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采撷相思
岑朝来并没有理会梦璃。他站在荒野遥望着圣城的方向,诡物尾随他们从圣城出来了一部分, 已经被他们消灭掉了。
风吹着他的衣摆, 他的面颊冷硬得好似一块硬铁, 眼神如漆。他慢慢的转过头, 和梦璃对视了一眼。梦璃吓得后退了一步。仅一眼,梦璃就知道了岑朝来给出的答案。
甲一安排着受伤的异人原地休息,其他的异人两班轮守。
诡物们都集中在圣城。无垠之野的诡物们很少,即使有几只游荡在外, 也没有什么战斗力。
岑朝来靠在树底下,他半边躯体正随着赤珠的吸收慢慢的痊愈,黑山主等封印的傀儡也在吸收赤珠慢慢的恢复体力和修为,唯独不见程音。
日升月落, 昼夜交替,一场骤雨淹没了无垠之野。
梦璃单枪匹马杀回了审判塔。或许审判塔已经不复存在,她回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可是梦璃坚持回去,哪怕回去是被兽潮湮没,是去收尸守着一座空塔,她也要回到她立志守护的地方。她的埋骨地只能是战场。
梦璃骑在马上,回首看向树底下打坐的男人。她改变了自己对圣城之主的看法,他们也许行事风格不同,但谁也不会放弃和抛弃。
第三日,大家刚恢复一点,岑朝来就率领异人们重新回到圣城。如岑朝来预料的一般,诡物们在圣城外游荡着,并没有找到臼人区的防空洞。臼人们暂时是安全的。
第二轮守城战实力悬殊的展开。
尸鬼王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个被操纵着同伴相残,这个男人眼睛霎那间就红了,他咬牙含泪的用拳头逼退众人,始终挥不下脊骨鞭。
黑山主虽然淡漠,看到自己的下属对同伴发起进攻,心潮亦是不断地起伏。雾鲸和花舞则是看着巫主。
“需要下属去程家的密室看看吗?”从兽潮开始,他们就不知道程家的密室现如何了。雾鲸和花舞身为女性,情感性格要细腻一些。
“不用,守住防空洞。”岑朝来的语气没有犹豫,甚至没有看落依山藏身之地的方向。雾鲸和花舞对视了一眼之后投入战场。
岑朝来隐约感觉到诡域意识已经是强弩之末。甚至通过这几天他率领众人撤退逃离到无垠之野,而诡域意识还操纵着诡物们在圣城像无头苍蝇般徘徊,岑朝来感觉诡域意识不是很聪明的样子,至少不是随机应变的那种。
确认了臼人区的防空洞完好无损,岑朝来带着异人们边退边杀。
落日时分,诡域意识终于失去了对诡物的控制。
圣城的诡人们愣了几秒之后立即反杀,不到半个小时,不属于圣城的诡物们就被杀了一半。
天色迟暮,击退诡物之后,圣城的众人茫然的站在原地,没有人欢欣鼓舞,大家都低着头不敢去看同伴身上的伤口。偌大的圣城染上悲壮的色彩。
尸鬼王体力不支的坐在一块破碎的石块上,目光从族人的脸上扫过去,没有人敢和他对视,在尸鬼王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大家纷纷羞愧的低下头。尸鬼王心中更是苦涩,他不怪族人同类相残,反而对诡域意识恨得牙痒痒。
岑朝来的声音非常的嘶哑,“通知臼人区防空洞里的众人,圣城已经安全了,但是让大家在里面再多呆两天。”
甲一疑惑的看着岑朝来,岑朝来看着地上的尸山血海,嘶哑着声音道:“让大家休息半天后将地上的尸体全部清理干净。”
岑朝来的目光所及之处,公民的私人财产和圣城的公共资源都遭到了重创,狼狈零落,混乱不堪。他目光疲惫,眼神从众人的身上落下去,大家被重创之后精神都很沮丧低落,面露悲伤,茫然的看着四野,想从断壁残垣中看出曾经的痕迹,但是对比之后更加的悲伤。
圣城建立之后,几经重创,可是没有一次像这般惨烈。整座城没有完好的地方,到处都充斥着血腥。
大家随地而坐,三三两两的挨坐在一起。精神好一点的就去看看自己家的房子,受伤的躺在空地等待着伤口痊愈。
岑朝来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也不想惊扰他们。他一个人穿梭在街道小巷,看着每一处建筑的痕迹......经过程家时,他敲开了密室的门。
落依山几日几夜都没有怎么休息,神经绷得非常紧,听到敲门声时他吓了一跳,欢喜之余也不忘警戒,拦住了格莱开门的动作。他看着门摇摇头,格莱也意识到自己太冒进了,万一不是自己人那就完了。
“落依山,开门。”岑朝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 ,落依山迫不及待的打开门,他顾不上岑朝来身上满身血污,血气深重,紧紧的抱住了岑朝来。“你活着,真好。”落依山带着泣音闷闷的说道。
岑朝来并未多说,也没有多做停留的意思,只是叮嘱道:“外面这两天比较混乱,你们在里面再呆几天然后回到神庙。”
落依山稍作犹豫,道:“我跟着你,我保证我很安静不会妨碍到你。”
岑朝来凝视着落依山的眼睛,落依山很坚定。“走吧。”他无奈的转过身离去,落依山跟上他的脚步。虽然岑朝来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很平静,但是落依山感觉他的心情万分的沉重,甚至于悲痛。
岑朝来缄默不语,在黑暗中踩着诡物的尸身游走,像圣城的守护神,又似刽子手。
落依山被绊倒摔在尸身上,岑朝来看到他盯着尸体瞳孔一点点的放大,但是他如他承诺的那般,没有叫,也没有像往日撒娇。他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失魂的扑向自己。
岑朝来很难说清楚现在自己的心情,太过于复杂。他牵着落依山伸过来的手,没有做出安慰,落依山的手很凉,也很潮湿,不知道是吓出来的冷汗还是体虚。他把手抽出来,揽住落依山的腰,叮嘱道:“地上很多脏东西,仔细走。”
落依山轻轻的嗯了一声。
落依山跟着他走了一夜,脚很疼,但是他没有喊停喊累。他知道如果自己喊停喊累了,岑朝来会让人把自己送回去,他继续巡查,但是落依山想陪着他,这是岑朝来一手建立的城池,它遭受了重创,最难受应该是岑朝来。
岑朝来在一块坍塌的墙角下停下,选择了一块残破的石砖坐下来。周边逸散着残肢和鲜血。落依山走过去,像一只小狗一样蹲在他的身边,将头枕在他的膝盖上。
岑朝来低头看着他一眼,又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政务大楼。两个人一直坐到晨光微熹,落依山看到隐约的人影抬着物体闪动。
岑朝来的电话在这静谧之地响起来,声音很突兀。落依山仰望着岑朝来,岑朝来足足十秒之后才接起电话。
“什么事?”他的声音几乎听不出疲惫之态,语气平稳肃然。落依山凑过耳朵去听,对方的声音十分的熟悉,落依山隐隐约约有一个模糊的猜想,可是总是捕捉不住。
“圣城这次损失也很惨重吧,合作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
落依山这才反应过来电话那头是审判长。
“审判塔还没有倒下也在我预料之外。”岑朝来的语气不遑多让,双方在电话里头极限拉扯。
许久,审判长的语气松懈了一些。“我可以告知你一些消息,但是你听完之后,我们必须合作对付诡域意识。”
岑朝来不置可否。只是看了落依山一眼,落依山将耳朵凑得更近了,几乎要将岑朝来挤开。
“直到现在,众人还不清楚诡域为何突然出现混气。”审判长停顿了片刻,继续道:“我猜测它和我还有诡域意识来自同一个地方——诡域中心。先前臼人肆意开采资源,破坏诡域环境,诡域意识就想除去臼人,只是那个时候,它的能力应该还不强,只能制造出混气。
我先前被众部落奉为神树,接受他们的供养。混气出现之后,我不忍心大家被混气影响失去神智,于是创立了审判塔。我推测诡域意识制造出了混气后就元气大伤,近来才逐渐恢复.....后来它看到了审判塔和圣城的存在,它将这两个判定为更危及诡域的存在,所以一直操纵着诡物们攻击我们吧。”
岑朝来不在乎审判长来自哪里,但是审判长的猜测,他也认同个七八分。“你想怎么合作?”
“我们一起再探诡域中心之后再进行商议。”
“可以。”双方意愿一致。
不日就到了和审判长约定的日子,他们出发得越快越好。岑朝来将圣城交给各部门之后,即刻启程。
落依山被送往神庙,众人没有因为这次重创而迁怒他这个神明,也没有对他议论纷纷。蚕语和丁四控制舆论的能力非常的强悍。岑朝来做到了让落依山后顾无忧。
岑朝来一个人前往无垠之野,六日的行程被压缩成四天,抵达了诡域中心之后,他看到了审判长背对着站在诡域中心的边缘。
审判长听到了动静回望,两个人互相颔首。
审判长又清减了不少,形容憔悴,岑朝来知道他并不像电话那头那般轻松,否则不会先松口讲出自己的秘密和猜测。
审判长也觉得圣城肯定不像岑朝来表现的那般平静安稳,只是双方都没有表现出来,他递上一个葫芦瓶,形状和盛放圣水的瓶子很相似。岑朝来没有接过,而是吞了一颗小药丸。审判长也并不失望,将瓶子放好之后,两个人齐步向前走。
如今的诡域中心比上一次见到的还要恐怖。上次会觉得四处的矿坑五颜六色十分诡谲漂亮,知道它危险但还敢闯一闯。但是现在地面焦黑冒着热气,先前五颜六色的矿坑变成了黑漆漆的沼泽泥泞,空气中的味道愈发的难闻刺鼻。
“它比之前更加的愤怒。”审判长说道。
比起审判长对诡域中心的了解和直觉,岑朝来观看变化极大的四周,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第154章
旁人远观诡域中心就不敢靠近, 但岑朝来和审判长二人在诡域行走如同如履平地一般。两个人神色看着轻松,但眼神却十分的警戒。在这里,稍有忽视就可能命葬黄泉。
审判长回忆往昔,怅惘的说道:“这里在很久之前草木葳蕤, 乔木高大。”那时候的诡域中心也充满了危险, 但不像现在看不到一点生机, 偶尔也有诡物进了诡域中心也能安然无恙的走出来。
两个人并排往里走。那些浅坑的水不知道是挥发了还是流向了何处,坑底都是黑色的泥泞,地面上密密麻麻的蚂蚁洞钻出肉白色的小虫子, 它们肥胖的身躯扭动着往外爬。它们是地底下的虫卵,在高温的孵化下钻出薄膜。张着锯齿般的牙齿往生物身上蠕动。
岑朝来一路走来,鞋印处躺着不少这样的虫尸。岑朝来脚悬空离地几厘米,这样虫子就爬不到身上来了。
审判长比岑朝来还要厌恶虫子, “这是尸虫, 专门吃尸体的, 以血肉为生。别看它小, 但是它可以钻入你的皮肤,将你的血肉全部啃噬干净,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完整的皮囊。”
岑朝来到不觉得恐惧,只是觉得恶心。
审判长一直盯着岑朝来看, 岑朝来完全无视审判长的注视。
审判长眼神空洞,似乎在思考什么,他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放下一般。说道:“骑士长出使圣城回来后和我描述了圣城。”他的声音有些阻塞, 难为情中带着点潇洒,“圣城比我们想象的要好上很多。”
骑士长描述的圣城和审判塔截然不同。那里的人脸上都充满了阳光的笑容,诡人都很遵守规则, 没有不法侵害臼人的权益。审判长以为大家叛逃审判塔是因为生活的方式和理念不同,他选择尊重大家的选择。
但是当他亲自审查账本之后,发现审判塔的内部腐朽不堪。以前下面的事情都是蓝山和相留执管,审判长从不过目,他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庇佑审判塔众人的安全即可。但是蓝山和相留相继死去,审判塔可用之才稀缺,账务的事情审判长只能亲自处理,这时他才知道下面的人过得有多么的水生火热。
审判塔早已供养不起下面的臼人,相留不想让他操心,每每将账目做的十分的漂亮,从各种途径捞钱去填补漏缺,下面的人早就吃不饱穿不暖。
蓝山滥用职权,导致四属贪污受贿的金额十分的巨大......现在东南北三区早已不复当日的辉煌,众人生活在饥寒交迫之中。
有的人也不再拘泥于吃饱喝足,理想是他们更高的追求,他们逃离黑暗与圈.禁,向往自由和不羁,他们追随新的神明,相信神明会指引他们过上他们渴望的生活。
有的食不果腹,衣不保暖,与其等死不如拼死一搏......审判长身居高位太久了,他俯视下面时,却每每忽视或被欺骗,根本不清楚底下的蝼蚁在巢穴里黑暗的生活......
“我好像一直都很片面固执。”审判长自嘲的笑。他认为岑朝来是十恶不赦的恶徒,但是他创建了和谐美好的圣城,他制定法律,保护每一个人都有同等的权益......
岑朝来打断他的倾吐,冷冷的说道:“我是。只不过上位者要权衡制宜,克制、约束自我。”他讥讽的看向审判长,“你难道现在才感悟吗?”
审判长一愣。他身处高位多年,自然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位置越高,行事越要约束克制,很多平常人能做的事情他不可以。他只是感慨自己一直对岑朝来抱有偏见,但是当他重新认识这个人时,又被岑朝来嘲讽了,对方告诉自己关于他对岑朝来的认知从未出错。
岑朝来觉得审判长天真得可笑,不过也只有天真的人才会一直保持着初衷不变,他也由衷的敬佩这种千难万阻初心不改的人。那一战,除了那些缘由,还有他对这个天真的人的敬佩,他退出审判塔的领域,让它继续屹立不倒。若是有一天它倒下了,那就是天真的人没有了。
许是前几日的兽潮已经让诡域意识元气大伤,这次两个不速之客的来访,一路走来诡域中心几乎没有什么动作。
“你知道诡域意识的藏身之地。”审判长斩钉截铁,他看向岑朝来,“能带路吗?”
两个人已经默认合作关系,岑朝来在前面领路,现在两个人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丝毫不担心对方背刺。
岑朝来站在一个池塘边缘,淤泥下陷了不少,池塘表面还在咕噜噜的冒泡。岑朝来下巴往池塘挑了挑,示意就在这里。“你曾经也在诡域中心生存,你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知道的话就会在它最弱的时候弄死它。”两个狂傲的人在主人家门口讨论弄死主人,态度十分嚣张,一点也看不出来前段时间两个人被打到家都差点没了的惨相。
诡域意识虽然很虚弱,但是很愤怒,池塘就像烧开的水不断地冒泡。黑烟凝聚成触手,朝着两个人排山倒海的挥过来。
岑朝来腾空翻越,在空中翻转几圈,身形轻扬矫健,劲瘦的腰绷紧,在落地的一瞬间,另一根黑烟触手像尖刺棱锥朝着他下方疾风刺来。岑朝来在空中凝滞了一秒,存亡之际,腰腹肌肉缩紧之后急速贲张,脚尖落在一处空地上。
审判长身上钻出藤蔓,一边灵活变位一边和黑雾触手交缠,折断了几根触手之后,他和岑朝来隔着池塘相对站立。
黑雾触手没占到上风之后,安静的潜伏下来寻找良机。
岑朝来先是垂眸看着池塘,又看向审判长,审判长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摧毁诡域意识。
岑朝来瞅了审判长一眼,霎那间觉得合不合作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单打独斗也未尝不可。
审判长看到他眼中的无语,也有点无语了,“难道你有办法?”
“有办法还会和你合作?”岑朝来冷冰冰的反问。
审判长情绪很稳定,被人三番两次的怼和嫌弃,也并没有翻脸,笑眯眯的刺激岑朝来,“所以你嫌弃什么呢?”
岑朝来脸依旧很冰冷,想要从他的神情看出他的心情和想法实在是很难,除非他想让你看出来。岑朝来此刻丝毫不掩饰的将心里的嫌恶表现出来。
审判长也不在意,他向来能够容人。审判长将一根藤蔓探入淤泥之中,藤蔓一直向下没有触底。过了一会儿,审判长抽出被腐蚀之后只剩下一截的藤蔓。“什么都没有感知到。”
“它对魂力的刺激很敏感。”岑朝来说起上次试探的结果。
审判长闻言,又将一根胳膊粗藤蔓伸了进去并且附上魂力。他的魂力不如岑朝来,但是也不弱。
附上魂力的藤蔓就好像有了眼睛的感应器,深入泥沼不到一会儿,审判长就感知到一抹异常,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细蛇顺着他的藤蔓蜿蜒而上,它一边爬一边窥视着自己,好似要钻入自己的大脑。
审判长脸色惊变,立即截断藤蔓,但是为时已晚,审判长只好从根茎处截断藤蔓。
岑朝来凝重的看着他。审判长从惊险中逃离之后摇摇头,“你是不是在坑我,它差点就顺着我的魂力入侵我的大脑。”若不是知道岑朝来没有杀他的想法,审判长一定会觉得这是岑朝来借机铲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