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渐却
那抹灰色托举起一片小小的大陆碎片，以缓慢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往大陆靠近。
洛笙放下手，直勾勾地盯着上方的幻画，看了许久都没有动弹。
直到阳光一点点倾斜，天色暗了下去，洛笙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转身离开了禁地。
他没有去墨浔野待的山洞，而是回到了凌天殿。
凌天殿内，李予一见到洛笙进来立刻迎了上来，显然墨浔野此时没有难受到不能控制化身的地步。
洛笙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李予，什么都没说，径直走进浴池，甚至推开了李予想要帮他解开发带的手。
李予愣了下，停在浴池外，眸光下沉，显然猜到了什么。
洛笙进去许久，甚至不小心在浴池里打了个盹，好在这池水不会变凉，还蕴含着灵气，在里面多泡一会儿除了太热了外也不会太难受。
等洛笙出来的时候，墨浔野控制着化身李予仍旧守在浴池门口。
洛笙依旧看都不看李予，越过他直接去了寝殿。
墨浔野想问洛笙事情是不是办完了，为什么不去找他，可看洛笙冷冰冰的脸，却什么都问不出口。
他开始忐忑，直觉告诉他洛笙一定发觉了什么。
洛笙躺到寝殿大床上时已经不觉得累了，他如今修为强大，本没那么容易疲惫，若不是墨浔野实在太……洛笙想到此，脑海里立刻飘过几幅画面，他赶紧将脑袋埋进被子里，阻止自己继续回想下去。
他知道李予就站在外面，也知道墨浔野本尊就等在山洞里，可想到那个猜测……洛笙就是想要故意晾一晾他。
夜渐渐深了，洛笙本打算今夜不去山洞了，可他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干脆跑到窗边趴着看月亮。
眼睛在看着月亮，耳朵却一直在注意着寝殿外的动静，要不是怕墨浔野能察觉到他的灵气波动，他特别想探出灵气看看化身李予是不是还在外面。
晚秋的风顺着窗户徐徐吹进来，带来的凉意却抚不平洛笙心中的焦躁。
月上中天，洛笙指尖无意识扣着窗框，觉得今夜怎么如此漫长。
他看着树梢的倒影，心想等天一亮他立刻就去找墨浔野，可不过片刻，他又想等那片倒影倾斜到墙角他就去找墨浔野。
刚改变主意不过几息，洛笙已经伸出手指在倒影前一点的位置停下，心道只要倒影倾斜到这里，到这里他立刻就去找墨浔野。
可刚比划完，洛笙已经猛地起身，跑到寝殿门口，一把推开了殿门。
殿门外守着的李予愣了一下，洛笙只看了他一眼，留下一句“等我”就跑远了。
洛笙脚下踏着灵气，白龙也懒得拿出来，就这么飞快赶往墨浔野挖出的那个山洞。
月色下的山洞依旧漆黑一片，洞内十分安静，站在洞口听不到任何动静。
洛笙站在洞口缓了缓呼吸，又将衣袍发丝都整理妥当，让自己看不出是着急赶路过来的，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他每一步走得又缓又稳，越进入深处，心中的烦躁反而越平静，直到看到黑暗中盘成一大团的黑影后，洛笙长长呼出一口气，有种一切都要尘埃落定的感觉。
“墨浔野。”洛笙主动开口。
盘起来的玄龙像是在生闷气，听到洛笙的招呼也只是甩了甩尾巴。
洛笙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握住了墨浔野的龙角。
墨浔野动了一下，没有躲开，只是喷出了一个鼻息，来表现洛笙让他从早晨等到半夜的不满。
许是昨夜里得到过满足，今夜里的墨浔野不算太难受，求偶期尚且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洛笙见此，轻笑了一声，道：“我还没跟你生气呢，你倒先不满起来了。”
墨浔野龙身一僵，显然想到了什么，一直紧闭的龙眸睁开，红眸在黑暗中静静地觑着洛笙。
洛笙低头，用自己的额头贴上墨浔野的龙脸，声音很轻，“我看到了，混沌之气能够修补灵沛大陆。”
早晨洛笙离开时，墨浔野就有了猜测，此时由洛笙亲口说出来，他并不意外，神情却依旧不平静。
一阵黑雾过去，墨浔野变回人形，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拉过洛笙的手。
他似乎想解释，却又因活了数千年从没做过这种事情，显得格外生疏。
“洛笙，我……”
“你先听我说，”洛笙打断墨浔野，“你昨夜……”提到昨夜，洛笙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不动声色地背到了身后，耳朵也开始泛红，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你昨夜……那个时候还不忘运起双修功法，是为了混沌之气吧。”
墨浔野没有否认：“洛笙……我从未想过以此来逼迫你接受我，我只是想偷偷……来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灵沛大陆向来说一不二杀伐果断的魔尊，唯一能够自由出入尸山血海的魔尊，却在洛笙面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生怕洛笙生气。
洛笙听完墨浔野的解释依旧很平静，平静得让墨浔野猜不出洛笙的心思。
“混沌之气的产生纯属巧合，如若不是发现了混沌之气，解决大陆崩塌的真正办法，与我有关，对吗？”洛笙问道。
墨浔野敛眸，沉默许久，最终点头。
洛笙继续问道：“这个办法，对我来说，想来不会是什么好结果，对吗？”
“是。”墨浔野依旧承认。
“如果没有混沌之气，我会死，对吗？”洛笙问。
“失去灵智、人形崩溃，你会变回灵源最初的形态。”墨浔野定定地看着洛笙，下定决心道，“洛笙，若是你……一直无法接受我，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和我双修，我们只修上半本功法，虽然这样混沌之气产生得少，但总比要你去拯救这片大陆要好，你就当是利用我，待大陆恢复，你大可将我一脚踢开，我绝对无一丝怨言……”
墨浔野越说头越低，他轻轻握着洛笙的手，态度十分卑微。
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抚上墨浔野的脸颊，墨浔野一愣，抬头对上了洛笙的眸子。
那双黑眸依旧如最初般澄澈干净，黑白分明，里面却蕴满了情意，那情意如深海，几乎将墨浔野淹没，也让他甘愿沉没。
“洛笙？”
“墨浔野，我只问你，你说你很爱我，可是真的？”洛笙的声音依旧轻轻的，没什么重量，可他的神情却无比认真。
“我墨浔野，此生此生，生生世世，只爱过你一个人，绝无半字谎言。”
“啵！”
一声清脆的亲吻声蓦地响起，墨浔野红眸睁大，愣愣地看向洛笙。
沉重的气氛烟消云散，洛笙一改之前的严肃，神情轻松自在地低头，突然在墨浔野的脸颊用力亲了一下，甚至亲出了动静。
“墨浔野，你好严肃啊，”洛笙笑弯了眉眼，和墨浔野几乎鼻尖贴着鼻尖，“你以为我会很生气吗？你以为我会觉得你为了拯救灵沛大陆在利用我？怎么可能！我又不迂腐！既然你爱我，我们双修又能产生混沌之气修补大陆，不是一箭双雕吗？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知道，无论是七位师父，还是你，你们都是为我好的。”
“况且……”洛笙缓缓低头，粉润的唇慢慢靠近墨浔野的薄唇，“你那么爱我，我也想……爱你。”
这回的亲吻没有响亮的啵啵声，却比刚才更让人心动。
这是洛笙第一次主动吻墨浔野的唇。
总是强势的墨浔野却在这时僵硬得像块石头，直到被洛笙咬痛了下唇，才蓦地惊醒，一把掌控住洛笙的后颈，深深回吻过去。
比起洛笙只知唇边厮磨，墨浔野的攻势强悍、不容拒绝，让洛笙腰软腿也软，若不是被墨浔野的手臂撑住后腰，他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昨夜的情形再次上演，这次洛笙长记性了，一觉得手累立刻拼命把手收了回来，压在后背下，只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墨浔野，摆明了不肯继续。
墨浔野拿洛笙毫无办法，只得背过身去，想要像过去无数次求偶期的夜里一样，强行压抑。
可昨夜开过头后，再想要压抑又谈何容易。
洛笙听着耳边属于墨浔野好听又喑哑的呼吸，慌乱的心跳非但没平静，反而越跳越快。
他看着墨浔野背对着他躺着的身影，想了想，干脆用脚踢了一下墨浔野的腿。
他的鞋子早就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地上虽然铺着墨浔野的外袍，但免不得身上会沾上尘土，洛笙的脚底也沾了点灰尘，脚趾正夹着墨浔野的衣角一扯一扯的。
“你……”洛笙说得很不好意思，“我手真的很累了，你想想别的……我能帮你的办法……”
背对着他的男人呼吸一窒，正在洛笙以为墨浔野不需要了时，墨浔野猛地转身，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扯了过去。
洛笙落入了墨浔野的怀抱，说不清是冰冷还是炙热，洛笙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了，他只是愣愣地看着墨浔野仔细地用衣袍擦干净他的双脚，然后当真换了一种办法。
一种洛笙觉得比之前更羞耻的办法。
隔天下午，安泰发现他家小仙尊又是一夜没回凌天殿，不仅没回，魔尊墨浔野还一直把凌天殿的东西往外搬。
墨浔野不仅搬凌天殿的东西，还搬凌天殿的天然泉水。
硕大的木桶被男人单手轻易举起，转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安泰看得咋舌，又因从魔二那里听到了消息，放下心来，没再急着找他们家小仙尊。
此时挖掘粗糙的山洞内早就换了个模样，洛笙披着松散的衣袍懒散地斜靠在躺椅上，看着墨浔野进进出出的忙碌，不一会儿就用屏风给他隔出来一处沐浴的地方，后面早就放好了硕大的木桶，里面是热腾腾的泉水。
洛笙打了个哈欠，不解道：“何必这么麻烦，回凌天殿不就行了。”
墨浔野并不解释，只是轻轻抱起洛笙，将他放入屏风后的长椅上，帮他解开衣带，然后退了出去。
洛笙眨眨眼，自己脱下衣袍，泡进了温热的池水里。
泡了一会儿，屏风另一边才传来墨浔野的声音，依旧是清冷好听的低音，却隐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
“不一样，这是窝，我的窝。”
洛笙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墨浔野是龙，而龙喜欢把最心爱的事物藏进自己的窝里。
洛笙翘起嘴角，一边撩着水往身上淋，一边慢悠悠地说：“下午我出去一趟，你不许跟着。”
屏风外传来些动静，显然墨浔野并不愿意洛笙出去，他压抑许久的求偶期在洛笙的帮助下不断爆发，他现在一刻都不愿意离开洛笙，可洛笙想出去，他却不能阻止。
最终，墨浔野也只是道：“好，我等你回来。”
洛笙轻哼了一声，十分满意。
下午，洛笙再次去找了关玉山。
师徒二人大眼瞪小眼，洛笙虽然不好意思，脸红得像苹果，最终还是主动开了口：“七师父，那个……下半本……”
关玉山茫然：“啥？你说啥？大点声？”
洛笙嗫嚅了一阵，最后闭上眼睛，大声道：“七师父！请你将双修功法的下半本给我！”
话音一落，殿内鸦雀无声。
洛笙小心睁眼，就看到关玉山大张着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回魂般颤巍巍地问：“你你你……你知道啦？”
洛笙点头，“嗯，一切都知道了。”
关玉山还在磕巴：“那那那那……”
洛笙：“七师父，我没有生气，也没有想要牺牲自己，我来找你要那本功法……只是因为我喜欢墨浔野，很多很多的喜欢，我想我也很爱他。”
关玉山手里的折扇“啪”一声掉在地上，“我我我我……”
洛笙微微皱眉，体贴地去倒了一杯茶，递给了关玉山。
关玉山接过茶水，用力喝光，这才恢复正常，只是面上的震惊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