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柿宴甜
那个人根本没有做任何伪装和荫蔽,他和荆榕一样没有撑伞。
一个清俊、瘦弱,肌肤苍白的人,坐在轮椅上,目光注视着他。
他有一双蓝眼睛,即便这种蓝色有些发灰,但仍然掩盖不了那种漂亮。
漆黑的睫毛,轻微的呼吸声,在大雨中一切好像都远去了。
626:“!!!卧槽!”
它根本没有想到,声音的主人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坐着轮椅,而且如此漂亮。
626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荆榕就已经迈开腿往前面走了过去,他的视线紧紧追着对方,神情冷然,嘴唇抿着,一言不发。
那是他找到了猎物的眼神。
626突然明白了什么:“卧槽,兄弟……那是你老婆?”
红灯还没有转绿,荆榕已经直接跨过了人流,来到了斑马线上。他的突然闯入导致了一辆车子的急刹车,司机开始骂娘,但是荆榕浑然不觉。
但幸好,三秒后绿灯就亮起了,红灯转率,人流也开始不知所以地跟他往对面走去。
错杂的人流涌了上来,那个坐着轮椅的身姿却忽然间如同鬼魂一般消失不见了。
雨天过马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汹涌的人流中,荆榕的视线追丢了目标,他穿过街道,片刻后仍然一无所获。
绿灯还有十秒结束,荆榕没有理会别人看神经病一样的视线,他扫视了一圈周围,忽而回过头,又穿过了马路,回到了刚刚离开的地方。
在一处躲雨的檐下,荆榕伸出手,准确地握住了一个人的手腕。
那个人背对着他,站立不动,直到被他握了手腕,才转过头来,一双冷然无情的眼睛对上他的黑眼睛。
随后,阿尔兰·瓦伦丁说:“你果然很聪明。”
荆榕没说话,他专心地看着对方的脸。
对方的手腕瘦得吓人,而且微微透着凉意。
“当人们的视线追着一个坐轮椅的人的时候,往往不会觉得他能站起来。”
阿尔兰·瓦伦丁的声音和缓有礼,凑近了看,他的眼睛和他的声音一样漂亮得惊人,“不过我确实不能站立太久,先生,我的脊椎曾经被人打入一枚子弹,就出自您曾经同事的手笔。”
第85章 轮椅大佬
他站在那里,手边杵着一个细长的金属手杖,浅灰色,几乎和旁边的墙壁融为一体。
荆榕没说话,他松开了握着他手腕的手,低头找了找,神色凝重问道:“你的轮椅呢?”
“在旁边,不必担心。”
阿尔兰·瓦伦丁说道,他对他微微地颔首了一下,随后从某个阴影中推出了轮椅。
他回到轮椅上的姿势很自然,神情平静而从容,带着上位者特有的掌控感。即便他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周围的人都好像被模糊了,只能看见他清瘦的脸颊和锐利清明的眼睛。
微风细雨中,荆榕认真看着他。
让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并追逐的感觉是对的,这一点不需要再经过多余的确认。
阿尔兰·瓦伦丁或许二十九岁左右,过于苍白的肌肤和比外貌强硬漂亮得多的眼睛模糊了其他的记忆点。像雨天中的一枚青金石,油漆火烧一样的颜色,烙进人心底。
连626都没有忍住感叹:“你老婆的出场真的让印象深刻,兄弟,而且他长得真好看啊。”
荆榕没有说话,阿尔兰·瓦伦丁也没有说话,双方都注视着彼此,只不过就荆榕在看他的眼睛,阿尔兰只是在检索他获得的信息。
确实没有枪茧,面前人的身高比档案中获悉的或许还要高一些;涂了唇膏,看脸的确是很风流的人。
黑头发,黑眼睛,眼底很深邃,气质却沉静,没有什么矫饰的意味,但是却让人感到危险。
的确是个很危险的人。
“阿利克西。”
阿尔兰·瓦伦丁说,他没有表情,声音也没有波动,只是完整描述着他的履历,“最后一次在档案中出现是十年前,在前独立国覆灭前夕,你在撤退前一枪狙杀了叛党的负责人 ,对方当时还坐在直升机里。”
荆榕抬起眉毛,笑着说:“好故事。”
“可以跟您聊一聊吗?”阿尔兰·瓦伦丁说道,“请相信我的绝对诚意。”
尽管如此,他的话语还是和之前一样,每个字的间隔和停顿都相同,也几乎没有任何特殊的语调。
他看出了眼前的人并不怎么喜欢提起过往,这不难理解,这里没有人喜欢提起过往。
荆榕只思考了一秒。
他说:“吃火锅吗?”
*
十分钟后,荆榕回到了他的火锅桌前。
露天的火锅小桌和扔满了虾蟹壳子的水沟,看起来实在和阿尔兰·瓦伦丁不相配。
但他的神情仍然很自然从容,西装外套纤尘不染,他坐在火锅的蒸汽中,看着荆榕继续涮菜吃。
荆榕和626点的是“穷鬼套餐”——一套配餐十二个小碗涮菜,四素八荤,都是最便宜的那几个品种。锅底中的鸭血和豆腐可以续一次。
荆榕问道:“你不吃吗?”
阿尔·瓦伦丁感谢了他的好意:“我的身体不允许我尝试太多食物,先生,不过请您尽情享用食物。”
他拿起菜单,找老板加了一份套餐,荆榕欣然接受。
他在这里吃,阿尔兰就坐在对面,显然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
荆榕捞了一碗素菜,逐个过水,随后去店里找老板要了一碗骨头汤,往里加了一些葱花调料,随后热腾腾地端去了阿尔兰面前。
“不想吃就放在那里,这家火锅店很好吃,尝一尝没有损失。”
阿尔兰说:“多谢。”
他仍然在观察和打量面前的人。
灰色的夹克外套,肩线被很周到地改过,虽然洗得发旧了,但对面的人身上透着好闻的洗衣粉味道。
他看人很准,实际上,比起手下的那些人无头苍蝇一样的分析,他几乎没花什么时间就推测出了对方的身份。
阿利克西在档案中消失已经很久了,手上没有枪茧的人,却能击中两千五百米外的巨钟,这并非常人可以做到。
在整个考核中,荆榕所展现出来的专业素养,也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它只能产生于战争。
战火之后,什么样的人会流落到什么地步,又或是能爬升到什么地步,阿尔兰都能想象和推测。
626说:“你老婆在观察你。不过好兄弟,他在这个世界上的资料很少,太少了,连我都查不到。”
荆榕喝掉眼前的一碗山楂红糖冰粉,在意识中对626说:“没关系,至少遇到了。”
他和626都有许多疑问,但是荆榕也不是唐突之辈,他熟悉阿尔兰·瓦伦丁身上的气息,那是生人勿近的气息。
第一次见面,他不会犯他逆鳞。
荆榕放下碗:“你有什么需求,可以直说。我想世界上还没有什么很难完成的任务。”
阿尔兰·瓦伦丁说:“我想我们还需要更深入的了解彼此,因为我的处事手段你不一定能接受。”
荆榕说:“我想这件事应该由我判断。”
“并非如此,先生,以我的数据来看,人们总是对自己持有更多的自信。”阿尔兰·瓦伦丁说道,“您很需要钱,对么?”
荆榕说:“对。”
他很平静,甚至有些柔和地看着阿尔兰的眼睛。
“你弄到钱的办法有很多,但进过一次监狱之后,弄钱的办法就需要更小心一些,因为警方已经将你留档。”
阿尔兰·瓦伦丁仿佛在毫无感情地朗诵,“你长着东国人的脸,这是迄今为止你没有受到注意的原因,但长此以往,他们会察觉你的身份是伪造的,你实际上是前独立国人,而且是‘枫’组织的遗孤。你的钱用来资助至少三个以上的前战友家庭。’
荆榕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是的。”
这也是他欠下巨额负债的原因,他是“枫”里仅存的成员,而他的老师、他的战友,全部已经在清剿中丧生,他们的家人全部离散,荆榕在尽全力满世界找他们,并且尽全力用自己的力量给他们提供帮助。
这并不是执行局派发给他的世界线,这是当初年轻的荆榕自己选择的做法。
如今再回来,不过是延续之前的坚持与习惯而已。
阿尔兰·瓦伦丁说道:“请相信,我并没有任何威胁的意思,只是在我们进入合作之前,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更加更加稳固。”
荆榕又夹起一片豆腐,问道:“这样的关系让你感到更加稳固吗?”
阿尔兰·瓦伦丁的视线在他脸上停了停。
如果荆榕这句话里透着半点攻击和试探,那么他都会立刻丧失对眼前人的兴趣,但荆榕的眼睛是真诚的……和看着涮好的鸭血时一样真诚。
阿尔兰·瓦伦丁并不正面回答他的话,他停顿了片刻,随后说:“我会照料好他们,如果你能够相信这段合作关系。我也会给予你一些其他人无法满足的帮助,比如一个或者几个全新的时尔洛斯公民的身份,而且完全合法。”
这是个十分诱人的条件,对于荆榕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来说。
荆榕透过雪白滚烫的蒸汽注视着他。
在这一瞬间,他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不过他停顿了一下,随后说:“我拒绝。”
阿尔兰·瓦伦丁仍然平静地坐在对面,似乎也没有对这句话有别的反应,他说道:“那很遗憾。”
荆榕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吃饭。
626:“???”
626:“哥们你疯了!你拒绝了你老婆!”
荆榕说:“我很清醒。”
他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还有很多办法接近他,但目前来说,并不考虑这一种方式。
他要以他自己的方式。
阿尔兰·瓦伦丁身上有一种他此前从未见过的气质,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的遇见。
他说:“告诉我你想要谁,我去杀他,你给我钱,我喜欢这个方式。”
阿尔兰·瓦伦丁微抬起他灰蓝色的眼睛。他的睫毛极长,双眼皮透出儒雅和极致的冷静宁静,让人联想到如果它能笑起来,那么将变得格外迷人。可惜这双眼睛像是遗忘了笑容的感觉。
阿尔兰·瓦伦丁说:“我考虑过这个方式,先生。但我需要更加长期的一些关系。”
“更加长期的一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