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柿宴甜
他的白色西装裤裤管已经被血染红。
往地板上一滴一滴滴落的不是别的,是他自己的血。他的动作太大大剧烈,冲过来的时候崩开了线。
而且裂开的伤口恐怕不止一处。
荆榕说:“介意我关一下门吗?我为您处理伤口。”
索兰也冷静了很多:“不介意,没事。这里都是我的人,你去关吧。”
荆榕于是快速关上了诊所的门,将百叶窗也放下来,随后开了灯。
袭击他的小孩被一根绷带栓在了办公桌边,他瞪大眼睛,双眼里尽是仇恨。
索兰的视线往小孩那边落去:“医生?”
“没事,我没被伤到,待会儿再管他。”
荆榕将他连人带椅拖到医疗屏风后面,迅速判断出了出血位置,他拿起剪刀,半跪在地上,问道:“西装裤能剪吗?”
他有一双让人很着迷的黑眼睛。
从下往上看人时,更让人着迷。
索兰无所谓了,他默默移开视线,沉声说:“剪吧。”
荆榕很快沿着他的小腿对西装裤进行了裁剪,剪刀很凉,有时候会在皮肤上贴一贴,让人冷不丁战栗一下。
崩开的是索兰大腿附近的一道伤口,索兰尽量不去看医生的脸。
荆榕看了一下:“有点感染,需要去除部分缝线,重新缝一下,会很疼。你稍微等一下,我给你先做一下简单的处理。”
索兰·艾斯柏西托下意识说:“不用,它会好的。”
荆榕站起身,换消毒手套的间隙,两指曲起——这次不是敲他的头,而是在索兰·艾斯柏西托的脸上刮了刮。
加尔西亚人人听之胆寒,艾斯柏西托家族的另一半主人,刚刚覆灭了莱茵前家主的黑手党家主。
就这么被人刮了脸。
看着索兰猛然瞪大的眼睛,荆榕笑了一下:“有番茄酱。”
索兰:“。”
他实在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样的人。
索兰于是挪开视线,开始观察被拴在桌边的那个小孩。
“黑发……这个鼻梁,你是艾尔利根的孩子?”
回应他的是小孩更仇恨的眼神。
荆榕蹲在地上给双手消毒:“艾斯利根是谁?”
“那把巴雷te大狙的主人。”
索兰·艾斯柏西托看着小孩,问道:“你找他干什么?”
“他杀了我的父亲,我要他血债血偿!”
孩子沙哑粗粝的声音可称恐怖。
“错了。”索兰·艾斯柏西托在脑子里想了想这回事。
——艾尔利根的血债居然在医生头上?医生能杀人?
不能吧。
不论如和,索兰·艾斯柏西托带着轻松的笑意,说道:“你父亲的血债已经被抵给我们了,小子。”
“那是我的父亲!家族的归家族的,我的归我的!”小孩直挺挺梗着脖子,大喊道。
索兰的语气忽而一变。
荆榕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给他喷了麻醉喷雾,正在等待起效,但是疼痛感应该还在,索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声音带着淡淡的冷意。
“那么你背叛了黑手党的信念与荣耀。”
小孩仍然瞪着他。
“你父亲不是被人仇杀而死的,你父亲是为你们家族中更好的权利与生存机会而死的,家族与家族之间,只有公斗,而无私仇,这是我们的法则。”
索兰·艾斯柏西托淡淡地说道:“如果普通的正义与公理能够得到执行 ,那么黑手党也不会存在,你在加尔西亚的土地上,就遵循加尔西亚黑手党的秩序与法则。还是说,阿里尔在平掉这一笔血债之前,没有征得你的同意?”
这也是黑手党的规矩。
平血债之前,问过死者的家人和兄弟,如果愿意接受平账条件,那么就平账;如果不能接受,那么就群策群力,全力复仇。
孩子被问得一愣。
孩子低声说:“我同意了……我们家很需要钱……警察局的人……欺负我爷爷……”
“同意了,就做个有信义的人。”索兰说道。
与此同时,荆榕开始给他缝合,索兰只微微眨了下眼睛,随后接着说,“不同意,就等待时机寻仇,十年五十年都可以。”
“要是对这操蛋的黑手党的法则有意见,那么就长大后干翻这里的所有人,制定规则的人,让这种规则产生的人。干、烂那帮警察。”索兰说道,“但不包括这名医生,他不是我们之中的人,他只是个外来者,你能明白吗?”
最后的目的在此刻显现。
这样的孩子充满了这个城市,他见过很多。黑手党是个孕育暴力和血腥的地方,而孕育了暴力和血腥之后,也必将孕育仇恨。
荆榕说:“我打断一下。”
索兰又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荆榕说:“是我杀的他父亲。”
他看着他,这句话里没有什么别的意味,只是一个正常普通的阐述。
“所以那一枪……”
索兰回忆着那天的经历,火光之中,他身后的人被一击无比准确的爆头。
荆榕点点头说:“是我开的,单纯从这件事来说,我不太能算个外来者,是不是,索兰先生?”
他的眼睛还带着点笑意。
索兰·艾斯柏西托不能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搅进来,他只凝视了这双黑眼睛几秒钟,随后就移开了视线。
“无所谓。”
索兰目光冷然,对孩子说:“他的血债记在艾斯柏西托家中,记好了。”
第70章 血腥家主
索兰的重新缝合很快弄好了。
荆榕站起身给工具消毒,索兰还在琢磨那个孩子:“拿他怎么办呢?”
太小了,血债已平,斩草除根不合适。但留下来长大了,以后对医生多少是个隐患。
索兰还在想,荆榕说:“把他留在我这里吧,押在我这里打几天工。”
倒不是说用爱感化什么的。他确实需要一个帮手,而且他的顾客大多数是黑手党成员,多看看现实对一个人的认知总是有好处的。
“怎么样,你觉得呢?”
荆榕看向那个脏兮兮的小孩,小孩对他怒目而视,但是仇恨的感觉明显减弱,他大约终于理解了什么是血债的平账。
“我劝你不要以身犯险,医生。”
索兰的裤腿还是被剪开的状态,他很随性地伸长了腿,往病人椅上靠了靠,“能被这座城市规训的人,从出生起就早已被规训,不能被规训的人,只有去外面寻找前途。”
“我出钱,给他在云之联盟找一个教父家庭,送他出去读书。”
索兰·艾斯柏西托往孩子的方向看去,“就这么决定了,反抗也没有用处,小子,这就是丛林法则。”
荆榕笑了笑:“很温柔的丛林法则。”
他也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而是对索兰的选择表示了同意。
很快,外边的艾斯柏西托家族人员就过来开始了解情况,阿德莱德派人上门来询问了索兰的状况,随后在索兰的授意下,把孩子带走了。
诊所里剩下他们两人。刚刚的冲突带来的喧闹感和自在忽而慢慢消失了。
索兰看着荆榕的身影。
他在给医疗器具反复消毒。
这个时代的一次性医疗器械还并没有占据主流,纵然是荆榕也难以找到合作的公司进行投产,只有在消毒手段上控制了。
此时此刻,故意说点什么,好像有点刻意。
这个正午已经不下雨了,檐下有一些滴滴答答落水的声音,外边吹进来的风有点冷。
索兰坐在屏风背后,并不冷,不过医生处理得急,白大褂还在桌边放着,饭也刚吃了一半。
索兰·艾斯柏西托沉默不语,荆榕却忽而发话了,他笑着转身,拿着刚刚消毒完毕的新器材走过来:“今天下午忙吗?”
索兰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哪种忙?”
“我想到了复诊和拆线的时候。”荆榕说,他乌黑的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原本想明天给你打电话的,不过今天正好遇到你了,我们今天做,怎么样?”
索兰·艾斯柏西托察觉自己的心跳快了一拍。因为面前这个人靠得实在太近了。
他说:“嗯。”
过了两秒钟,他察觉面前这双黑眼睛还在看他。他抬起眼睛,镇定地回以对视:“怎么了?”
荆榕说:“去楼上看比较好。今天带衣服了吗?”
索兰·艾斯柏西托说:“让他们送来就好了。或者和上次一样穿……借你的穿一下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话题本来应该很正常,只是在这一刹那突然变得怪怪的。
索兰·艾斯柏西托放慢动作,跟荆榕上楼。
他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有一些细微的变动。比如说墙上多了一副挂画,床单的样式换过了,床头多了一个小花瓶。
没有外来人的痕迹,他是唯一的外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