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薯粉条
昨儿跑了几处地方,许云帆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那就是,刑部高层,不是他一个学士想见就能见的,而他,更不能使用萧王爷、秦将军哥婿的身份往刑部去。
许云帆在工位上愁了会,说到底,他目前的身份还是有点低了,没有身份,有的事就不好办。
好不容易熬到下职回家,方到小秦家门口,许云帆便被门口围着的几个衣衫褴褛,饱经风霜的几个汉子给“震”住了。
对方听到声音,似乎也发现了他,几人见了许云帆,先是震惊,后像是在确认什么,对视过后,对着许云帆噗通一跪。
“求求许大人替我们做主,求您了,许大人。”
工钱要不回来,今年他们怎么回去?一家老小都在等着他们拿工钱回去,就盼着拿这笔钱过个好年,可以多买几斤肉,买一件棉服,可如今东家一句话“不喜欢”便让他们所有的期盼打了水漂。
明明所有的工程全部都是按照领工说的去做,东家嘴上说着不喜欢,却没有妨碍他入住,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他们去衙门告了,可人家县令同东家分明有一腿,几次三番的推脱,如今已经到快到年了,他们不仅领不到工钱,几个工友还冻出了风寒,没办法,四处奔波无望之下,偶然听一浆洗女工告诉他们,让他们集资进京,寻一名叫许云帆,也就是夫子状元之人。
那女工告诉他们,许大人乃是心善之人,早前他们母子受了委屈,也是求助无门,是许大人同秦老将军提议此事不可轻拿轻放,最后不仅替他们做主,还将他们重新安置,前段时间更是为了平津府孩子一事求上孟家门,这样的人是个心善的大好人,既然无人相助,倒不如去寻这位许大人试一试。
几人来到京城一打听,一说许云帆的名讳,十个人当中就有五六人听说过许云帆的大名。
顺利找到小秦家后,几人等了半天,直到许云帆下职回来,才有了这一幕。
听了事情原委后,许云帆将几个鬓角泛白的大伯扶起来,“你们且先起来,按理来说,此事本不该我管,我若是管了,便是越职,但今日你们既然来了,此事我既听闻,你们放心,这事,我会帮你们的。”
“谢谢许大人,谢谢许大人……”几个汉子泪流满面,哭的直哽咽,又要给许云帆跪下去。
一路走来的艰辛,讨不到工钱,奔波无望时的迷茫,满心悲凉无助时,他们都不曾掉过一滴泪,可如今,得到一声温暖的“我会帮你”的话,几人止不住的哽咽。
从从东岭县走到京城,其中艰辛,未经历过的人如何能懂,原本只是来试一试,抱着微乎其微的希望前来一试,结果,许云帆却给了他们意想不到的结果。
“你们且先同我的人去客栈住一晚,现在我就替你们走一趟,上头的人不管,我管,只要你们干了活,应得多少工钱,我一分不少全给你们要回来。”不是许云帆说大话,装好人,而是他知道,这笔工钱对一个家庭的重要性,他如何不气。
不得已,许云帆又跑了一趟,之前不过是前来打听情况,如今却不得不忍气在对方的推托下一层层往上找人。
哪怕许云帆如今已是学士,可此案已经超过了他们办事的辖区范围之内,若是插手,需得往上打报告,得到允许方能办案,若不然就是越区了。
等他们上报,上级批准,年都过了。
无法,等许云帆憋着一肚子火找到宋潼时,气的直拍桌,怒斥道:“混账,他们是最下层的弱势群体,人家上有老下有小,外出一年就全靠这笔工钱养家糊口,这事你们管不管?你们不管,我可管了,到时候,你们可别说我不跟你们打过招呼也别怪我手段过激。”
宋潼蹙眉道:“居然还有这种事?为何……”
他刚想说,为何他会不知道,话刚出口便哑了。
是啊,人家县令都不管的事,又岂会让更上层的人知道?
“我并不知此事,许学士且放心,这事,我定会上报。”
“这种事想必不是一次两次,也不是个别特例,只是很多事你们没听过,所以就默认了不存在,你们身为大理寺的人,难道就不该提议一下,完善这方面的律法吗?”
“这又关律法什么事?”
“怎么不关?”许云帆扶额道:“如果县令不管,如果律法完善,成立劳工法,各县成立劳工局,定期派遣官员巡查调查,谁还敢做假?”
“你知不知道,他们同我说要去状告那个混账拖欠工钱不给时,连状纸都不会写,甚至都没有相关证据时,我有多恼火吗?”
许云帆问着质问的话,凌厉的眸中毫不掩饰自己发怒的情绪,没有人知道,当许云帆得知这帮劳动者为了讨回工钱,上门低声下气的恳求,却换来对方一声看戏般的嘲笑时,他有多愤怒。
“若是律法完善,这种长期工程,工人干活前签订劳工合同,到时候,县令不管,还有一个劳工局,有劳工局在,便可最大限度的保障这些劳动人民的最基本的权益,什么都让县衙来,人家一旦不管事,他们还能找谁去?他们大字不识一个,每天只会埋头苦干,县令让他们提供证据自证他们被拖欠了工钱,真是天大的笑话,就此事而言,让受害者提供有力证据自证自己所言非虚,你觉得这合理且合适吗?他们大字不识一个,你让他们找证据?真是天大的笑话,查案取证,本该是谁干的活?”
越说越气,以前许云帆没去办过事,有什么事,不是家人一手包办,那也是他一句话的事,如今亲自跑了这些部门,他才知道什么叫求人办事。
他在那儿等着,可半事的人员却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对方问他,这批工人都有谁,家住何方等等问题,许云帆有的问题答不上来,好似桌上的本子上有黄金似的,对方低着头,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就让他回去问清楚了再来。
不是,许云帆当场就懵逼了。
他是来告案的,不是来让你调查户口的,那些讨薪汉子的名字、住址,他都说了,并且还告知这帮工人目前就在京城,甚至还拿来了医馆大夫开的证明他所言非虚,他们可派人去查证问话,结果,对方居然问他几百工人的姓名、住址??
他都说完了,还有你们啥活啊?
第322章 选他还是选我?
宋潼被许云帆斥的头都抬不起来。
真是怪了, 明明他的官级在许云帆之上,却被许云帆训斥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大气都不敢喘。
等许云帆发泄完了, 宋潼弱弱的问, “啥是劳工法呀?”
“我跟你大概说一下……劳动者是咱们大晏朝的主力军,是咱们大晏朝的绝大数, 如果他们连最基本的权益都无法维护, 咱们当官的无法替他们出头, 他们还能指望谁?”
许云帆说的痛心疾首,“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你们应该比我懂, 毕竟我还太年轻,才刚入翰林,只是个区区五品官, 他们都瞧不起我, 哪怕我上门, 一个个推脱这推脱那的,若不然, 我也不会找到你这。”
在大晏朝, 负责律法的整改、起草、审议等事项乃是朝廷, 也就是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负责。
俗话说得好, 有人好办事,刑部、御史台他没有门路, 里头又有右相那个王八的人,自然没人给许云帆面子。
毕竟秦润没给霍家面子,便也间接的打了右相的脸, 这老逼登暗搓搓的就想搞许云帆呢。
想来想去,许云帆在这方面认识的人也就只有宋潼这条路了。
宋潼因为方子汐一事,对许云帆还算客气,加上之前在马车上被许云帆“恶心”了一顿,对许云帆此人,那叫一个记忆犹新,想忘都忘不掉。
“此事事关重大,关乎几百人的工钱,我必须得上报方可定夺,能吞下几百工人的工钱,连县令都不敢管,此人必定……”
必定啥,许云帆心里门清,“其实我知道那位老爷背后的人是谁。”
不是所有上门有求之人,许云帆便听之任之,在来找宋潼之前,他便让人去彻底调查了一番。
几百人工作了一年才能将一座府邸建造完毕,这是个大工程,想调查其实很容易,只是对于没有背景的普通老百姓来说,想同对方对抗,不亚于鸡蛋碰石头,更不用说调查了,他们想查,拿了好处的县令也不会让他们查到丁点儿东西。
许云帆派出去的武侍就不一样了,经过特殊训练过的武侍,不论是拳脚功夫还是打探消息的渠道,并不比王府培养出来的暗卫差。
宋潼好歹也是来自大理寺,许云帆手上沾了多少血,他门清,自然也知道许云帆私底下培养了一批武侍的事,“你的人调查清楚了?对方背后之人是?”
“右相。”许云帆说的没有丝毫隐晦,“那座府邸的主人是右相的表弟,名叫陆逍,听说此人不学无术,爱好美色,后宅已经有了三十房小妾,清一色的都是如花似玉的女子以及柳若扶风的小哥儿,这么多小妾,听说已经生了十几个孩子,之所以建这么大的宅子,便是为了安置小妾还有子女之用。”
宋潼咋舌了,陆逍好美色一事他是有所耳闻的,当年陆逍参与宴会醉酒后非礼了刑部尚书家的小姐,刑部尚书乃是刑部的第一人,位居一品,虽不及右相势大,但此事右相理亏,刑部尚书家的小姐当年不过十六,享有京城十大美人之称,这个女儿可是他的骄傲,可就是这样的女儿,差点就要被陆逍这个登徒子给毁了,气急之下,刑部尚书岂会善罢甘休,为息事宁人,陆家不得不做出妥协,将陆逍逐出京城。
许云帆很是好奇,“陆家怎么回事?有这样的子嗣也不管管,任由他败坏家风吗?”
宋潼扶额,“陆逍是陆家最小的儿子,长的又最像他奶奶,自小就得他爷爷宠爱,因此陆家人都宠着他,这才养成了他无法无天的性子,此事涉及到他,只怕不好动手啊,是他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敢有胆这么干了。”
“不好动手就算了?怎么,你……”许云帆蹙眉了,“你是不想与右相对上?”
“不是。”
“不是?那是什么?”许云帆将陆逍家的人际关系想了想,恍然大悟,“霍知屿他娘就是陆家人,他是陆逍表弟,所以你不好出手是吧。”
“有的事,心里知道就好,没必要说出口的。”哪怕知道自己这样很舔狗,但十几年的喜欢,哪能说放下就放下?
许云帆气的翻了个白眼,“你……就知道你这种舔狗指望不上,亏你这种人也能进大理寺,我就问你,要是有一天,霍知屿触犯了律法,你是不是也要包庇他?你要知道,因为陆逍,几百个工人领不到工钱,他们身为汉子,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他们出来辛苦干活,这笔工钱就是他们一家人的希望,结果……你这样做,良心不会痛吗?就为了一个不喜欢你,拿你当备胎的人,赌上前程乃至整个宋家的名声,值得吗?你这样的人,你以为我会夸你情比金坚情真意挚吗?我只会觉得你愚不可及,糊涂至极。”
自进入大理寺,宋潼例来勤勤恳恳,从未做过一件错事,今日这事,要说良心不痛是假的,可他真的很难选择,“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没有如果?宋潼,你知不知道,如果这两个字,本身就已经代表了遗憾,喜欢一个心有所属却又吊着你的人,我是傻子吗,还是娶不到媳妇夫郎了?人这一辈子,不是只有情情爱爱这些东西,事业,家庭,友情等等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宋潼,你年纪不小,你我这样出身,就注定了我们不能太过感情用事,鲜花盛开,蝴蝶自然来,无论是汉子还是哥儿女子,一辈子遇到的人形形色色,能陪你走到最后的那个人,你确定一定是霍知屿吗?其实在你犹豫不决的时候,你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宋潼怔愣了好久,自喜欢霍知屿后,身边的人皆是不看好,但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无论是母亲还是大哥,对他都是恨铁不成钢,他们不曾说过霍知屿哪里不好,只告诉他,霍知屿不是良配,从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
“我确实犹豫了,我怕有一天他回头了,我却不在原地,还做出了伤害他的事。”
许云帆:“……”
此时此刻,许云帆真想一巴掌扇过去,把人打清醒了,好说歹说,这人还是狗改不了吃屎,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了,“我就问你,这件事,你给不给我查?若是不给,我法子多的,要不是看在你我有点交情的份上,我早找我叔去了,一旦我叔同圣上说了此事,你觉得你跟宋大人真的一点事没有?”
许云帆没来找宋潼之前,或许他们父子还真的啥事没有,毕竟不知者无罪,可许云帆来了宋家,他们父子俩不表个态,此事一了,只怕他们父子也少不了被问责的份。
宋潼赫然想到这一层,“许云帆,你……算计我?”不是说他们还有交情的吗?
“怎么能说是算计,我这是把功劳送到你手上不是吗,宋小大人可别胡说八道,所以,你到底怎么选?选我,还是选霍知屿?”
宋潼:“……你这样真的很像后宅里为了男人而争风吃醋的小妾。”
“滚你丫的,赶紧选了。”
“你都说了这么多了,要是不如你的愿,我岂不是蠢笨如猪了?”
“你知道就好。”许云帆很满意,拍了下宋潼的肩膀,“你找你爹去,另外再告知刑部尚书一声,想必,有这个机会,他会很乐意出手助你一臂之力的。”
由大理寺插手,就算原本拖欠工钱不给一事是小事,如今也成了大事了。
毕竟宋大人连同刑部尚书联合参了陆大人一本,两大大臣一起出手,缚青雩怎能不重视。
缚青雩怒而拍桌,这一拍吓得一众大臣噤若寒蝉,“居然还有这等事发生,东岭县令是何人?”
宋大人站出来,“回禀陛下,东岭县令乃是刘旺。”
萧衡之哼了一声,“区区一个县令,不给百姓一个公道,是受人贿赂,还是拿人手短呢?”
刑部尚书立马站出去,“陛下,据微臣调查,刘旺不仅收了陆逍一千两,还将讨要工钱的几个百姓打断了手脚,如此嚣张行事,皆是得到了陆逍的授命。”
“混账。”缚青雩大怒,“陆爱卿,此事你怎么看?”
陆大人双腿一软,直接就给跪了下去,“陛下,微臣……”
“微臣什么?子不教父之过,连个孩子都教不好,还谈什么大事?”缚青胥嗤笑一声,“如此利用职权欺压百姓之事,绝不能姑息。”
宋大人又道:“陛下,许学士说过,民乃国之本,有民才有国,有国才有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事若是不能给百姓一个满意的交代,多少人得为此心寒?”
“噢,这话是许学士所说?”缚青雩话题跳的太快,宋大人差点没跟上。
右相一声不吭,将明哲保身,死贫道不死道友演绎的淋漓尽致。
陆大人心慌的一逼,偏偏缚青雩突然对宋大人转述的那句话颇为感兴趣,明知逃不过,又迟迟没给他一刀,这才是最令人感到煎熬。
他偷偷看了眼右相,却发现,这只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这会像是毫无所察一般,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不算过分亲近,又不算过分疏远,还是因为利益关系牵扯到一起的亲戚,如今他有了难,对方自然是要明哲保身了。
许云帆几句话“策反”了宋潼,待萧衡之回来告知陆大人的下场后,许云帆乐的嘎嘎笑,“他下来了,换谁替补上去?不会又是右相的人吧?”
萧衡之深深的看着许云帆,头一次,他发现,他对许云帆的认识终究片面了。
原以为许云帆肚子里有点墨,会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今儿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心思深得很。
明明没有上朝的资格,可他手伸的长,以至于,人不在江湖,江湖上却处处有他的传说。
宋潼在朝上说的那什么劳工法,劳工局引起了缚青雩的兴趣,可惜,宋潼从许云帆口中所知有限,缚青雩想问也问不出个具体来。
但不得不说,许云帆这一提议确实能够给与底层百姓一定的权益保障。
按照缚青雩的意思,陆逍一事,被拖欠工钱的百姓为何别人不找,偏偏找许云帆?
这个问题,萧衡之听了,要不是知道缚青雩的为人,他都要怀疑,缚青雩这话问的,不过是想借刀杀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