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圆圆圆
整个爱琴海亮着彻夜不休的灯,将每一处地方都照得宛如白昼般刺目。
兰舒忍着生理性的恶心,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所有的一切几乎成了残影,当兰舒终于冲到十八楼902号房间外时,他因为速度过快险些撞在那张探视窗上。
然后,他喘着气一抬头,就那么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那个站在玻璃窗后的人。
世界在这一刻骤然失去了声音,呼吸尽数凝滞在胸口,兰舒瞳孔骤缩,一眨不眨地看向那人。
可单向玻璃窗后面的那人,似乎对兰舒的到来一无所知。
“这个真不能带进手术室?”那人正拿着一件眼熟的衣服,和一旁充当助手的顶级脑科专家道,“一件衣服而已,做个消毒也不——”
爱琴海的构造是为监视高等级犯人而特意打造的。
所以在单向透明的情况下,房间内的声音与情形,外面的监管者能听得一清二楚,但是房间外的情形,房间内却完全感觉不到。
可就在这种什么也感觉不到的情况下,龙乾话说到一半,却好似有了第六感一样,忍不住扭头看向那面单向透明的玻璃。
好熟悉的感觉……是他的错觉吗?
龙乾有些怔然地看了那片玻璃良久,正当他对自己的痴心妄想感到好笑准备收回目光时。
下一秒,一只手敲在了玻璃上。
以那只手为圆心,玻璃的单透性如涟漪般逐渐消失,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大音希声。
龙乾反应了足足十秒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他张了张嘴竟然没能说出半个字,过了良久才发出了一声宛如做梦般的轻语:“你……怎么来了?”
感情浓到极致时,原来所有的称呼都可以省略,只一个恍惚又轻声的“你”,便足以让人肝肠寸断了。
兰舒闻言,嘴唇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半晌,他几乎是从肺中挤出来了一句带着气声的话:“怎么,我不该来吗?”
那分明是质问的语气,可话一出口,他的眼眶却蓦然红透了。
龙乾见状当场回神,一下子便慌了阵脚。
兰舒要是当真生气,他可能还有所准备,可看到这人眼角的红痕后,悔恨瞬间碾碎了他的心脏。
并非情到浓时,兰舒几乎从来没有在清醒状态下,出现过情绪失控的模样。
他也想装冷静,用理智让龙乾结束这场拿命去赌的荒唐赌局。
可他做不到。
三年前的兰舒可以做到故作镇定,可三年后的兰舒已经被他的爱人彻底软化了,再做不回曾经那个面对离别也能强装出无动于衷的Omega了。
但那个用尽一切手段把他暖化的人,眼下却要把他一个人丢下,连半个字都不愿透露,就要那么孤零零地,前途未卜地走上手术台了。
一路上压在兰舒心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开来。
龙乾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想要看到的愤怒,可那却和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他以为兰舒会骂他,甚至打他,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那人甚至都没有走到他面前,只是隔着透明的窗户,红着眼眶,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遗书,然后——
“撕拉”一声,在龙乾震惊到近乎碎掉的目光中,那页轻飘飘的纸被兰舒彻底撕碎了。
“你不用给我留遗书。”
兰舒深吸了一口气,好似要把心剖出来一样,一字一顿间都沥着鲜血:“你要是没能从手术台上活着下来……”
“我不会为你守寡。”
纷飞的纸屑中,一墙之隔的龙乾面色霎时间白到了极致。
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让他转头逃跑,可兰舒的话却把他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你要是死了——”
兰舒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需要间隔片刻才能继续:
“就等着我……带新人去你坟前献花吧。”
爱意和恐惧最终凝聚成愤怒时,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扎人扎己的利刃。
为了将人留下,原来言语能恶毒到这个样子,不惜扎穿自己的喉咙,戳穿对方的心脏,也要将对方钉死在自己身旁。
然而,他似乎低估了龙乾的决心。
龙乾闻言,面色煞白到了极致,可过了半晌,他竟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很浅,像是整个人的灵魂都被巨大的悲伤抽走了,只剩下了本能的爱意一样。
“好。”兰舒听到他很轻很轻地说。
“如果我不能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的话……”
他的Alpha混着鲜血咽下了他的一切恶语,隔着玻璃深深地看着他,轻声说出了那句,和三年前如出一辙的谎言:
“一切结束后,找一个你喜欢的Alpha吧。”
“我会在天上祝福你的,哥哥。”
第50章 成功
看着透明的玻璃墙后那人故作坚强的笑容,兰舒心下好似被人硬生生剜了一刀般,淌血间痛得深入骨髓。
你可真是好大度啊,龙乾。
……你怎么就能这么大度呢?
无名的怒火瞬间燃起了他的整个灵魂,有那么一瞬间,兰舒恨不得把人从玻璃后拽出来,关进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内,把他揍到奄奄一息后,再揪着他的领子吻上去狠狠咬掉他的舌头。
鲜血淋漓间,最好让对方恐惧到这辈子都不敢再说出这种话。
Omega身上的怒火冰冷到了极致,哪怕隔着玻璃也能烫得人脊髓发冷。
龙乾摇摇欲坠地直面着兰舒的愤怒,可哪怕到了这一步,他依旧不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
他不后悔将自己的所有财产留给兰舒,虽然对方看都没看那封遗书一眼,他更不后悔孤注一掷地用性命豪赌,虽然这会换来对方滔天的怒火。
时至今日,他唯一后悔的是没有经受住诱惑,再一次标记了兰舒。
洗去标记对于某些Omega来说,痛苦程度不亚于生育,龙乾只要一想到自己倘若下不来手术台,兰舒便有可能去做第二次标记清除手术,悔意便如同潮水般,裹得他胃中一片痉挛。
不过还好,龙乾像自己曾经最唾弃的人渣Alpha一样,在心中庆幸道,还好他没有因为一己私欲,不管不顾地拉着兰舒去结婚。
还好至少在法律上,兰舒不是什么人的丈夫,更不是什么人的Omega……他是自由的。
但显然兰舒本人并不这么想,他的面色难看到了极致,胸口那些恶毒到伤人伤己的言论难以遏制地准备外涌时,两人的耳边突然传来了几道脚步声。
兰舒闻声骤然扭头,冷冷地看向来者。
被两个狱警押送过来的芙薇安猝不及防看到他,一时间跟活见鬼一样,刹那间僵在了原地。
——龙宇不是说这事绝对不会让兰舒知道吗?龙乾不是说这事和兰舒无关吗?……这对父子到底在干什么!?
芙薇安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兰舒那双黑漆漆的瞳孔,就那么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堂堂原初教会的001号【培育者】,眼下却被昔日的【样本】吓得面色惨白,恨不得扭头就跑。
两个负责押送芙薇安的狱警,见状面上也出现了些许犹豫,显然在思考这场手术继续进行下去的可行性。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兰舒会出手阻止这场手术,龙乾也不例外。
他强行让自己从那股巨大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忍着五脏六腑的绞痛,思索着对策。
但兰舒只是冷冷地看着芙薇安,最终,他问出了一句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手术的知情通知书呢?”
芙薇安在两人的搀扶下用气声道:“在我这里……等着元帅等下来签字。”
“他不配签。”兰舒冷冷道,“拿过来我签。”
“——!”
龙乾慢了半拍,闻言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的意思,当即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芙薇安愕然地和兰舒对视了两秒,随即生怕他反悔一般,立刻把知情通知书拿出来,和笔一起递给了他。
兰舒接过那张没什么份量的纸张,垂眸一字一字地读过去,最终,他将视线落在了右下方的签字处。
落笔之前,他却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扭过头凝望向了玻璃后的Alpha。
“——!”
兰舒整整一天没吃饭,面色白得透明,嘴唇上也毫无血色,唯独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瞳仁黑得像是曜石,透着一股支离破碎又惊心动魄的美感。
龙乾被他看得心下一跳,下一刻,他听到那人张开嘴唇,轻声喊了一下他的名字:“龙乾。”
那一刻,他像是一头突然被主人喊了名字的狼犬一样,瞬间汗毛倒立,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了几分。
兰舒看着他,语气竟平静到了极致:“你要是没能从手术台上活着下来,火化同意书我会帮你一并签字……到时候,我会把你的骨灰拿去做成新的照片,挂在墙上。”
——那样你就真的只能在高悬的床头看着了。
兰舒没有把话说完,可龙乾却心照不宣地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于是蓦然红了眼眶。
但他心底升起的不是即将被抛弃的绝望,而是酸楚。
他看着那人冰冷到极致的眼睛,听着对方用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语刺激着他,却心知肚明对方最想说的是什么。
——他分明爱他。
兰舒分明爱他,爱到恨不得当场把他拽出来嚼碎了吞下去,却只是放出了一些无关痛痒的狠话,最终亲自接过了那份知情书。
看一个人,不能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原来最令人动容的,不是炙热到让人难以喘息的爱意,而是愤怒到极致时,依旧能够维持的尊重。
兰舒转过头,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落笔时笔尖止不住地颤抖。
他当然可以不管不顾地撕掉手里的知情书,更可以直接叫停整场手术。但他足够了解龙乾,知道那个不顾一切的Alpha,疯起来到底会有多大的执念。
自己阻止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最后猜疑和愤怒会彻底扭曲两人之间的关系,将他们变得面目全非。
最终,知情书上的最后一笔落定时,好似是在行刑书上画了押一样,兰舒心下突然间就没那么痛苦了。
无所谓,最多就是一死而已,龙乾愿意赌,自己便陪他。
看着Omega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龙乾喉咙发紧,看着那人最后一笔落地,他终于没忍住道:“……学长,你吃饭了吗?”
这句话突兀到和整个监狱压抑冷清的氛围格格不入,可兰舒闻言却一瞬间丢盔卸甲,心下炸开了万种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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