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晟归
“我的老天爷啊……这小兔崽子竟然住上了这样好的房子?”
赵岁岁当即愣在原地。
门前又传来一道清脆的童声:“阿娘, 我也要住这里!”
魏桂香牵着她年幼的儿子,瞪圆了眼睛盯着面前的新房。
青砖瓦房是村里多少人做梦都想住进去的地方?更别提戚长夜为了建这房子花费了不少心思, 从砖到瓦到他们消耗的每一种材料都是戚长夜和戚大伯去了无数人家精挑细选选择出的, 无论是新旧程度还是面积大小,十里八乡怕是都找不出第二家了。
魏桂香甚至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我说那小畜生怎地不回家里看看,原来是在这儿过起了享福日子了!”
赵岁岁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魏桂香早就忘了喊人,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面前的砖墙, 手下的青砖质地冰凉, 魏桂香的心头却是一片火热,思绪翻转间眼底也开始泛起了精光。
修新房时戚长夜顺手又将旧房大门改动了下,原本的大门里面有着一根门栓挡着,戚长夜在上面绕了几圈链子,这样就算去掉门栓大门也只能拉开一小条缝隙, 可以从门缝里瞧见外面的人。
赵岁岁伸手抽下门栓,目光冰冷地看向门前的一大一小:“你们两个过来干什么?”
魏桂香从面前的青砖墙壁上回过神来,一转过头就看见了他,冷不丁见着他魏桂香甚至不敢上前相认,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半天,才狐疑地叫起了他的名字:“岁哥儿?”
“你是我的岁哥儿?!”魏桂香脸上写满了震惊。
赵岁岁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正如他没想到魏桂香会在这种时候找上门来一样,魏桂香也不敢相信自家的哥儿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从戚五上门到现在总共才过了多久的时间啊?赵岁岁却……却变得连她都不太敢认了。
买狗的时候赵岁岁曾与钱婶子碰到过一面,但钱婶子回家以后却没同人说起他的事情,赵年年在镇上又被戚长夜给凶了一次,回村以后也心不在焉的,以至于魏桂香对这些毫不知情。
她之所以这次过来,还是因为听着了戚家盖房的事情,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何况其中的一户买材料的人家就在他们杨东村里,再联想到前段时间镇上的税官没收那份赵岁岁的银钱……魏桂香实在是按捺不住。
她只瞧了赵岁岁几眼,视线便落到了他的身上。
因着今天进山的缘故赵岁岁特意穿了身厚重些的衣服,从头到脚都是崭新的料子,板板正正的一块补丁都没有,只在衣摆处沾了些湿润的泥土。
那是刚刚蹲在地上摘蘑菇时不小心蹭上的。
其实赵岁岁自己也舍不得穿着新衣服上山,可他所有的衣服都是来到戚家新做出的,倒是可以去镇子里面买别人穿过的旧衣物——镇上的一些衣服铺子也是有着旧衣售卖,不过戚长夜对此很是抵触,赵岁岁曾经提过一次想买些旧衣服来穿,被戚长夜给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赵岁岁便也不再提了。
魏桂香又看向了他脚上的新鞋,鞋面平整鞋底厚实,再看看赵岁岁那明显长出了肉的脸颊和身板,心头的火气便窜了起来。
“你个没良心的畜生东西,你老娘我还在穿着这满是补丁的破烂衣服呢,你倒是好,自己在这儿偷享上福了!”
赵小宝也盯着赵岁岁身上的衣服,扯着他娘亲的衣摆尖叫起来:“娘!娘亲!小宝也要穿新做的衣服!”
赵岁岁再也忍不下去,拾了块戚长夜捡来的用来压酸菜的石头朝着赵小宝狠狠砸了过去,魏桂香当即没了声音,急急忙忙地抱着赵小宝躲闪开来,险些就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戚家门口了。
偌大的石头砸在地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这石头甚至比赵小宝的脑袋也小不了多少,石头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两圈,刚好滚到了赵小宝的脚边,赵小宝惊魂甫定地盯着那块石头看了几眼,过了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哇”地一下大哭出声。
这一嗓子嚎的可谓是真情实感,和赵小宝以前装哭撒泼要东西的声音截然不同,听的赵岁岁畅快极了。
赵岁岁其实是想对着魏桂香砸下去的,只不过这石头又大又重,赵岁岁又一时气急没能控制好方向和角度,不过就算是真的砸中了赵小宝他也不会有丝毫后悔。赵小宝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烂到了骨子里面,明明只是个几岁的小孩却有着无数折磨人的念头,甚至于赵岁岁还在赵家的时候就已经是极厌恶他了。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娘可是你亲娘!你见着我不恭恭敬敬地把我们请进去,竟然还敢打你弟弟?你是不是要反了天了!”
“看我今儿个不好好教训你一顿,否则改明儿你就要爬到我们两个脑袋上了!”魏桂香拍着赵小宝的背,赤红着眼瞪向赵岁岁。
赵岁岁冷哼一声:“有本事你进来啊。”
魏桂香这才反应过来,自始至终赵岁岁都没有拿下门上挂着的大粗链子,此刻她们正隔着门缝说话。
魏桂香的声音夹在赵小宝的尖叫里面:“有本事你把大门打开!”
桐哥儿也冒出个头来:“这是我们家,凭什么让你们进来?”
赵岁岁俯身将桐哥儿给抱了起来,将他抱离门前的位置,四条狗都在他的身后,为首的大头不知何时从门缝里面钻了出去,半伏着身子朝着魏桂香呲牙,紧随而出的大毛喉咙里也发出了“呜噜呜噜”的低沉吼声。
赵岁岁拍了拍桐哥儿的头:“乖,不要理会她们。”
一转眼的功夫四条狗全部钻了出去,将魏桂香母子围在中间,虽说小狗还没成年但本身就是大型犬类,戚长夜和赵岁岁又养的极好,最大的大毛甚至快有四十斤重,被它们围着也颇有些慑人。
更不用说这几条狗的身上还混了狼的血脉,一双双眼睛幽深深的格外阴冷,魏桂香的态度也不似刚刚那般蛮横了,她不由得放轻了声音:“岁、岁哥儿……快把这几条狗给叫回去!”
赵岁岁没理,而是出声问她:“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魏桂香被狗给吓到了,不敢抬头去看狗的眼睛,只能去看不远处的赵岁岁,眼珠一转便有了念头,坐在地上哭嚎起来:“岁哥儿、岁哥儿啊,你是不知道娘有多想你啊!”
“娘知道你心里对娘有着怨气,可是、可是娘亲也是逼不得已啊!你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娘怎么舍得把你卖掉?这一切都是、都是你阿爷阿奶偏心逼的,这段时间娘亲日日吃不好睡不好,你爹更是整日都哀声叹气的,下地干活都心不在焉,稍有不满就对我发起脾气啊!”魏桂香抽泣着抹着眼泪。
赵岁岁向来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在魏桂香的印象里面他就像个白面团子般任人拿捏揉搓,魏桂香知道赵岁岁重视什么——他最想要爹娘的爱。
他是个极度缺爱的孩子,每当魏桂香放轻了声音同赵年年说话时、每当她哄着小宝在自己膝盖上入睡时、每当她安抚那个短命的小叔子留下的败家子时……赵岁岁都会悄悄在一边投来艳羡的目光。
魏桂香不是看不到,不过她有太多事要做,赵年年能给她带来银子或者货郎根本不会往村子里面卖的东西、小宝是她的心尖尖是她的大宝贝命根子、她还要笼络住老四家的那个没了爹娘的孩子使他愈发被赵家老头老太厌烦,她根本就没有心思花费在一个过不了几年就要被嫁出去的哥儿身上。
再说了,赵岁岁这孩子相当好哄,她只要施舍般地对他好上一点——比如吃饭时给他夹根青菜,安抚性地说上一句“多吃一点你有些瘦了”,赵岁岁便能露出笑来,连洗碗时脸上都还挂着笑容。
魏桂香毫不怀疑赵岁岁会心软。
果然,只见赵岁岁叫了一声狗的名字,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然后呢?”
“然后……”,魏桂香想了想:“岁哥儿,娘亲一直想来找你,只是你爷奶拦着不让,娘亲这才被拖住了脚步……你走以后家里的活都是我做,阿娘整日累的连腰都直不起来,前些日子你爷爷突然摔了一跤摔伤了身子,阿娘光顾着照顾他了,更是连大门都出不去了,今儿个才找到理由带着小宝跑了出来。”
“阿娘走了好远的路,又找不到戚家的地址,路上险些扭到了脚,问了好些人才打听了过来……”。魏桂香摸着自己的脚腕,衣服肮脏头发凌乱,与衣衫整洁的赵岁岁形成格外鲜明的对比。
赵岁岁突然有些庆幸山脚戚家住的偏远,周边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人家,这要是住在村子里面只怕早就左一层右一层地被好信的村民给围满了。到时候魏桂香再搬出孝道,哭哭啼啼地掉上几滴眼泪……怕是小半个村子都会站在魏桂香的那边。
他们肯定会轻描淡写地提上一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以生养之恩逼迫赵岁岁低头,毕竟杨东村里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好在戚家附近没有其他人家。
“岁哥儿……阿娘走了近一个时辰,现在又累又饿,能不能给阿娘一口水喝?”
赵岁岁冷眼瞧着她表演:“少说废话,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再不回答我关门了。”
魏桂香语塞,死死捂着赵小宝的嘴,不相信岁哥儿竟然变成了这样冷心冷性的薄情模样。
她仔细地观察着赵岁岁的表情,看了许久终于发现……赵岁岁似乎是真的不心疼她了。
魏桂香傻傻地坐在地上,一时间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捂住赵小宝嘴的手都有些颤抖,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岁哥儿,你现在……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可是你亲娘啊!”
“你收银子的时候可没这么不舍。”赵岁岁看她。
赵岁岁实在懒得与魏桂香扯皮,本来好好的心情被搅合的乱七八糟,以前他年纪小,做梦都希望爹娘能多看自己一眼,到了戚家以后却逐渐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很多东西是强求不来的,无论做出了多少努力付出了多少东西,人与人之间如果连最起码的关心和爱护都要通过这些手段强求而来,那他的人生未免也太过悲哀了。
他已经遇到了会真心为他好的人了。
在他的冷漠目光下,魏桂香终于说出了此行的来意。
“——这不是你堂弟与袁童生的婚事将近了吗……再怎么说你都是赵家的人,这样的喜事理当过去沾沾喜气的。”
赵岁岁:“……”。
赵岁岁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他不去闹就已经是够给他们面子了,居然还要他去参加他们的婚事?
果然,魏桂香又接了一句:“不过你的身份到底……到底有些不太合适,你若去了也会引起旁人议论,对你自己也不算好。”
魏桂香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声,赵岁岁终于明白过来。
他们怕自己去袁家闹事,又想让自己出份银子,要是以往赵家人怕他和戚五赖上赵家是绝对不会上门来的,可这段时间戚五家里起了新房、村里又传起了他在戚家掌了银子将戚五给拿捏住的事情,魏桂香听了传的流言,于是也动起了戚家的心思了。
魏桂香是真没想到,自家这个沉默寡言只知道埋头干活的哥儿竟然有这样的本事,连戚家那个嚣张跋扈的村霸都将钱袋子给交到了他的手里!来这儿之前她特意找人打听了一番,听说这段时间赵岁岁在村里买了不少东西,全部算上据说得有几两银子呢!魏桂香也不知道传言究竟有几分真实,但她如今站在了戚家房下,看到新盖出来的青砖瓦房,再多的不信都变成了嫉妒眼红了。
魏桂香知道赵岁岁管了戚家的银子,于是过来想仗着母子情分哄赵岁岁心软,以此从赵岁岁这儿讨来些好处、甚至想哄着赵岁岁将戚家的银子交给自己!
赵岁岁想明白了里面的事情,垂下去的手都被气的发抖,魏桂香还在那边说着:“岁哥儿,家里才是你永远的依靠,听说戚家那汉子常年在镇上吃酒赌钱,他们这些人在外面玩的一个比一个花,你现在能仗着这张脸博来几分他的好感,等他腻了你怎么办?只有家里才会保护……”。
赵岁岁气急,他最听不了有人说戚大哥的不是,有人敢说他一句不好赵岁岁能与他拼命!他实在是按捺不住,随手抄起立在门边的棍子,解开链子便朝着魏桂香冲了过去,狠狠一棍子就朝着魏桂香打了过去。
魏桂香被吓了一跳,这一棍子可要比刚刚的石头还狠上许多!急急忙忙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儿,勉勉强强地避让开来,不过这棍子也紧贴着她的一角,魏桂香甚至能感受到袭来的棍风。
赵小宝才刚止住了哭声,顿时又被吓的尖嚎起来,魏桂香也在一边大喊:“你干什么?我可是你亲娘!你居然敢打我!信不信我将你……”。
她没说完,又是一棍子打了下来,不过这一棍子的力度则要轻上许多,却并不是赵岁岁的手笔。
赵岁岁与魏桂香一起偏头,桐哥儿正抱着根比他胳膊还粗上一截的柴火棍子喘着粗气,小哥儿的力气还不是很大,却两手抱着那根柴火往魏桂香身上打:“坏人!不准欺负阿岁哥哥!”
“大毛大吃!快去咬她!”桐哥儿在一旁大喊。
四条小狗被戚长夜驯的极好,听到命令当即一拥而上,赵岁岁看着桐哥儿的气鼓鼓的小脸,情绪倒是冷静下来了许多,他伸出手接过桐哥儿手里的大粗棍子,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魏桂香没想到赵岁岁竟真的敢放狗咬他,大毛一口咬上了她的手臂,魏桂香疼的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两步,护着赵小宝转身就跑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落下句狠话:“赵岁岁,你给我等着,别以为自己攀上高枝儿了就胆气足了!你居然敢放狗咬自己的亲娘,这事儿没完!”
话音未落,她便与赵小宝一起趔趄着跑远了。
“大毛回来!”赵岁岁在后面喊了一声。
几条小狗还想再追,听到赵岁岁的声音以后倒是纷纷跑了回来,一个个地围着赵岁岁和戚桐甩着尾巴。
赵岁岁不知道魏桂香被咬成了什么样子,不过看她跑的速度应当不是特别严重,赵岁岁深吸口气又慢慢吐出,伸手摸了摸桐哥儿的头:“谢谢小桐。”
桐哥儿仰着小脸看他:“阿岁哥哥不要难过,她们都是坏人!”
“等阿兄回来,让阿兄帮岁哥哥打回去!”
赵岁岁直接被他逗笑出声,拾起棍子抱起桐哥儿往院里面走,四条小狗摇着尾巴跟在他们的身后,赵岁岁又嘱咐起桐哥儿:“我知道小桐是想保护我,不过小桐还是不应该出来,要是再遇到这种事情就乖乖呆在房间里面,哥哥可以自己解决的。”
桐哥儿扁了扁嘴,有些不满,但也没有出声反驳。
赵岁岁重新将锁链缠上,继续去忙剩下的东西,桐哥儿似是怕他心情不好依偎着他坐在他的身边,说什么都要与他一起忙活。
直到坐下赵岁岁才发觉,刚刚魏桂香在门口闹时有几只河蟹从木桶里面跑了出去,赵岁岁与桐哥儿对视了一眼,两人又开始满院子地抓起河蟹。大吃对这会动的东西格外感兴趣,一爪子下去按在一只逃跑的河蟹身上,当即被狠狠地夹了一下子,大吃“嗷嗷”惨叫一声,整条小狗都在地上跳了起来。
好在河蟹个头不大钳子也不是很大,否则这一下够它受的,赵岁岁连忙过来将河蟹抓走,桐哥儿则心疼地抱着它的爪爪在怀里拍拍。
大吃“呜呜”地哼唧起来,声音听着委屈极了。
赵岁岁勾了勾唇,很快便将河蟹都抓了回去,找了个簸箕过来倒扣在了木桶上面,这才重新去弄河虾了。
---
此时此刻,戚长夜正往一头鹿的颈子上套着绳子。
会捉到这一头鹿纯属意外,当时戚长夜正在清理陷阱底端的竹刺,刚巧看见了这头鹿在陷阱附近游荡,戚长夜小心隐匿了声息,计算好了行动路线后一连射出了好几只箭顺利将鹿给驱赶进了陷阱里面。
听着简单,操作起来却相当困难,每一支箭都恰到好处地封住了鹿的逃跑路线,好几次都险些让鹿给冲了出去。
要是身边有几只狗能在附近帮着驱赶包抄,想来能猎的轻松上许多。
戚长夜抬起鹿腿看了一眼,这是一头已经成了年的公鹿,不过这鹿被他吓的够呛,刚刚在陷阱里面又摔的不轻,正站在一边瑟瑟发抖。
戚长夜就地找了棵树将鹿给拴住,转过身去回收他刚刚射出的箭,旁的箭到都无所谓,带着铁头的那几只是一定要收回来的。他还记得箭矢落向的位置,走到近旁俯下身子伸手拨开面前的荒草,却被面前的景象给吓了一跳。
地上的土壤还没干透,隐约能看到上面的脚印,形状短圆蹄印极深,有些像是梅花印记,后面还带着两个小上许多的侧趾趾印。
他射出的那只竹箭就斜插在脚印旁边不远处的位置。
上一篇:路人,但怀了邪神子嗣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