆榕说。
被附生者已经死去,只剩下最微末的神经反射。
时玉点点头。
和他直觉中看见的差不多,只是荆榕平静的叙述将其拼合了起来。
时玉说:“如果我们早一点来,或许不会变成这样。”
荆榕听着。
暴风雨打落在他们的雨披上,气温开始急转直下,如果人暴露在这样的雨天和风速下,没有保暖设施,即将快速失温,然而他们现在拥有彼此,彼此之间只剩下暖意。
时玉微微下垂的眼睛表示他在思索:“应该不止这一个人,或许还有其他。我们应该早日做好记录,通知其他人这类异常生物的存在。而且,我认为剥离寄生的办法也需要被研究出来,受这种苦的人以后还可能出现。”
时玉是永远有帮助他人的手段的,即便是和“红色的人”战斗,他也没有出手攻击,他的战术永远是防御。
“嗯,回头我陪你来。”荆榕说,“不用为他难过,对他来说,这是解脱。”
他双手扶着握把,并没有放松,只是低头轻轻贴了贴时玉的脸,随后就感到怀里的人无措地一颤。
时玉:“。”
626表示简直没眼看:“说正事时逗老婆!非常坏!”
时玉定了定心神,随后才重新握紧面前的皮革。
他的脊背挺立得非常直,因为只要但凡往后松着靠一下,就会完全被纳入荆榕的怀中,靠在他的胸前。
那是令人脸红心跳的,温柔的海。
“宝宝,有件事告诉你。”荆榕查看了一下地形,绕了一个圈子,从未塌陷的大路绕进去。整个车身微微倾斜,时玉手里抓得更紧了一些。
时玉没声,因为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个从前很寻常,现在很不平常的称呼。
荆榕说:“海里那个大洞已经补好了。”
他想了想,记起来之前自己和626记录到的鲸歌,他说:“那条鲸鱼也已经回到了灵魂可以去的地方,它对许多生物说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但只有你听见了,它说谢谢你。”
时玉怔了一会儿,随后说:“……嗯。”
“它们的去处是海里,人的去处是陆地上。但也有一些人,不会是海里。”荆榕说,“因为能听得见两边的讯息,所以一半在海里,一半在岸上。”
荆榕很少说一些字面意义以外的话,除了这一次。
时玉问道:“红色的人,他最后会去浅海吗?”
荆榕说:“不,我想他最后想当人,所以他会去岸上。”
时玉看不见荆榕,但能感觉荆榕在笑,声音仍然很温暖:“是你在浅海中,我想你不要觉得自己要往更深的地方走。”
时玉张开嘴,想说话,但是没有说。
曾有无数个日夜,他在梦中凝视深渊。当他还是个少年时,他就一直在梦里想要看清。看清的那一刹那,他失去了他的男士。
那之后,他仍然每晚梦见深海。大地满目疮痍,天空也失去活力的时候,他也曾经在想,是不是只有当自己也完全投身进去之后,这世间的一切不正常之事就可以消散。
这是个十分自然的想法,只要有人听见过一次世界的低语,随后就不能停止。而且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听见和看见那么多事情的人。
但现在和以前唯一的变化,就是荆榕回来了。
这天地安静无比,两人的谈话,摩托行驶的响声,在天地间形成回音。
“晚上煮泡面怎么样?”荆榕很快转移了话题,“我带了一包辣白菜底料。想不想吃芝士年糕?”
时玉惜字如金:“吃。”
“想不想喝咸奶茶?”
“想。”时玉的思绪很快被拽回现实。眼前的风雨,雨披之内的温暖,还有身后人的体温,此时此刻都是无比真实的。风吹得耳朵冰凉,甚至带出隐痛。
随后,他又听见荆榕问,“那我们的小队长,还想不想被亲一下?”
第148章 从小养成
他们已经行驶到了大楼面前,荆榕的车速已经放缓,任由它在砂砾满地、布满灰色泥水的地上缓慢滑行。
时玉或许模糊应了一声,也或许没说什么,他自己都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他浑身都就僵硬了,心跳在胸腔里震动。
他不动也不躲,直到车辆停稳,荆榕一条腿跨在摩托车一侧,支撑着车身。
他们两人还套着同一个雨披,荆榕不动,时玉就动不了。
“不说话就当想了。”荆榕轻轻凑上前,偏头看时玉,时玉眼神镇定,只有嘴巴抿着,代表了他内心的慌乱,身体却已经往他这边倾了过来,指尖还牢牢抓着前车的车身。
荆榕低头靠过来,呼吸就擦过时玉唇畔。
时玉的手指抓得更紧了,他不躲,视线对上荆榕乌黑的眼。他在荆榕眼底看见了隐藏的决定,随后才感到那个吻又落在自己颊边,而不是唇上。
时玉意识到这个吻或许本该落在唇上。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的第一反应隐约是着急,好像唾手可得的宝物就在眼前溜走,唇齿间骤然生出焦渴;可这一瞬太快了,好像电光石火,荆榕已经低下头头去,替他解开雨披,随后抱他下车。
荆榕选择的避雨地点是从前一个老旧军区的军供所,荆榕之前看过设计图,地下有稳固的排水系统和抗震钢材,三年来风雨不倒。
两层的军供所,纵深极大,门窗封得很死,荆榕踹开门进去时,里边的地面都没有多少灰尘。
白色瓷砖地面,靠楼梯的地方看起来是从前值岗的哨所。出乎意料的洁净,甚至是这几天来荆榕到过的最干净的地方。
看得出天灾来临之前,这里就已经及时地关闭撤离了。
荆榕扶着时玉在干净的地方坐下,把物资和626留给他,自己打着手电筒去楼上和地下转了一圈。
“物资都干净了。”荆榕几分钟后回来,下来对时玉说,“应该是末世初期,这里经历过短暂的秩序期,军供处把物资分了出去。”
“嗯。”时玉点了点头,对此情况,他也早有预想,因为这里显然是提前被关闭的,室内陈设都被好好地打理过。
“晚上如果雨小一些,我去隔壁发电厂看一下。”荆榕说。
他们进来之前,荆榕就已经看到隔壁的风力发电机,虽然现在全部停摆,不过按照现在的设施完整程度,还有很大重启的可能。
只要电力可以恢复,第七禁区的探索或许可以开启。
荆榕看见时玉靠在角落,仍然拿着一个小笔记本刷刷地写,间或停止思考一下。626在时玉身边安静呆着,给他当手垫。
所里没有找到物资,荆榕也就不找了,他关上门,开了一扇小窗,蹲下来垒了个小的防风炉,开始烧热水和铺睡垫。
时玉调整了电台频率,开始通知第一小队,自己已经和荆榕转移到禁区中的事,同时,也听着那边发来的汇报。
荆榕没有打扰他。烧泡面的水缓慢冒着泡,防风炉里暗红的火舌舔着小锅的底部,暖呼呼的。
“队长,掩体三和我们一起发现的采集点也因为暴雨暂缓了,这几天太危险,我们都在互相通知,最近所有人收队回来,以防万一出事。”
“做得好。”时玉捧着笔记本,“雨天不外出,还有没回来的人吗?”
“我们基地的人全部回来了。其他基地和掩体还不知道情况,大雨通讯不是很顺畅。”他们在第七禁区,对面的联络也不算很清晰,断断续续的,频道里的声音也十分不清晰,“还有几单生意有人想找你谈,四基地有几个人想谈谈蔬菜供应的事。”
“我有印象。他们报价多少?”时玉问道。
传来一阵哗啦啦翻书的声音。
“第一单报价一斤绿色蔬菜换0.3个金属点数。第二单价格高一些,不过承诺给咱们的都是净化土种的菜,还有那个刚来的供货商……”
时玉听完了第一小队的汇报,随后说:“跟他们说,我们只要我们小队的供应量,价格高点没关系。不要胡萝卜。”
“哎呀呀,知道了,还挑呢。”
这边频道关闭了,时玉随后拧开另一个播音频道,里面有人播新闻、念书和唱歌。
“不吃胡萝卜?”荆榕问道,他晃了晃手里的胡萝卜青豆罐头。
时玉轻咳一声。
小时候时玉爱吃这个,喝胡萝卜汁,荆榕印象里没有他改变的时机,只有可能是后来,时玉的口味发生了改变。
时玉低低地说:“你不爱吃胡萝卜。”
荆榕看他。
时玉把电台放到一旁,把保温毯往上拉了拉,自己往后靠在墙边。他解释了一下:“供应蔬菜的人如果定好,很难改变品种,过后几年可能都是那几样蔬菜。”
荆榕笑了:“知道了。我们小队长心疼我。”
他并不隐瞒自己的饮食喜好,比如他不怎么喜欢这个世界线的番茄和胡萝卜,不过时玉喜欢吃,他会专门给他做,没有空闲做其他的时候,也跟着吃几口。
时玉把自己埋在保温毯里,不出声看着天花板。因为隔绝在室内,外边的风雨声听起来小了很多,风吹雨打中,火焰静谧燃烧,香气也慢慢浮上来。
荆榕煮了个辣白菜底的泡面锅,往里放了一些现有的食材,放了干的芝士片。一个锅散发着滚烫的热气,每一根泡面都浸泡了红润的汤汁,甜香逼人。
外边极其寒冷,室内唯一的热源来自于荆榕手里的防风炉。
荆榕端着锅坐过来,和时玉挤在一起。他伸手摸了摸时玉的指尖,说:“还是很凉,”于是又把热水杯递过来给他捧着。
时玉只是摇头,表示自己没有那么虚弱,喝了几口热水后,又把水杯给荆榕递过来,两个人安静头碰头吃了一顿泡菜汤面。
这几顿饭都好吃得有些奢侈了。时玉细嚼慢咽,咀嚼着每一口饭。面弹性十足,韧而入味,面汤散发着清心的麦香,也不像普通的泡面。
荆榕说:“还是积分点数买的,我看见有手擀的油炸小麦面,买了一些。”
时玉知道基地里有人卖这个,他说:“那个很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