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蛇绯
然而,旱季的雨林总要发生些什么,才能将即将到来的雨季里每一滴雨水衬得弥足珍贵……
潺潺的水流凝合着惨白的灰烬,把整条河变成了死寂的冷泉,飔风瞬间警觉,他立起身体向远方望去,但树木遮住了他的视线,他什么也没见到。
“希望是错觉”,隐约觉得不太对劲的飔风喃喃道,可唯一知晓真相的自然无法回应,神明也听不懂动物的祈求,这场无妄之灾注定要所有扎根于雨林的生灵都饱尝绝望。
“镜流,到我身边来。”焦土的气息进入了飔风的鼻腔,这一刻异常冷静的他呼唤着小蛇,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飔风严肃的态度让镜流变得警觉,他不敢耽搁,滑到了飔风身边。
“轰隆——”
那是巨木倒塌的声音,那棵坚守了1500年,拥有悠久岁月的雨林保护者,在今天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焦木之下,焰火的气息混着动物凄厉的惨叫,炽热的红焰舔食着枯叶,顺势而动,一直攀升至云层……
今天的风格外猛烈,捎来了不速之客的它,毫无愧疚心地驱赶着动物们,黑烟压制着氧气,命令它为自己同伴的威势添砖加瓦。
不管是猎手还是猎物,这一刻,它们只能奔跑,寻找着有水的地方,地面在震动,它们越来越靠近芷河。
以高速闻名的云豹作为第一只来到了河边的动物直接窜进了河里,它的毛皮上还有火焰的痕迹,黑一块秃一块,狼狈的它浸在河里。
奔跑的声音越来越近,更多的动物即将到来,镜流与飔风警惕地看着远方炽热的火焰。
生活在水边的两条蛇享受着天然屏障得天独厚的保护,好像只需要在逃难的动物们到来之后守好自己的领地,就能安然无恙。
但飔风受了伤,并非全盛时期的他不知晓自己能撑多久,镜流虽然已经长进了不少,但他没有面对绝境的反杀力量,并且,焰火越来越猛烈。
奔逃的大军中甚至加入了象群,没有水源能受得了象群,本就嗜水的它们在旱季已经把遇到过的大小把池塘抽成干了枯的洼地。
被芷河庇护——这个心愿,在接二连三的噩耗传来后,显然已经成了一个充满了幻想的奢望。
年龄不大,有着丰富经验的飔风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乐观,早在看见巨木倒塌的那一瞬,他就做好了决定……
雨季还没到,芷河的水位不高,根本挡不住如此猛烈的燎原之火,幼时曾见过火焰留下的废墟的飔风有着自己的判断,
“镜流,”他呼唤道
镜流歪了歪头,同样看到大火的他等待着飔风的决议与号令,他曾经生活在信息时代,虽然不曾真正经历过火灾,但那些警示片足够让他知晓火的残酷——不只是对动物。
从森林燃起的火焰甚至可以将河流吞噬得一干二净,芷河不大,只比水沟般的溪流深了两尺,这条养育了无数生灵的小河只有四米宽,已经失去过一次性命的镜流不敢赌。
至于救火,在没意识到形势如此严峻的镜流也想过,可当看到四散奔逃的动物,他就打消了念头,连象群都无法扑灭的大火,除了期盼天降奇迹,或者发现不对劲的人类赶到,他一条亚成年的蛇能做什么?他垂下了头。
“我们必须往对岸去,然后顺着水的气息一直南下,我们要走很远,直到找到一条从断裂山壁间发源而的大河。”看着有些灰扑扑的小蛇,飔风说道。
火焰未至,但它的先锋——灰烬与残骸已经随风顺水来到了两条蛇身边,飔风等待着镜流的回应,但他不会等太久,如果镜流拒绝,飔风准备直接叼着他跑,直到镜流妥协或者他先放弃。
可今天的飔风注定是叼不到蛇了。
在飔风说话的时候,已经知晓他们即将开启一段并不轻松的旅途的镜流就窜到岩石边,他咬断了树边挂着兽骨的藤蔓,兽骨不大,直径10厘米左右,来源于一只被狼群猎杀的兔子,是镜流特意找来安放药草的容器。
里面盛满了艾草、几块龙血树脂风干后形成的结晶,上面压了几片婆罗双树叶与干草,一个大小合适的骨片正好卡在里面,保证没有一点草药能飞出它的掌控。
镜流叼起兽骨上的藤蔓,那是他特意为自己留下的带子,他环着兽骨绕了几圈,把兽骨固定在自己的头部,藤蔓卡进嘴里。
他试着咬了咬,确定藤蔓处于合适的位置——保证一会逃命的时候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叼住,且不会影响他的活动。
他们肯定要长途奔袭,伤口已经痊愈的他或许用不上这些东西,可飔风一定用的上——飔风的伤还没好。
不知道前路如何,镜流需要做好准备,如果火不灭,忙于逃命的他们不会有太多的时间去寻找药草,对使用兽骨轻车熟路的镜流,很快完成了准备工作。
几乎是飔风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就回到了飔风身边,“我们走吧!”
飔风听见镜流说。
第9章 燎原之火 2
两条蛇一起滑入了芷河中。
为了保证速度,飔风呼唤镜流,让他缠住自己。
在水中,他们一边游一边在水面上下浮动,镜流小心翼翼避开飔风的伤口,绕过飔风强壮的躯干,贴紧了飔风漆黑的鳞甲,虚虚环了两圈。
他的重量很轻,至少如果不是时刻关注,飔风甚至会以为镜流落到了河底,或是压根没有跟上。
河水开始变得浑浊……
曾经因水得名的镜流哀伤地看着雾色的水面,他已经完全接受了新的身份。
那缠着飔风躯干的尾巴轻轻摆动着,拨走了想要侵入飔风伤口的一堆堆灰烬,又抽走了不断撞向他们的焦枝。
这些因火而枯萎的植株缠在一起被水流冲走,鲜红慢慢从上游融进了芷河,整条河变成了诡异的粉白色。
旋即,黑雾开始弥散……火更大了!
趴在飔风背上的镜流甚至能看见漂浮在河面上的动物狰狞的尸体,这一刻,他是如此痛恨无法关闭的眼睛。
老天啊,如果真的有老天,请你下雨吧……镜流嘶嘶地哀求着。
如此大的森林火灾,连人类的消防队也无法轻易扑灭,只能寄希望于雨季提前,用自然的伟力去扑灭这场天灾。
如果他还在国内,不管是哪个空间里,那个伟大母亲养育出的儿女会用命来填!镜流叹了口气,不管是火焚烬雨林还是以他人命为代价扑灭大火,哪种的结局都不是他想到见到的,不论是作为蛇,还是作为人……
尾巴狠狠抽向了一只张牙舞爪打算偷袭他与飔风的蜥蜴,镜流发出急促的风鸣,蜥蜴吃痛,本就不是水生生物的它被袭来的枯枝撞得头昏眼花,随着水流一道去了远方。
听到镜流声音的飔风游得更快了,往日抵达对岸是如此容易的两条蛇,此时却觉得对岸是那么遥远,尽管才过了10秒钟……
终于,两条蛇掠过水面上了岸。
他们身上或炫丽或大气的鳞片沾满了灰烬,看不出本色,像是蜕皮的前兆。
虽然狼狈不堪,但值得庆幸的是飔风的伤口没有进水,他们的身上也没有再添新伤。
过了河,镜流不准备再将全身的重量压在飔风上,转而从飔风身上下来,跟着飔风身边——
陆地不比河里,没有浮力支撑,何况飔风还有伤,不知道旅途还有多远的他希望能为飔风节省一些体力。
“你真不像是条眼镜王蛇。”贴在地面边游行边留意着一旁动静的飔风又一次这样说,不过这次并不是为了嘲讽镜流,他只是有些好奇:
“放弃领地你好像没有不舍?”他有些不确定的发问。
在所有动物的刻板印象里,眼王无一不拥有着强悍的领地意识,就算是不得不离开领地的时候,它们或多或少都会表现出一些不舍,飔风也不例外。
他甚至打算等镜流完全独立后,再找一个相似的地方作为新的领地。
北部在今天已经成了废墟,不舍的他也只能将故土彻底抛弃——烈火是毁灭的使者,它经过的地方注定难有生机。
连他都会不舍,但镜流——这条往日情感丰富的小蛇却完全没有反应,他平静得像只不过是要出趟门,一会儿就回来
镜流叼着兽骨,嘶嘶了两声“我比较胆小,飔风,在生命面前,我可以放弃一切,而且”镜流伸出尾巴拍了拍飔风的背鳞,“我相信我们能找到更好的!”
他的话是如此坚定,以至于飔风也受到了感染发出了应和的嘶鸣“我们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镜流笑了,虽然在逃命,但他努力咧开嘴将吻部肌肉上抬,做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透过满身灰烬,余光一直留意着镜流的飔风恍惚看见了小蛇的本样,他像星星一样埋进了飔风的脑海里,只等待坠入心田的那一刹。
镜流努力追赶着飔风的速度,“如果你觉得累,就爬到我身上,像刚刚那样,你很轻,不用担心我受不了”怕小蛇受不住长途跋涉的飔风温和道。
镜流“嗯”了一声,“我会的,飔风,”他从飔风的右边爬过他的身体滑到了左边,“但如果我死在半路,请你吃掉我,努力活下去,成为雨林最强大的领主。”
旅途很长,从芷河出发的他们需要跋涉至少300公里,才能到达雨林的另一端,虽然不知道路程到底多长。
但清楚在这段行程里自己的角色是一个累赘的镜流,已经为自己选择了死亡的方式。
毕竟他们谁也不知道,明天跟意外到底哪个先来……
飔风回应了一声嘶鸣,“雨林里的白骨够多了,不需要再加你一个,我更想跟你一起去看地上长出的星星,我记得在我破壳的时候,还未离开的母亲跟我们说过,那是她曾经的领地之一”
飔风陷入了回忆“她说,那条河边开满了粉白色的星星,我想那应该是像你身上环纹一样漂亮的花,你会喜欢它们的。”已经将吃掉镜流这个选择抛之脑后的飔风缓缓道。
顺应直觉的他在违背了本能,拥有极强食蛇性的他在镜流身上屡屡破例,虽然还不清楚为什么,但他只知道如果这条小蛇消失,他会变得比最凶狠的时候还要暴戾。
从没想到自己能在一条蛇那,获得曾经为人时都没获得过的温情,镜流贴紧了飔风,蛇的耐力很差,尽管是他们都是眼镜王蛇,但长时间的疾速游行还是让他们累得不轻,飔风好一些,毕竟他更强壮。
*
“飔风,”“轰——”
镜流的话刚出口,飔风还没听清,两条蛇就被地震般的动静吸引了,他们甚至被震得稍稍离开了地面。
火快烧到芷河边了,越来越多的树木倒下,雨林已经变成了炼狱。
岩壁上的山石不断掉落,即便大火还没过来,因着不断倒塌带来的动静,越来越多的木石从土地里飞跃,甚至于已经离芷河有了一段距离的两条蛇都不得不开始躲避。
而更雪上加霜的是,一旁扎根于岩壁的树木晃动了起来,直直倒向了两条蛇。
“飔风!!!”
仗着身材娇小,灰头土脸的镜流还算顺利地爬了出来,他看着飔风,水雾凝在眼鳞里,缓缓从鳞片缝隙落下。
没留意身旁动静的飔风因为躲闪不及,颈部往下的身体下几乎全被压在了树下,或者他注意到了,但行动迟缓又没遇过滑坡,不知道其中的原理的他,根本躲避不开。
不幸中的万幸……
在飔风旁边,有一棵还算坚韧的小树,为他抵挡了大部分的冲击,他艰难的挣扎着,庞大的体型此刻却成了累赘,看着焦急的小蛇,已经预感到自己结局的飔风略有不舍地蹭了蹭镜流的头。
“你走吧,镜流,火最迟明天就会烧到这里,不要为了我停留,我已经跑不掉了,你不能再留在这里。”
镜流环视一周,往旁边滑去,以为他离开了的飔风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至少镜流不会和他一起死在这里。
但出乎飔风意料……镜流并没有走。
他只是在寻找解救飔风的办法,焦急的他咬着兽骨,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比较合理的办法。
他用尾巴卷起石头,连拖带拽塞到了小树边,废力地塞进去——他打算做个杠杆。
初中物理教过,很简单也很好做,这是没有救援经验的他能想到的,最有效的救蛇方式,如果他小心一点,甚至不会对飔风造成二次伤害。
伴随着迅速垒起的石堆,镜流的鳞片星星点点落在飔风面前,飔风看着镜流叹了口气,“你会后悔的,镜流,我伤得很重,我的背很疼,像是裂开了,即使不死于火灾,我也不会活得太久。”
“你说好了,你要带我看星星的!”镜流压着声音嘶鸣着,他的鳞甲已经渗出了血,但他还不能停。
“你之前的伤也很重,现在的你难道就死了吗?你闭嘴!不要打扰我!”不想听到这些扰乱蛇心的废话,镜流第一次对飔风发出了威吓的风鸣,飔风又叹了口气。
烈焰灼烧的气息越来越强,也越来越近,心急如焚的镜流催促着自己,垒好了杠杆固定点的他,直接缠上了一块几乎跟飔风体重持平的石头。
他不会抛弃飔风,这条蛇是在异乡漂泊无依的他所能抓住的唯一稻草!镜流很怕孤独,曾经到死都是一个人的他,再也不想体会那种绝望!
他艰难地拖拽着石头,跌跌撞撞地爬到了靠近树根的峭壁上,鳞片混着鲜血落到干枯的草叶上,旋即又被石块碾碎。
他拖着石头,将头绕在另一棵树的树干,石头上干涸的青苔已经重新被鲜血润得焕发生机,镜流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终于,他找好了角度,松开了束缚着石头的尾巴。
“咚——”
石头落在了树上,压住飔风的另一端翘了起来!
“飔风!”镜流大声地喊道“快出来!”心急如焚的他从树边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