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柿宴甜
执行官猜得太快,海龟汤很快失去了意思。
不过626迅速想出了一个新的:“你刚刚看清你老婆了吗,好兄弟?”
荆榕挑了挑眉。
说实话没太看清。
枪托的那一击砸得实在是太迅猛了,他刚看清对方的苍绿的眼睛。
他很喜欢,像蒙着雨雾的森林。
“你老婆身上有你还没发现的细节。”626说,“猜猜看。”
“没发现的细节?”
荆榕在这个问题上多想了几秒,片刻后,执行官不是很能确定地说:“这一次,他的唇形特别漂亮?”
626:“。”
恋爱脑是没救的。
荆榕低笑了一下。
看来不是。
他正想要继续回忆细节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离他五米远的那个黑手党成员冒着暴雨唰地一跺脚:“老板好!”
所有在场的人齐刷刷鞠躬。
索兰·艾斯柏西托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们起身,他身边有人替他撑着伞,索兰摘掉手套,随手往旁边一递,然后将伞接过来。
他的声音压着,没什么情绪,但气息如同暴雨中的河流一样流淌汹涌:“那人怎么样?”
“挺安分的,没有反抗也没有动,也可能还没醒。”
荆榕听见皮鞋踏上大理石地面的声音,随后,对方撑着伞骨蹲下来,凑近了看他。
另一人撤掉了他的头套和眼罩。
荆榕仍然闭着眼睛,他呼吸平稳,头顶被那一枪托砸破了,血一样顺着脸颊往下流淌,沾湿了乌黑的睫毛。
雨水让一切都带上轻薄湿润的雾气。
“呵。”
荆榕听见近在咫尺的笑声,索兰·艾斯柏西托说:“醒了。看来我们的客人需要上点小礼物。”
另一人听令离开,而荆榕睁开了眼睛。
见到他睁眼,索兰·艾斯柏西托做了个手势示意另一边先停下:“看来暂时不用了,我们的小医生很识时务。”
荆榕有一只眼睛被干涸的血粘住,有点睁不开,他微眯着另一只眼看了看,另一个人手上拿着一个托盘,里面装着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比如十分细长的钉子和针。
他说:“可以不要小礼物吗?”
执行官的声音低沉而冷淡,神情也是,这种冷淡让他的声音透出几分戏谑来。
索兰·艾斯柏西托笑了一下,随后开始打量他——刚刚劫车时匆匆一瞥,眼前这个人只给他留下了模糊的印象,现在这个印象从雾中走出,变为现实。
黑发黑眸,比想象中长得更年轻,也更加俊美沉敛。
很标准的东方面孔,在加尔西亚,东方人被认为拥有通天的魔力,一般人不太敢冒犯这种人。
不过索兰·艾斯柏西托向来离经叛道。
他伸出手,毫不留情地扯着荆榕脖子间缠绕的锁链,将他拉近自己。
那双苍绿色的眼睛忽而变得格外贴近。灰色的头发柔软顺滑,带着一些微不可查的香水味道。
“可以,医生,我想你明白现在的处境,是么?”
荆榕看着他的眼睛,冷静地说:“非常明白。”
那道锁链环绕他的脖子,锁着他的咽喉,甚至将他的呼吸压得有些紊乱,但荆榕的声音和神情都十分稳定,只有呼吸的声音表示着他已经接近缺氧。
索兰·艾斯柏西托松开手,他一手插在长风衣的兜里,另一只手从兜里摸出一支雪茄:“给他松绑。”
他的手下先双手捧上打火机,给他点上雪茄,随后才过来将荆榕背后的绳索割断。
荆榕站起身来,揉了揉已经缺血的手腕。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很漂亮的一双手,和人一样漂亮,骨节分明,修长稳定,即便是被绑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出现颤抖。
这个人站起来后要比他高一些,但是身上并没有攻击性,甚至看起来很平静。
倒是比他想的要不一样。
索兰·艾斯柏西托说:“看看你的病人,医生。来活了。”
荆榕不用他说,已经看见了他背后的病床和病人。
他们身处一个地中海风格的神殿建筑中,四面都是断壁残垣,雨水斜着被风吹入其中。
室内用简易的塑料布铺在快要坍塌的岩石墙壁上,勉强围成一个挡风处,围墙的里边有一张简易的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面色青灰的孩子。
荆榕查看了孩子的情况后,说:“给我一盆温水。”
周围人没有动,他们不听从外人的命令。
索兰抬起眼睛示意了一下,其他人很快取来了微烫的水。
荆榕半跪下来检查了一下孩子的情况。
索兰一起转身面对着他,那把银面的枪重新出现在他手上,枪口对着荆榕的方向,显然是为了以防万一。
孩子发着高热,意识昏迷。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可以看到的是伤口已经经过了一次简单的处理,创面都是干净的,但是还有很致命的外伤。
626和荆榕同时做出判断:“他腹部的伤口怎么来的?”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描述十分简略:“被人捅了一刀。”
“哪种类型的刀?”荆榕继续问道。
“妈的,治个病叽叽歪歪这么这么多话!”另一个手下不满地跳出来抱怨。
索兰·艾斯柏西托没什么耐性,但不是对荆榕的,他举枪对着地面扣动扳机,子弹嵌入说话的黑手党成员面前的地面,巨大的轰鸣震破了这一方天地,震得人心头一凛。
“保持安静。”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声音柔和下来,对荆榕说道:“短方刀,铁的。”
“有锈迹吗?”
“有。”
荆榕将手浸入热水中:“他有部分脏器已经感染坏死,需要尽快进行手术,还有打破伤风针。没有更好的环境吗?”
索兰·艾斯柏西托:“地点只能在这里,你需要什么,我想办法给你弄来。”
“消毒灯和消毒片,还有绷带。”荆榕很快适应了现在的情况,没有对环境提出多余的意见,“其余的东西我带了,我需要有个人给我举灯。手电筒就可以。”
索兰·艾斯柏西托点头说,没什么表情:“没问题。”
索兰·艾斯柏西托亲自为他掌灯。
这是许多医生这辈子都不会想到,也不会想要经历的事情,但是确实就在眼前发生了。
荆榕的手非常稳,他没有看错这一点。年轻的医生头顶还带着血痂,但乌黑的眼睛微微垂下去时,他身上的淡漠与从容让人愿意相信,他将一切都掌控在手。
小男孩感染的情况十分严重,腹腔内已经积压了许多脓水。
现在没有专业的医疗环境,即便有了手术,大约也是九死一生,剩下的只能看运气。
整个治疗的场面十分血腥,不过索兰·艾斯柏西托并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现,他的手十分稳定地举着手电筒,其余的黑手党成员们在外围围着,一面是挡风,一面是监视和围观。
整个艾斯柏西托家族的人都没有见过这么奇异的事情。从云之联邦来的青年医生在这种地方给他们的人做手术。
周围很快全黑了下去,光线并没有太过干扰荆榕的速度。
他清理了孩子的腹腔,将坏死的脏器和组织摘除,随后进行了缝合。
整个过程花了四个小时,四个小时里,荆榕只偶尔换了换姿势,索兰则一直为他进行着照明。
虽然626自己是不敢上执行官的手术台的,但是626也不得不承认,执行官在救死扶伤上也十分专业,它相信荆榕在过去的一些世界中也学过医。
等到所有的流程都结束后,荆榕摘下手套,将缝合刀放回托盘中,说道:“好了。”
荆榕说:“换一个环境会对他更好,不过这是一个提醒。他接下来有可能持续昏迷很多天,也有可能醒不过来。”
“好。”索兰·艾斯柏西托站起身来,关闭手电筒,苍绿的眼睛注视着他,“能给他开一些药吗,医生?”
“他更需要的是挂水。”荆榕看着他,“你们中有输液医生吗?”
“你开。”索兰·艾斯柏西托眼里透着几分漫不经心,“会挂水的医生和护士到处都是。”
那就是没有。
否则也不会特意抢他过来。
荆榕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他这番话产生什么别的心绪,他接过旁边人递来的纸笔,开始迅速地上面写药品名称和药物浓度,还有配比方法。
写完后,旁边的黑手党成员想来接,但荆榕直接将药单递给了索兰·艾斯柏西托。
他也只注视着索兰·艾斯柏西托。
他双指夹着药单,姿势反而像夹着雪茄,黑暗中显得非常漂亮。
索兰·艾斯柏西托看了几眼药单,随手塞回大衣兜里:“辛苦了。”
当然,这句话更像是客套。
荆榕的视线落在索兰·艾斯柏西托的另一只手上,只点了点头,将手帕扔进染了血的水盆中,擦洗后抹了把自己的脸,拭去上边的血痕。
仍然很平静,今天从劫车到手术完成,这个年轻的医生竟然一点害怕都没有。
是个有意思的人,让人很感兴趣。
荆榕擦完脸,抬起眼,彬彬有礼地问道:“还有别的需求吗,先生?”
黑发黑眸的青年清润挺立,态度过于从容,反而让人多出了几分探索的欲望。
“可以,医生。你的表现非常优异,家族的人会给你应得的报酬。”
索兰·艾斯柏西托说完,旁边立刻有人抬上了两大箱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