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青烈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李道生并没有如书中所说的一般,迅速而贪婪地占领皇位。
李道生可聪明着呢。
犯傻这种事,为一个人,犯一次傻便算了,如今大人已站在自己身边,还能一直犯傻下去吗?
三皇子虽然没有统摄国家的能力,但毕竟对李道生有恩,如今还占了个皇帝的位置,自然不能太过怠慢。
所以明日上朝,李道生拍拍手,将三皇子推出去,连连在他头上扣了几顶高帽。
既然外邦觉得老皇帝死了,大梁便软弱可期,那就让新皇御驾亲征,以示国威国法。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但底下有些年轻点的大臣见不得一个太监如此操纵国运,终于还是忍不住跳出来,指着李道生的鼻子破口大骂: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李道生这明显是包藏祸心啊,陛下!您从未上过战场,如今突然要您与他国外邦对抗,此等指鹿为马之心昭然若揭,请陛下明察!”
被人指着骂,李道生也不是第一次,更何况,这只不过是个刚入官场的毛头小子,被人当枪使都不自知,骂的这些不痛不痒的话,也不会在他心中激起什么波澜。
他甚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才从容不迫地从群臣之中站出来,不紧不慢地回答道:“这位大人何必如此激动。”
“陛下虽从未亲自上过战场,但熟读兵书,各种兵法课业更是拿到了甲等,就算是头一次御驾亲征又如何?还是能如先帝一般,把那些外邦寇贼打得落花流水,亦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他转过头,细细打量了这位年轻的臣子一番,扬起一抹冷笑,“还是说……这位大人觉得,陛下如今没有能力御驾亲征,大人自己更合适不成?”
轻飘飘一顶谋逆的帽子扣下来,年轻的官员脸色发白,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老臣拉住袖子,咬了咬牙,终究退下。
三皇子本来就是酷爱玩乐的性子,被人捧是常事,被李道生这么一番豪情壮志的话恭维得头脑发热,这事就这么决定了。
跟新皇一同御驾亲征的,还有司马胜。
司马胜不想上朝,见到自己那个三哥就觉得晦气,请了几日休沐假,本来悠闲地在家嗑着瓜子,逗着蛐蛐。
结果没想到一下朝,自己的两位好友就带来了这么一个好消息,还是杨康年主动为他请的命,顿时感觉自己天都塌了。
他熟练地在自己宫中鬼哭狼嚎,指着二人一个个骂过去:“为什么我也要去啊?杨康年,你不是人啊!马复,你也不做人,你们同流合污,你们狼狈为奸,欺负我母后父皇早去,欺负我孤苦伶仃弱小无力不能反抗你们——”
这声音聒噪得快比夏天的蝉鸣都吵,马复捂住他的嘴,淡淡道:“……我们同你一起去。”
杨康年认可地点点头:“殿下可曾想过,为何李大人能同意你也一起前去?”
“因为新皇昏聩,而天下需要明君。”
“三皇子常年浸润在恩宠当中,与那些何不食肉糜的贵族子弟并无多大的区别,显然无力继位,边疆的苦他吃不了多少,甚至到了那种苦寒之地,恐怕还要人捧着他。”
“但殿下不同。殿下小时候吃的苦已太多了,所以若这边疆将士之苦殿下能吃,黎民百姓殿下能体谅,那这皇位,就可以是殿下的。”
话已经说得如此明晰,司马胜还没有蠢到那种程度,黑眼珠滴溜溜地转,已经明白这其中利害,但心里对两位故友就这么决定了他的去向,还是有点不高兴。
马复见他无意识皱起眉,突然低声开口:“你若是去了,我便不再生你的气了。”
被捂着嘴的司马胜瞬间瞪大了眼睛。
威胁!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还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他,真是好卑鄙,好无耻的两个人!
他现在就要跟他们绝交,绝交——
无论如何,说着要和他们割袍断义的司马胜,还是去了。
只不过待他上了马车,才发现裴忌也在这行列之中。
司马胜也不骂骂咧咧了,也不跟马复鬼哭狼嚎了,八卦之心占领上风,他凑到自己这位好友身边,调侃道:“就这么跟着我们去,你舍得你那相好啊。”
裴忌罕见地没有反讽回去,只是沉默。
夕阳残雪,车轱辘经过,发出碾压的噗呲声,裴忌低下头,摸了摸腰间刻制的玉牌,在心中轻答:……舍不得。
但这一次,他只想让他的司公活得轻松自在一点。
每次背着抱着他的公公,总觉得他太瘦了。
太瘦了,一摸纤瘦的胳膊就知道没有好好用膳,每日殚精竭虑,又要支撑起朝廷上下,就算这样,还是经常因他残缺的身体遭到诟病。
虽然裴忌已经被北夏抛弃,但再怎么说,也是他曾经的故乡,他再熟悉不过了,那些用兵打仗的习惯什么路数他心里一清二楚,用他做此次出征的军师,再合适不过了。
他会尽快肃清这些豺狼虎豹,还李道生一个更好的世道。
可惜动荡苦,一去三四年。
今日方才传来喜讯,四皇子司马胜统领全军,出师大捷,北夏诸国已割城求和,至少百年之内,再不敢来犯。
当然,这个结果的得来并非一帆风顺,这几年间,大梁军队也有几次危急之时,几位主将被围困城中,面临生死存亡的威胁。
只不过谁都没有想到,最后带诸位将士突破重围的,竟是北夏国质子,裴忌。
惊讶之余,大家也只能感叹,真是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北夏皇族抛弃裴忌时,恐怕也想不到,会在几年后的某一天,后悔自己曾经做出的决定吧。
但无论怎样,最终凯旋,众臣皆大喜,溢美之词从四面八方飞来,只有李道生沉默不语,暗自焦急地皱起了眉头。
……凯旋的讯息已至几日,裴忌,怎么还没有回来?
因此这夜,小太监去喊自家司公时,却没见了任何人的身影。
.
北荒,驻地。
黄沙卷起漫天枯草,就算是偶尔落下几滴雪也不如京城中的那般厚重,只干巴巴的,如雨丝一般,落在地上就化了。
李道生马不停蹄,十日奔波才赶到驻地,又跟着去往裴忌的帐篷,却听守门的将士说,小裴军师好像亲自去摘什么花种了,要晚些才能回来。
李道生蹙了下眉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能先进帐中等待。
他摘下过于宽大的兜帽,打量了一番这个简陋的帐篷,干干净净,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痕迹。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裴忌在这边疆苦寒之地,又是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说不定就耐不住寂寞碰了别人,这才久久不愿意回京见他。
既然他亲自来了,他非要好好检查一番,要是真发现了什么,他非要把裴忌锁进自家的私牢里,关上个十天十夜不可。
可惜这里实在太过干净,没什么生活的痕迹,自然也找不到什么私情。
但李道生没见到裴忌的人影,心中焦躁反倒更甚,目光逡巡,突然看见了一个被他忽视的角落。
那是一个矮脚衣柜,只是用几根竹竿支起来,四面用布遮了一下,用一个巨大的木片砍成方正的模样,做了两扇木门,十分简易。
李道生眉头微蹙,目光顿住,朝那处走去。
他的心脏跳得快了一些,犹豫再三,终于拉开了那个柜子。
谁曾想,只拉开的一瞬间,无数纸片便像雪花一样朝他扑来,然后散落一地。
李道生眼中闪过一丝怔愕,捻起落在身上的一卷宣纸,细细展开,竟是一幅姿势奇怪的男子画像。
上面既无落款,也无名讳,能看得出画技十分高超,但用的材料潦草粗糙,像是用随处捡到的一块破炭做的画笔,远不如毛笔画出来的画像那样精细。
再仔细看来,男子衣衫半解,旁边落有一句小诗:红绳系金铃,纤腰百媚生。
……小混帐。
李道生瞬间耳根通红。
在这种苦寒之地,竟还写这样的艳诗,画这样的艳图——
正在心中骂着,帐篷门帘却被掀了起来。
夜间冷风直贯而入。
李道生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按在了矮脚柜上。
就在那散落的到处都是的艳图和艳诗中间,被裴忌吻了个结结实实。
他身上的银甲还没有完全卸下来,压在身上冰凉又冷硬,有些硌得疼,却密不透风地把李道生困在怀中,容不得一点逃脱。
但不知为何,裴忌的眉眼明明已经成熟了很多,吻他时,却还是带着几分少年气的生涩。
“公公……”裴忌低头喊了他一声。
李道生想推开他,骂他一句,手腕却又被紧紧箍在年轻男子的掌心。
骂人的词才吐出半个字,又被吻咬含住,发不出任何声响。
李道生闭上眼,眼角浸出生理性的泪水,渐渐一反常态,搂住了裴忌的脖子。
想念对方的,显然不止裴忌一个。
这种纵容无异于鼓励,直到一条冰凉的细链系上了他的腰。
李道生瞪大眼睛,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艳图与小诗,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尾音都有点颤抖:“混帐……”
裴忌却像是知晓他的担忧一般 ,抵着李道生的鼻尖,挑唇轻笑:“公公,我没碰过女人,也没碰过男人。”
他挑弄了一下声音清脆的铃铛,明明都把对方吻得说不出话了,还要装模作样地询问,“能不能碰公公?”
都到这种时候了,李道生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戏谑,侧过脸,耳根红得能滴出血,咬牙切齿又声音颤抖,“小混帐,你再多问,我就去找别人了……”
裴忌眼眸渐冷,手指探进衣衫,斩钉截铁地命令道:“……不准。”
门帘落下。
铃铛响,帐床香。
第177章
“叮, 检测到系统001存在违规行为,已在任务结束后强制解除与宿主绑定关系。”
“叮,检测到系统001存在违规行为, 已记录在系统行为规范管理日志中,并扣除相应积分。”
“叮, 检测到系统001有违规行为, 违规系数四颗星,已达到惩罚标准,惩戒室启动中……”
矮矮的圆桶状半透明机器人慢吞吞转动着自己的身躯,朝着其中一间数据传送室而去,头顶却忽然被敲了两下。
它于是又慢吞吞地转了回来。
执行官拍了拍他的脑袋:“小叮, 你去处理其他的事, 这件事我亲自来解决。”
小叮懵懂地左右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识别到执行官的意思,象征着“脸”的透明面板上呈现出一个符号笑容:“好的(*^ワ^*), 执政官A,已为您记录在册。系统001惩戒已取消。”
执政官A朝着小叮原本要去向的方向走去,握上门把手时, 脚步却在门前停留了几秒。
咔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