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薯粉条
当然了,有人相信便会有人质疑。
许云帆这般年纪出现在一众考生之中,有的夫子少不得要酸几句。
“哼,现在的夫子大比当真是越来越水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了。”
“有没有本事还得另说,但人家那脸蛋长的是真的有本事,那精心教养的哥儿只怕在有的人面前还要自愧不如呢。”
从说话者斜视的眼珠子,不难看出,“有的人”所指何人。
“听说有的汉子就喜欢……能来这儿,没准人家是喊了一夜才得到的举荐信呢。”
“各位,还请慎言,言语用词怎可如此直白。”
“不直白点,有的人不一定会听懂。”
“寻夫子说的是啊!哈哈哈……”
许云帆按照号签坐下时,看到自己周边几人,嘴角顿时就是一勾。
方才在外头等候的时候,这帮夫子三三两两扎堆,就这几个在他身边不时偷瞄他,说着一些指桑骂槐的话。
许云帆是知道的,在考试前,若是无故闹事者,将被取消考试资格,他只一人,对方可是几人,到时候一张嘴只怕是自证不清。
很显然,这几人大抵是知道他是谁,并有意针对他的。
许云帆参加考试也有几天了,哪能不知道,这几个不正是国子监的夫子吗。
果然,并不是所有的顶尖学府,里头的每一位夫子,其师德皆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看看,好好一大锅粥,总有人要往里边丢几颗老鼠屎,结果让一锅粥都毁了。
指桑骂槐说他的这几个,昨儿刚被他指着怼了几句,今儿怕是对他怀恨在心,为此才想让他丢了考试资格。
许云帆摇摇头,换做以前,有仇他必然是当场就报了,只是现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着吧,先让他们蹦跶蹦跶,有机会再一块收拾了。
在场外时,许云帆装聋作哑,看天看地,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们几个。
寻夫子几人气的吹胡子瞪眼。
不是,这人这么年轻,被骂成这样,还有没有一点血性了?
这人怕不是乌龟?
奈何许云帆不上当,寻夫子几个又能如何?总不能真动手吧。
贺家几个少爷只说了尽量把许云帆弄走,可没说让他们必须把人给搞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还想靠着夫子大比进入翰林院学士的眼呢。
在国子监,班级也是分有三六九等,若是他们在夫子大比中取得更好的名次了,便有机会教授更好的班级。
没办法,他们这个年纪的,再参加科举,哪怕考上了,怎么也得从七品做起,只怕几十年后才能做到人上人的位置,倒不如努力加把劲结实更有前途的学子。
至于国子监更年轻一些的夫子,参与夫子大比,自是还想冲击一下的,毕竟国子监虽好,但夫子终究是夫子,官是官,两者自是不可相提并论,桃李再多,终还有一句老话叫靠山山倒,若是这会进入众学士的眼,日后少不了好处,兴许还能得其提携一把。
权衡利弊之后,寻夫子几人见许云帆无动于衷,不得不收敛气火闭嘴了。
在监考官未到,考生尚未进场前,许云帆不由想到昨天的第一轮面试。
昨儿的面试是不允许外人在场的。
几个监考官将题目挂出来,许云帆一看这种备具争议的题目,顿时就头大。
“哥儿、女子该不该担任要职?”这种题目真的太招人恨了。
许云帆都能想得出待会若是自己站起来了。估计要被群起而攻之。
智者,有时候就该学会明哲保身。
几百个考生选定了正反方,许云帆也跟着落座,待监考官发言两句,大家就开始“吵”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己方已然落了下风。
许云帆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夫子,有几个,他记得,好像就是国子监的,双方视线相交之际,出于礼貌,许云帆点了下头,对方却是直接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白眼。
几人估计是注意到了他,又貌似看他不顺眼,几人之间明显有了一次短暂的眼神交流,像是达成了意识,炮火集中攻击在许云帆身上,不仅说他浑水摸鱼不干事,指桑骂槐的抨击他夫子的身份含有水分,又借此说他人品有问题,其原因就是家中长辈不会教育,连孩子都教育不好的妇人、夫郎又有什么本事做好其他事?
许云帆:“……”
TNND,这帮人莫不是看他长得帅就以为他好欺负了?
说他可以,说他妈妈说他家中长辈就不行了,许云帆舔了下唇,心想着,弄不死你,他都不姓许。
对方那不把许云帆放眼里,满是鄙夷不屑的神态,差点没让许云帆气笑了。
身为京圈太子爷都得巴结的人物,许云帆什么时候受过这等鸟气?
但他今天有点佛,既然对方看他不顺眼,眼神不好看,他不看不就好了,干啥非得看,白白让自己受气呢,这不是找罪受吗。
许云帆不说话,一直保持着沉默,身边的夫子用胳膊肘推了推他,“许夫子,你不说两句呀?”
赵夫子额上都出了一层汗,他们这边一众夫子,貌似嘴巴不是太利索,对方一句“古往今来”,“先皇不曾开此先例”等话便压得他们不敢再反驳了。
你敢反驳吗?
那不就是证明你对先皇颁布的律法有意见?
对先皇有成见,你是有九条命是不是?
总之,就是不好刚啊!
双方隔道对峙,一端坐着数位监考官,身后又是一众前来听“课”的学子,甚至说不定还有某些大人潜在其中,说实话,大家伙压力都很大,但都在牟足劲的表现自己有多厉害,什么律法,典故那是张嘴就来,一个个说了唾沫横飞。
对于“建议哥儿、姑娘与汉子平权”的一方,可谓是被压制的厉害。
许云帆坐在一众中年大叔中,反而倒显得十分突出,可从头到尾,他都只是静静的听着,并未发表过一句言论,甚至看起来还有股无所事事的桀骜不羁,一副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架势,自顾自的吃着跟前的茶水点心。
可能是见许云帆长得好,心态也不错,最主要的是这是己方人,坐在许云帆旁边的夫子见许云帆心态好,胃口不错,把桌上的茶水点心吃了差不多,便将自己跟前的推到他面前。
许夫子还年轻,想的不多,胃口大,很正常,跟他们儿子没差。
可他们不知,许云帆在不经意间观察几位监考官已经观察了很久了。
许云帆抬眸瞥了一眼对面方才说的最多,言语之中皆表明哥儿夫郎就该安分守己相夫教子,而不是像个汉子一样在外抛头露面,更不用说身居高位了。
男人是天,怎可让他们凌驾于天之上,如此岂不是倒反天罡?
说实话,翰林院敢把这种容易引起争端的问题作为今天的考题,究竟是他们不嫌事大,还是另有用意?
自先皇继位后,据说不仅废除了很多对哥儿、姑娘家不公平的律法,甚至还鼓励哥儿、姑娘走出后院“抛头露面”。
当今皇上继位后,更是鼓励哥儿、姑娘进入学堂、书院,与其他汉子一样享受同等的教育,只是百姓的思想太老旧,说白了就是封建,认定哥儿姑娘家日后就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迟早要成为其他人家的人,自是不舍的在他们身上花银子。
就如秦大娘一家,他们一家人不错吧,可在有限的资源下,不管大蛋比二蛋聪明多少,他们都不曾想过送大蛋去读书,而是宁愿送更为调皮坐不住的二蛋去。
当今皇上也鼓励女子、哥儿和离后再嫁,可在很多地区,很多人依旧会认为,无论和离还是休妻,那都是妻子或者夫郎的错,这是丢人的,所以这些人会选择忍气吞声,挨打受骂他们都不敢同丈夫说一句和离。
为什么会如此?
还不是一些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二是见识有限等的原因。
在清风书院,许云帆不是没听蒋云深说起京城其他书院的情况,就清风书院而言,里头的哥儿、姑娘家,有哪个是来自普通百姓家?谁家不是不把几十两放眼里的宽裕家庭。
所以,其实,哥儿、夫郎不能入学,有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穷,因为穷,很多人自然会首先考虑培养他们的“根”。
而汉子,则是一个家庭的立根之本。
所以,今天的考题,看似是问了一个问题,他娘的,牵扯出来的问题可不少。
难怪,方才对面说的口若悬河,还说的那么有根有据文嗖嗖好像很有文化似的,可上头几个监考官似乎一点都不满意,有的甚至估计控制不住,听的太入迷,不经意间蹙眉,眼里流露出的不满一闪而过,但很快又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在许云帆观察“战势”之时,对面一位夫子不由得看向许云,“许夫子难道没什么想说的吗?”
对方这话,一下子让许云帆成为了场上焦点。
许云帆清冷的声音响起,明明不大,却有种让人震耳欲聋的压迫感,“说什么?我不喜欢跟一群爱到处狗吠炫耀的东西说话,做人就得大度一点,总不可能狗咬你一口,你还要反咬回去一口吧,那你只能咬一嘴的毛,徒增不愉快罢了。”
这是说不过就骂人了?
“许夫子,你未免太过分了。”
“就是,就算你方不能压制我方,想法不一,也没必要人身攻击吧?”
“身为夫子,许夫子如此这般,真的很难让人相信许夫子究竟能不能担任得起夫子教书育人的职责。”
“粗俗,许夫子所言,当真是粗鄙之语。”
许云帆啪的拍了一下桌子,轰的站起来,直接就伸手指人,“我丢你公龟,本夫子说的哪里错了?听听方才你们说的都是什么屁话?粗鄙之语?你要这么说,那我就得说两句了。”
“本夫子不配做夫子?你们就配了?本夫子不吭声,当真是够给你们脸了,你们偏还不知足,非上赶着找骂,那本夫子只好勉为其难满足你们了。”
“身为夫子,职责是什么,我们不仅要为国家培养国之栋梁,传授学识,且需教书育人,什么是教书育人?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书上就是这样教你们的?我不配做夫子?你们就有资格了?”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马无欺母之义,百善孝为先,连畜生都知道的事,你们生而为人却开口闭口将生育你们的爹爹、娘亲贬的一无是处,甚至还认为他们是无知之妇,身为你们的父母,只怕要寒心死吧,这般开口闭口都看不起对自己有生育之恩的人连畜生都不如,你还想让本夫子跟你们说人话?本夫子说人话你们还未必听得懂。”
“本夫子保持沉默,不是没话说,而是看你们一群在那狗吠很是有意思,什么先皇不曾开此先例,还什么古往今来,合着,什么都循规蹈矩,人类还用不用进步了?以前咱们的祖先还吃生肉光屁股呢,你们现在吃熟肉了穿上了衣服懂得遮羞了是不是就是忤逆祖先了?事事默守陈规,人类社会还能进步吗?一个个读书读多了脑残了是不是?”
越说越气,许云帆本不想出声的,安安静静等散场就好,这点分数不要算了,可架不住人家非得上赶着找骂。
他憋了那么久,这会一爆发,有的是话怼,“还古往今来,好一个古往今来,正因为古往今来百姓皆以汉子为天,所以凡事,女子哥儿都得靠后,正因为一个古往今来,很多人便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就是对的,老祖宗传来的东西铁定错不了,可事实真是如此吗?如此为何富户之家会送子女入学?难道他们做错了?这一点你们自己想。”
“还说什么妇人夫郎大字不识一个,不堪重用,真是笑死人了,谁生来就能出口成章了?你能吗?还是你能,亦或者是你能?你们有这么天才吗?本夫子看着不像啊!人家文曲星下凡尚且还做不到如此厉害呢,你们是谁啊,比人家文曲星还牛?说句话硬是咬文嚼字,生怕说的通俗易懂说直接了就是粗鄙了,对,我粗鄙,但我晓得做人得有良心。”
第257章 脑子寄存处《二》……
许云帆指向对方几人, 直把对方问的无地自容,“方才我看就你们蹦跶的最厉害了,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就在对方怒而意欲开口之时, 许云帆又道:“大家都一样, 生来一无所有,赤条条的, 什么都没带来, 今日, 大家伙能坐在这里,谁不是靠后天所学方成的才?如今你们学有所成了,反而看不起大字不识一个的长辈,真是忘恩负义, 要我是你们老娘,今日听到你们说的这么厉害,还有理有据的, 老娘只怕得把你们塞回去回炉重造, 什么糟心玩意。”
“一个个说半天还不明白, 如今咱们大晏朝是什么处境?你们去村里看看,为何你们说的古往今来只有汉子能参与科举?你们可知, 寒门百姓要供养一个学子便得举全家之力, 可哪怕如此, 读书各项花费下来, 你们觉得那是一个寒门能承受的压力吗?那些学子拼了命,可能从底层突出重围的终究还是极少数, 如此,供读一个汉子已经这么难了,更别谈送女子哥儿入学, 追根究底,还不是因为穷闹的,如果各家各户都有钱,如果哥儿、女子也可像汉子一样入学,他们的成就未必会比我们低,你们今天一个个在这谈天论地好像很牛逼哄哄似的,开口就是之乎者也,怎么,这样很能证明你们高人一等了有学识了?我说话粗俗直接就低人一等了?什么玩意!”
“你们且看看,这各家各户,少了汉子,家散了,少了妇人夫郎,家也散了,所以,汉子是家里的顶梁柱,她们则是那框架,没有他们,有你这根顶梁柱有个屁用?”
“你们且扪心自问,如果有一日,咱们大晏朝富起来了,家家户户都能送子女入学了,当真会比现在差吗?一个个说的那般信誓旦旦,却不知,你们早已被贫穷限制的想象力,说来说去,到底是穷闹的。”
许云帆是海外来的,在座的人,哪怕前几天不知道,可后来一众夫子中出现了一位小夫子,他的来历自然要被讨论一番。
“我是海外来的,大家都知道,在我的国家,男女平等,我那的伟大领袖说了,男女各撑一边天,在我们那,家家户户无论男女皆有平等的入学权利,所以,我们那儿的大夫有男有女,夫子也是如此,正因为我出生在那样的地方,所以我才知道他们有多厉害,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不比任何人差,我从不会看不起生育我的人,哪怕他们什么都不会,不能出口成章,满腹经纶,可在我看来,他们就是我的天,是为幼时的我撑起一片天的存在,他们全力培养了我,待他们年老,便是我为他们遮风挡雨之时,而不是我站在了他们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后还要反过去认为他们身份地位低人一等,那不是白眼狼是什么?今日这道考题,颇具争议,我不想多说,你们大可积极踊跃发言,但你们要再敢对本夫子指指点点,本夫子非得怼的你们这帮白眼狼的畜生无地自容不可。”
一众夫子:“……”
不用再怼,如今他们已经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了,活了几十年,自做上夫子后,谁不恭迎着,如今被个年轻的,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后辈指着鼻子骂,当真差点气死人了,有的夫子甚至已经双眼发黑,要不是顾及这儿是在考场上,没准早气晕了。
还有,这小夫子估计算术不太好,这都说了多少句了?哪里来的只有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