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柿宴甜
风行雷动,捉摸不透。
像猫。
他很确定自己一天的行程都被对方看进了眼里,因为这种确定,他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
他开始用阿尔兰·瓦伦丁的名字签回执。
同时,他回到家后,通知西腾尔,自己找到了主顾。
西腾尔面对这件事,神色十分古怪,事情好像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匪夷所思:“好……您找到了主顾,这很好,他是……”
“他叫阿尔兰·瓦伦丁。”荆榕双手插兜,状态放松地看着他,“你听说过吗?”
“阿尔兰·瓦伦丁?”
西腾尔好像更迷惑不解了,他根本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简直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人。
“您这边有他的纪录吗?我也想看看。”荆榕很礼貌地问西腾尔,“我也对我的客人很感兴趣,而且我相信这就是他的真名。”
西腾尔迷惑不解、战战兢兢的给眼前的黑发男人交出了联络本。
太他吗怪了。
世界上会有一身绝学的武学怪物下海吗?还真的给自己找到了主顾?
荆榕翻开A字栏,开始往下寻找。时尔洛斯市有所记录的,名叫阿尔兰·瓦伦丁的人一共有四人,其中有两人年纪在五十岁以上,还有一个人刚出生没几天,另一个则是四十三岁的银行员工。
626说:“看起来都不像。”
荆榕则看了看有关银行员工的那条信息,上面记载着该员工已经入职十八年,资产状况被西腾尔评判为普通。
性需要程度被评判为无——这才是掮客的关注点。
荆榕看完后,暂时也没说什么,他把联络本还了回去,有礼貌地对西腾尔道了谢:“非常感谢您。”
*
第二天黎明前,荆榕准时起了床。
他这边离时尔洛斯火车站大约八公里,哪怕是骑车过去,也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他还是穿着他的灰色夹克和牛仔裤,不过今天出门之前,他再次让626帮忙补好了牛仔裤上的破洞部分。
626说:“记得带上唇膏兄弟,保护好你的嘴唇健康。”
荆榕说:“收到。”
他和之前一样涂了一下唇膏,随后用指甲刮下了一点,用它补了一下鞋底的防水面。
一支好好的诱人唇膏已经变得千疮百孔,但626已经无力再吐槽了。
荆榕搭乘夜班公交前往了时尔洛斯火车站,并于三点四十五分提前到达了阿尔兰在电话中给他说的位置。
那一面墙靠近吸烟室,一面挡着风,夜晚的时尔洛斯十分寒冷,有许多等着过夜火车的人在这里竖起领子避风。
一个难以掩饰的地方。
626说:“这样的地方要怎么接头?”
荆榕说:“难道是走过来给我塞一个纸条?”
626说:“听起来不太可能发生,这也太刻意了。”
很神秘,一种无声的刺激和悸动席卷了这一人一统。阿尔兰·瓦伦丁,一个严密精准如同机械的人,每一次都带给他们无比随机的体验,正是这一点让他充满了特殊的魅力和吸引力。
荆榕双手插在兜里,无聊地在火车站地板的缝隙里缓步跳来跳去,直到他听见了熟悉的磁性声音。
“早上好。不要回头,不要找我,先生。”
荆榕其实没有回头,他听见这道声音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笑了,他说:“好。”
他仍然低头看着脚下的地砖线条,表示着自己非常遵从雇主的规定,非常的乖。
626在代替他进行着左顾右盼的工作:“兄弟,我怎么到处都没看到你老婆?”
不在他身后,也不在墙壁的另一侧,但是阿尔兰的声音就是切实地传来了。
荆榕说:“不过你在哪。安全吗?”
“很安全,先生。你面前的这道墙是一道回音壁,我在西北角落的声音可以传递给你。”
阿尔兰·瓦伦丁说,“时尔洛斯火车站是世界上最繁忙嘈杂的火车站之一,通常没有人知道这里有一道特殊的墙壁结构。”
多年前,时尔洛斯的特工们也在这里接头。当然,这不属于公开部分,荆榕这种前独立国的特工自然没有听说过。
荆榕挑了挑眉:“很有意思,我们还没有这种方法。”
“没有这种方法是对的,它的安全性不够。”
阿尔兰·瓦伦丁居然难得陪他聊了聊无关话题,随后他又说到,“不过对于现在来说,这个办法十分安全。”
荆榕低低地“嗯”了一声。
阿尔兰·瓦伦丁的声音从墙壁里穿出来,好像魔法。
魔法小猫。
荆榕在心里想道。
“您需要在明天刺杀一个人。时尔洛斯总统明天早上晨八点有一场对民演讲,地点就在你今天买咖啡的门外。”
“我会为你准备聚集用的工具,和建筑地形示意图。”
荆榕说:“刺杀总统?这活的确值两千万。”
阿尔兰·瓦伦丁没有感情地纠正他:“不是刺杀总统,你的狙杀对象是他的保镖。”
“威尔·卡星,总统近卫队第一的战术家和狙击手,他是战争中退役的人,拥有一双鹰眼和无人能及的反应能力。每一场总统演讲,他都会潜伏在暗处,对可疑目标进行追踪和观察。他的有效狙杀距离是二千五百米,你的任务是找到他,杀死他,而且在那之前,不要被他发现。”
荆榕停顿了一会儿,说:“好,知道了。”
阿尔兰·瓦伦丁说:“有什么问题吗.?”
荆榕说:“没有什么问题,我想知道还有什么需要我了解的信息吗?”
“明天有一个反抗组织准备刺杀总统。”阿尔兰·瓦伦丁说,“记得,那不关我们的事。”
阿尔兰·瓦伦丁第一次在对话中使用了“我们”,这让荆榕忍不住又勾了勾嘴角。
荆榕说:“知道了,我一般也不多管闲事。”
阿尔兰·瓦伦丁说:“祝你成功。”
荆榕一听就知道,阿尔兰又准备“挂电话”了。
他迅速赶在那之前,插入了闲聊:“你明天会在场吗?”
阿尔兰·瓦伦丁说:“或许在,或许不在。”
626:“妈的,兄弟,你老婆真是聊天终结利器啊,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聊。”
荆榕却很耐心,他眼底甚至还有一些好奇和新鲜感的笑意,“因为银行职工不一定能请到假,是吗?”
阿尔兰·瓦伦丁毫不意外荆榕调查了他的这个名字,他说:“不,这取决于银行职工想不想去。”
荆榕说:“听说你四十二岁了。”
阿尔兰·瓦伦丁说:“我需要一些伪装。就像你也需要现在的身份作为伪装一样。特工先生。”
荆榕低笑一声。
阿尔兰·瓦伦丁在这一声笑声里听见了对方一些没有说出来的潜台词,他抬起眼睛。
他的位置离荆榕很远,人流穿插在他们中间,荆榕背对着他,他可以看见对方,对方却看不见他的模样。
阿尔兰·瓦伦丁有惊人的乔装打扮的能力,四十二岁还是二十四岁,都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
他听见了阿利克西微沉的嗓音,向着他落下来,“但我是真心下海,先生。”
阿尔兰·瓦伦丁的反应再度停滞了。
三秒后,他作出了回复:“祝你成功,先生。”
这一回荆榕也没有阻止,阿尔兰·瓦伦丁挂断了电话——指离开了回音壁的范围。
阿尔兰·瓦伦丁驱动轮椅往外面行驶。
人们对坐轮椅的人总是更感兴趣,往往会投以关注的目光,这也很方便他在不同的场合下替自己的手下做一些转移注意力的事情。
出口在荆榕左侧的一个方向,往下有一个人挤人的电梯,通往地下停车场,也是唯一适合轮椅行驶的道路。
荆榕察觉他的声音消失后,也才转过身,抬起视线扫过人群。
他一眼就看见了阿尔兰·瓦伦丁。
他戴着一个咖色的帽子,穿着漆黑的发皱的皮衣,连身型都作出了一些佝偻的状态,让人觉得他的年岁一定是四十往上,而不会更细致地看他的眼睛和神情。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改变了眼睛的颜色,现在他的眼睛是安全的棕色——在时尔洛斯里不会留下半分印象的颜色。
他的视线和荆榕短暂交汇,但一刻也没有停留。
阿尔兰·瓦伦丁自己摇着轮椅,往电梯门口走去。
荆榕也没有主动和他碰面,他只是转过身,也向电梯的方向走去,就像一个偶然在同一空间碰见的陌生人。
旁边有一位女士充满同情地问道:“先生,您是想去那边吗?需要我帮助您吗?”
阿尔兰·瓦伦丁连声音都变得苍老了很多,他说:“谢谢您,女士,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帮我按往下的楼层。”
626说:“太厉害了。”
太厉害了。
不仅是外表、声音,阿尔兰甚至改变了说话时的惯用词,还有发音的方式,他的措辞古老而落后,就像刻板印象里二十年前的老古董。
电梯“叮”了一声,停车场里上来了许多人,人流哗啦啦地冲入火车站大厅,空气中弥漫着可颂和廉价咖啡的味道。
那位女士帮助阿尔兰·瓦伦丁进入了电梯,电梯里的人也都自觉让出了位置,荆榕甚至主动搭了把手,他压下声音,光明正大问道:“先生,您是要去地下一层吗?”
阿尔兰·瓦伦丁看起来毫不介意配合他进行演出,他说:“是的,先生,十分感谢您。我想今天早上遇见的都是好心人,愿上帝保佑您。”
荆榕说道:“您应该得到帮助,这么冷的天,应该至少有一个人陪同您出门。”
阿尔兰·瓦伦丁赞同的点了点头:“我的儿女提出过这件事,但被我拒绝了,毕竟我有一份需要凌晨五点上班的工作——我这样的人,能找到一份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先生,您呢,您去做什么?”
荆榕卡壳了一下。
由于没有事先编过,他的短暂停顿被对方捕捉进了眼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在阿尔兰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反击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