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机械青蛙
他骂道,从邵逾白的怀里回过身,单手扶住那张布满泪痕的俊脸,任由泪水滴在掌心,咬牙吻了上去。
第41章
近几日的紫禁城, 时常有惊雷传来。
算不到具体是什么时候,只听人说,有个从荆州常雨县来的商人, 带着份折子走进燕京。
折子上尽是荆州刺史的所犯罪行,劫掠民女, 搜刮民脂民膏, 与众多地方官员沆瀣一气, 结为党羽, 致使荆州人民苦难深重, 常有卖房卖地、卖儿卖女的惨事。
折子一道道地递上去, 最后落到皇帝手里。
皇帝观之, 雷霆震怒,下令查检荆州刺史及其党羽,问罪其族人。
刺史在狱中深感其罪, 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还将火一把烧到了京城。
现如今, 京城人都在私底下偷偷传言说前些日子的荆州水灾、前年的饥荒、还有三年前的虫灾, 都是万丞相万朝玉一手谋划的。
一日深夜, 御林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包围万府, 将万朝玉连家人一同抓捕, 其岳父, 征西大将军、秀州巡抚、江浙总督顾佑同样被株连入狱。
第二天早朝时,数名言官一同上书,弹劾万朝玉及顾佑谋逆之罪五、狂悖之罪六、忤逆之罪八、僭越之罪十二、欺君之罪十八, 条条论律当斩。
皇帝稳坐高台之上,听完言官弹劾后一言不发。
次日, 皇上下旨命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一同办理万顾案,御史台从旁监察。
半月后,三师会审结束。
万朝玉、顾佑判谋逆之罪,念曾于社稷有功,赐自尽。
其家眷,年满十五岁者一律问斩,其余流放戍边,女眷或贬为官奴,或贬为庶人,不一而论。
万朝玉、顾佑二人认罪伏法,不日便自尽而亡,尸身被丢到了乱葬岗。
只是坊间有传闻说,在行刑前一夜,有一黑袍人冒雨前来,与两位囚犯夜谈许久,黑袍人走后没一会儿,那二人便痛极狂叫、行态疯癫,叫着什么“余”什么“鬼”,不久便没了生息。
第二日狱卒前去查看时,发现两个囚犯均是口鼻出血、十指尽碎,仿佛受尽酷刑折磨而死。
不过只是传闻。
一个月,审讯、抄家、流放、问斩,京城上方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官员人人自危,生怕查到自己身上。
等到阴云散去。有几个眼明心亮的官员忽然发现,在万顾案中皇上的种种举措命令,颇有当年之风。
莫不是之前一直被奸臣挟制,如今终于翻身,又可以一扫腐朽荒唐,专心朝政了?
一时间,几位老臣高兴得险些哭出来,韩大人更是当夜就叫夫人温了壶热酒,一边饮酒一边做诗,乐了一夜,第二天便精神百倍地去上朝了。
京城中人害怕的害怕,高兴的高兴,唯有朔秦使臣,以旁观者的身份,看了好大一场戏。
十三公主第一次来绍齐,就见识了一场狂风暴雨,惊讶连连,操着一口别扭的绍齐话,和哈勒说:“好厉害的皇帝!”
她的眼里没有对皇权的恐惧,尽是对强者的欣赏。
“哥哥,”她比划着,“让他当你妹夫。”
哈勒:“……”
不耐烦地推开妹妹的手,哈勒道:“绍齐话说不明白,还想嫁绍齐皇帝。”
“正在练习,他太好看了。”
“不行,”哈勒拒绝,“那个皇帝是个王八蛋,而且他有心上人了,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驰云皱眉,企图看出哈勒开玩笑的意思,却发现他真是一脸坚定。
起身踹了哈勒一脚,驰云赌气回了房间。
噔噔噔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哈乐被踹的身子一歪,坐在窗户边,眉头越皱越紧。
他觉得事情不大对劲。
上次见邵逾白的时候,他还一脸死相,好像今天一口气没喘上来,明天就得举国大丧。
结果没过两天,这家伙就生龙活虎起来,还相当干脆地料理了之前一直拖着不能下手的两大奸臣,种种举动,实在诡异。
窗外又沥沥地下起了雨,雨不大但格外密,下了以后,庄稼会长得很好。
哈勒吹着凉风,心里琢磨不出头尾。
邵逾白活过来,对他当然是格外有益处。
母妃前几日来信说父皇的身体愈发差了,等这次出使结束,哈勒就要真正踏进那场皇权漩涡中,邵逾白的存在,会给他带来很大的助力。
他应该高兴才对。
可某种深藏在他神经里的、对邵逾白的了解,却让哈勒隐隐不安。
他总觉得,邵逾白这次捡回一条命,跟余先生脱不了干系。
……
辰时。
大明殿。
殿内鸦雀无声,一众宫人停在帷幔外,个个低头屏息,捧着热水布巾,安静等待。
帷幔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有人怒呵道:“滚!”
这声音本该是温润悦耳的,偏偏在尾音上多了一丝难以言表的沙哑,像钩子一样,勾得帘外宫人手跟着哆嗦了一下,热水泛起涟漪。
又一阵喃喃细语,站在最前面的长宁看到,帷幔中有两道人影拥在一起,高些的那个将另一个人抱在怀里,片刻后又半跪下去。
看动作,仿佛是在给那人整理衣袍。
天潢贵胄,整个绍齐找不出比他更尊贵的人,平日里旁人连看一眼都自觉不配,可他却如此坦然地跪在地上,替面前人整理衣裳。
长宁急忙低垂眼眸,不敢再看。
半炷香后,帷幔后有人淡声道:“进来。”
等候已久的宫女太监随即走进帷幔,长宁走在最前面,自然一进去便看到了皇上,和坐在床边的那个人。
距离那个惊心动魄的雨夜,已过去近两个月。
过度惊吓中,长宁的记忆出现模糊和扭曲,每当她试图回忆时,最醒目的往往是余逢春喷出的那口血。
她至今不敢相信,那位在偏殿住了许多天的江大夫竟然就是皇上曾经的老师,余逢春。
可这由不得长宁不信。
在大明殿伺候的许多宫人,私底下都说这是老天庇佑,余先生应该就是神仙托生,专门下凡来给皇帝做师傅。
眼下,那位仙人正坐在长宁面前,模样俊秀儒雅,发丝垂落在肩头,仿佛一株依水而生的柳树。
长宁将热水奉上,看着余逢春将手泡在水里,眼眸低垂,似是很疲乏,懒懒的没有劲。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服,腰间衣领不加装饰,更显得雅致。细长白皙的脖颈包裹在衣料中,但仍有一抹红色似杏花般旁溢而出,给一身素净添上颜色。
寝殿里,时常响起细微的声音,因安静显得格外突出。
若换平时,早就有人抬眼去看了,可现在,每个人的脑袋像是被千斤巨石压着一样,死死低着,不敢抬起。
因为响声的来源正是余逢春,形状精致的脚踝上蜿蜒着一根细长的银色锁链,像蛇一样盘踞在他身体上。
这是大明殿的秘密,是皇帝的秘密,也是悬在他们所有人头顶的千钧巨石。
没人敢看,没人敢问,就假装那些深夜响起的喘息呻吟从不存在,假装皇帝眼中愈来愈重的偏执不存在,假装他们的师徒界限不存在。
……
洗漱完,看着宫人依次退下,余逢春抿了口茶,问:“什么时候放开我?”
话一出口,余逢春发觉自己的嗓音还是沙哑,不由皱皱眉毛。
邵逾白坐在他身边,接过余逢春喝完的茶盏。
“这里住的不舒服吗?”他言左右而顾其他,“万淳婉小厨房里的点心师傅现在就在御膳房,研究了些新的样式,你都尝尝。”
万朝玉获罪,作为他的族妹,万淳婉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念在她年少入宫,从未犯下过大错,邵逾白只是将他送出宫去,贬为平民,没有多加为难。
余逢春拒绝:“不用了。”
说着,他又把茶盏从邵逾白手里拿了回来,吹开茶沫,道:“你去把太医叫来。”
邵逾白问:“先生哪里不舒服?”
余逢春摇头,继续说:“找太医给你诊诊脉,开个平心静气、清热去火的方子。”
这话说得含蓄,可也很明白。
从那夜定情开始,邵逾白夜夜宿在正殿,从未停歇过。
解毒之后,他的身子越来越好,可余逢春还是老样子,实在经不住折腾,好些时候都无意识地滚出泪来,才换来片刻歇息。
邵逾白真的很有必要喝些清心降火的药。
“这就不必了……”
邵逾白想要拒绝。
余逢春闻言掀起眼皮,正色道:“你如今也不年轻了,且刚从鬼门关死里逃生,大病初愈,正是要好好休养的时候,你成日放纵,还带着我跟你一块胡闹,老了必然是会留下病根的。”
被说不年轻的邵逾白:“……”
沉默一瞬,他笑道:“既然如此,学生今夜睡在偏殿,太医就不必请了。”
余逢春抬眼看他,见邵逾白神色如常,仿佛不觉得有什么,便点点头。
如今虽然料理了万顾,但余下的事情还有很多。邵逾白有心清理绍齐这些年的沉疴旧病,因此比平日忙上许多。
陪余逢春喝完药,他就去了御书房。
余逢春照旧坐在床上,怀里揣了本画册,看着邵逾白的背影越走越远。
片刻后,他道:“生气了。”
0166:[啥?]
余逢春冲着邵逾白离去的方向扬扬下巴。
“看不出来吗?气我说他不年轻了。”
初识情滋味的人,哪里受得了心上人说自己老,生气也是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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