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来自远方
今年格外的冷,无论城内城外,不少士卒都生了冻疮,严重的甚至开始溃烂。
桓容出征前早有准备,军中不只有医者,更有大量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哪怕不够用,不过是几桶稻饭的问题,对桓使君来说完全是小意思。
城内的氐兵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仇池被围,粮价和药价一同飞涨。
若非杨安下令关闭城门,不许任何人离开,估计城内的百姓早已经跑空。汉人和杂胡不必说,连氐人都对守城没有半点信心。
在桓容演示投石器、推出攻城锤之后,城内更是人心惶惶。整日提心吊胆不说,家中的存粮就要见底,偏又遇上氐兵强征,美其名曰“守城之用”。
几次三番下来,城内陆续有老人和孩童的饿死。
蓬头垢面的乞丐挤满大街,粮铺和食肆陆续关门,哪怕出再高的价钱,也别想买到一粒粮食。
谁都不是傻子。
金子哪有命重要。
百姓没法出城,只能躲在家里,等着城外的晋兵攻城,是好是歹,总能分出胜负。如此一来,能养活一家人的粮食就变得至关重要。
城内的豪强和粮铺都有存粮,但架不住杨安几次派人上门。
起初,杨安还会说几句好话,安慰众人,等到击退晋兵,必当上表长安为支援粮草的众人请功。等到朝廷的封赏发下,必对众人做出补偿。
随着日子过去,情势渐渐明朗,连这些空话都不再有。
长安鞭长莫及,援兵迟迟没有消息。城内的氐兵没有斗志,仇池危在旦夕。
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消极的情绪不断累积,逐渐酝酿出疯狂。
征粮的氐兵不再客客气气,而是砸开房门,大肆抢劫。有护卫的豪强尚能安稳几日,城内的商户却倒了大霉。
先是汉人,紧接着是杂胡,到最后,连氐人也不能幸免。
氐兵不只抢走粮食金银,遇上年轻的女郎,同样会当场抢走。
遇上懦弱的,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氐兵扬长而去;遇上脾气硬的,实在忍无可忍,抓起刀子木棍拼命都不稀奇。
类似的事越来越多,在一名什长胆大包天,对一名汉人散吏的女儿下手时,愤怒的情绪终于爆发。
城内的百姓拿起武器,活活打死了这什氐兵,随后有人振臂一呼,借着愤怒的情绪,直冲向东城门。
这场民乱生得太过突然,杨安得到禀报,东城门的氐兵已被逼到城墙之上。
有十余个壮汉扯开衣襟,合力拉动绞索,就要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城门下,和氐兵打到一处的有汉人、羌人、羯人,甚至还有为数不少的氐人!这些氐人下手更狠,没有半点顾忌,哪怕出自熟悉的部落,照样挥起刀子,半点不见手软。
抢他们粮食、辱他们妻女的时候,怎不见往日情谊?
现下说什么人情,都是狗X!
眼见城门就要打开,平乱的氐兵终于赶到,部分是从其他三座城门调来,部分则是出自刺使府的私兵。
领兵的队主见到城门前的乱局,当机立断,令弓箭手开弓射杀。
无论汉人、杂胡还是氐人,凡参与民乱者,一概无需留情。
两轮弓箭之后,城门下倒伏十多具尸体。众人先是一惊,继而被鲜血刺激,爆发出更大的愤怒。
“老子和你们拼了!”
“狗贼!”
“某死在今日,做鬼也不放过尔等狗贼!”
喝骂声不绝于耳,聚到城门前的百姓不顾生死,猛冲向平乱的氐兵。绞索旁的汉子继续用力,不顾插在肩头的箭矢,双臂上的肌肉绷紧,颈项和额头鼓起青筋,誓要将城门打开。
“放箭,快放箭!”
被众人的疯狂惊到,队主立刻知晓不好。心知绝不能让这些乱民冲到近前,否则自己九成会被活活撕碎。
“速去禀报使君!请调北城兵!”
“放箭,继续放箭!”
“长矛,举矛,拦住他们!”
所谓狠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城门下的百姓已经杀红了眼,个个豁出命去。
反正是死路一条,与其窝窝囊囊,不如拉上几个垫背!若是能打开城门,说不得能为家人、族人争一条活路。
思及此,众人更是不惜信命,哪怕被长矛刺穿胸膛,也会面露狰狞,拼尽最后的力气抓紧矛身,笑看氐兵面露惊骇,被身侧挥来弯刀砍死。
情况越来越危急,退到城头的氐兵不敢迟疑,直接推下防守晋兵的巨石,就要将乱民全部砸死。
咚咚咚三声巨响,尘土飞扬,鲜血飞溅,巨石落处,几名汉人和杂胡被当场砸死,残破的尸骸散落遍地。
氐兵一击得手,就要再推巨石。
不承想,没等巨石落下,耳边濡染传来一阵破风声,头顶罩下巨大的阴影。
几名氐兵抬头一看,顿时脸色煞白,瞳孔紧缩,握刀的手都开始颤抖。
半空中,十余块巨石和木桩飞过,挟雷霆之势,越过城墙,呼啸着砸入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