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角弓
凤勉好奇了,“二叔你认识?”
凤云池点了点头,“以前在京里见过几次。不大熟。也是个苦命孩子。”
“苦命”这个说法让凤随颇觉不可思议,“之前在京城,他还一心要拿我的小辫子。跟咱家可不怎么对付啊。”
怎么凤云池还同情起这人来了?
凤云池听的一乐,“我说他苦命,是因为他娘是长荣公主,先皇的嫡亲妹妹。”
凤随和凤勉对视一眼,都露出“哦,是她呀”这样的表情来。
长荣公主,京城里有点儿家底的人家都知道她。她是先帝那一辈的头一位公主,在宫里极受宠爱,养成了说一不二的跋扈性子。后来太后相中了慎国公,也就是如今这位虞道野的父亲虞谅做了驸马。
长荣公主脾气不好,但为人极有政治眼光,早早就在先皇的几个儿子当中看好了崇佑帝,全力扶持他上位。如此,崇佑帝登基之后,对这位皇姑仍是极为看重,逢年过节,慎国公府的赏赐都是头一份儿。
“长荣公主那个脾气……”凤云池摇摇头,“丈夫、儿子在她眼里都跟奴才差不多,容不得有丝毫的忤逆。那时候我们都在国子监念书,听人说,虞道野每天吃什么穿什么,什么时辰睡觉,能不能出门……都得公主点头才行。”
凤家兄弟对视一眼,都觉得这种程度的掌控,确实有点儿……过分。
凤云池露出一点儿幸灾乐祸的表情,“虞道野的老婆就是公主相中的。虞道野当初并不想结这门亲事,还闹出了好大的笑话呢……唉,都是老黄历啦。”
他刚至中年,又长着一副白净面皮,看上去也还年轻得很,却老气横秋的说“老黄历”,听的两个侄儿都忍俊不禁。
叔侄三人正闲聊,就听身后脚步声传来,一名武将被手下簇拥着,从院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武将年龄与凤云池相仿,浓眉大眼,相貌威武,身上还披挂着铠甲,显然刚从军营里回来,还来不及去洗漱。
这人就是涿州防御使薛承恩。他是虞国公身边的老将,深得凤云鹤的信任。他与凤云池还是儿女亲家,凤云池的长女就是嫁给了他的儿子。
正因为薛承恩与凤家有这样的渊源,凤云鹤才会将火器局的地点定在涿州€€€€保护心脏,自然要用最可靠也最为强大的力量。
薛承恩扫一眼院子里的情形,心里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他连忙让副将过去将钟胡两人分开,一边做老好人状苦口婆心的劝道:“钟大人也太急躁了些,事情都还没问清楚呢……来,来,都坐。”
一群人进了书房,各自落座,书童送上茶水,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
胡松自认为是罪臣,缩着肩膀站在一边,眼角余光瞥见书童关好了书房的门,知道薛承恩这是给他留面子,心里又是感激,又满是惭愧。
薛承恩很和气的招呼他坐下,“坐下说,坐下说,问责是官家的事,咱们都是同僚,不分上下……胡大人可否说一说事情发生的经过?”
昨日这些人进城的时候,他还在军营里不能脱身。因此他只大概听说出了什么事,详情却还没来得及打听。
凤随等人也都很想知道这件事从胡松的角度来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胡松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他知道钟饶揍他也是为了保他,这番做派都是做给薛承恩、凤随这些人看的。大家其实也都心知肚明。但薛承恩和凤随这些人并没有要将他推出去背锅的意思,反而摆出了商量对策的架势,不论真心还是假意,他心里都是领情的。
胡松定了定神,开始回忆昨日他掩护车队撤退时的情形。
“钟大人与凤大人带着人去布置绊马索,”胡松说:“下官就带着人清点车队……下官记得清楚,刚出发的时候,车队还在。”
几位大人一起点头。
胡松又说:“还没走出多远,后面就有厮杀声,跟在车队后方的商队先乱了。有的干脆丢下马车到处乱跑,还有些就从我们车队旁边跑过去了,搞得到处都是灰尘。”
钟饶冷着脸问他,“当时你在哪里?”
胡松挨打虽然有做戏的成分,但鞭子抽在身上却是实打实的疼,胡松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下官当时在队伍前方,后来就听手下儿郎来报,说后方的商队炸了锅,下官就打马去了车队的后方……这个时候车队也还在!”
他再次强调了一下。
钟饶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胡松悻悻说道:“下官赶到后方,才发现有马匹受了惊,将附近的马车都撞翻了,韩云生正带着人收拢受惊的马匹……当时的情形特别乱,人仰马翻的,搞得灰尘扬起了半天高,眼睛都迷了,看不清周围都是什么人……”
钟饶望向凤随,见他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就知道他也对韩云生起了疑心€€€€多一个怀疑目标,胡松身上的嫌疑就少了一分。
不管怎么说,毕竟是自己的副将,钟饶还是想捞胡松一把的。
胡松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在这个过程中被人有意识地困住了,脸上的神色也有些悻悻的,“然后就听有人喊,打过来了什么的……商队的人也乱了套,都一窝蜂的往前跑。下官虽然也担心前方队伍出什么岔子,无奈峡谷中颇为狭窄,下官挤不过去。”
凤随轻声提醒他,“峡谷地形复杂,撤退时,车队是沿着大路走的,但大路两侧也有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小路。”
胡松面露惭色,“大人说的是,但当时下官一心要追到队伍前方去,纵然看到有人沿着小路逃跑,也不可能追过去一一查看……等下官追上队伍,才发现车队中混进来不少商队的马车,但装有岁币的马车却不见了……”
这个时候,张世良也注意到马车不见了。但大家都忙着逃命,他们就算想要掉头回去找一找也是不可能的。
“马车到底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下官也说不清了。”胡松在自己脑袋上捶了两下,哄着眼圈说:“也许商队的马车挤进来的时候,把咱们的马车冲散了,或者被人故意赶进了小路……当时到处都是车……太乱了……”
凤勉从小在边城长大,京城里来的人他几乎都不认识,而且又是年轻气盛的人设,说起话来也无所顾忌,他直接问胡松,“那个引你到队伍后方去的韩云生,他是不是故意的?”
胡松额头滴下一滴汗,心想这话问的也太直白了!这让他怎么回答啊?!
钟饶也有些为难,这一怀疑上韩云生,等于把张世良也得罪了。这老家伙在官家面前还是很有几分宠爱的,不好得罪啊。
薛承恩见气氛凝住,干咳了两声说:“依我看,那一伙儿辽人嫌疑最大。他们穿着宋人的衣服,跟他们勾结的土匪到底什么来头?动手的时候还有没有帮手?”
凤随也点头,“内奸要查,但首先要给朝廷一个交代。刚好这些辽人来打劫,咱们就丢了岁币……这事他们推脱不了。”
钟饶心里又松了一口气,“下官这就回去写折子,回头交给大人,快马加鞭一起发回京里。”
薛承恩满口答应,“正该如此。”
凤勉得意一笑,“证据也一起派人送去。还有辽人那边,也得送过去一份儿,就说岁币都被他们自己人取走了,想要的话自己去找吧。”
他们撤退的时候,砍了不少尸首的脑袋,衣服也都扒了。这些对他们来说,可都是最直观的证据。
这些尸首都是辽人的€€发,衣服却是宋人的制式,到底怎么回事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听了这话,钟饶又松了一口气,觉得胡松的小命八成是保住了。至于辽人派来的官员承不承认,又会如何推诿,这种事情他就管不着了,那是文官的事,是张世良这个领队的事。
事情有了解决方案,在座诸人神情都轻松了不少。
接下来的事,就是薛承恩跟凤勉商议怎么派出暗探,在涿州、易州这一带打听岁币的下落。这些事钟饶也插不上话,再心焦也只能坐在一边听着。
正在这时,就听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有人在门口喊道:“将军!有急报!”
薛承恩忙说:“送进来!”
书房门打开,薛承恩的副将手中拿着一个小竹管,急匆匆地送到薛承恩的手中。这是凤家军传递军情的鸽信。
薛承恩打开竹管,将里面的纸卷取出,一眼扫过去,两道浓眉就皱了起来,“蔚州刺史萧有德,率二十万大军,直取涿州……申时二刻已出发。”
第152章 同行
司空在辕门外下马,将腰牌递给守门的士兵。
不多时便有人出来,引着司空往里走。
司空一边快步跟上,一边偷偷摸摸往旁边看。不过营地的格局都差不多,整齐、单调,讲究纪律与行动的效率。
此刻夜幕已经降临,营地里已经掌灯。
司空一路过去,就见每隔一段距离就立着一支高高的旗杆,旗杆上挂着风灯,在夜色里轻轻摇曳。远远看去,仿佛撒落在空旷营地里的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虽然光芒微弱,却也足够让夜间换岗的士兵辨清方向。
士兵将司空引到一座营房前,将他交给了守门的士兵。
守门的士兵检查了司空的腰牌,将他放了进去。
门内就是一件宽敞的营房,分成了前后两间,外间摆着宽大的桌椅,旁边是书柜和一口半人高的画缸,里面放着几幅卷轴。
书案上点着灯,凤随正坐在书案后面埋头写着什么。旁边站着他的小书童贯节,正一下一下地磨墨,看见司空进来,他手上动作不停,只是悄悄的冲着司空露出一个笑容。
司空也笑了笑,站着一边打量这间简陋的营房,就见墙面上挂着几张牛皮地图,地图下方还标着时间。
司空注意到离他最近的那副地图上,标志着边界的红线还在白沟的位置。但在书案的另一边,这条红线已经北移到了燕州。
从地形图上,会对宋辽局势有一个更为直观的判断,那条红线从白沟上移到燕州,明明只是短短的一段距离,但毫无疑问,这种改变对整个历史走向的影响将是巨大的。
等这条红线囊括了顺州,檀州,继而向西推移,将朔州、云州等州府也收入囊中,大宋版图上的北方门户就终于可以完完整整地回到自己人手中了。
到那个时候,辽人、金人、蒙古人……这些盘踞在北方草原上的强盗们挥刀南下,长驱直入这种事,就不会再发生了吧?!
司空看得心潮澎湃,两只拳头都紧紧握了起来。
凤随一抬头,看到的就是司空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他用一种近乎虔诚的目光凝视着地图上燕云十六州所在的位置,眼睛里的光芒仿佛倒映了漫天繁星。
凤随奇迹一般的与他心意相通了。
凤随放下笔,起身走到他身后,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轻声说:“会的。”
会有那么一天的。
司空回头望着他,觉得这种什么都不用说,另外一个人却完全明白你在想什么的感觉,有些令人着迷。
司空心里有一点儿迷惑。
他是通过历史知道几十年后,中原大地上将会遭受一场浩劫。这个繁盛的王朝因为当权者的轻敌、傲慢、部署不当……等等原因,痛失半壁江山,百姓在异族的铁蹄之下流离失所。
这一场劫难也造就了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迁徙。史书中记载:“中原士人,扶携南渡,不知几千万人。”
但凤随却是一个天生的战士,他依靠自己的战斗直觉,以及对于战局的了解,洞悉了这种潜在的危险。
而同一时期的朝臣,甚至武将,大约都会觉得这种危机感是杞人忧天吧。
所以凤家军的处境才会如此艰难。
这种对于危机的敏锐的感知,让司空对他生出了一种近乎崇拜的心理。
凤随和他的家族有能力去做一些司空想做却又无力去做的事情,而他们也正在做。
这种……看到一直以来期待的事,被别人一步一步去实现,司空甚至于有一种感激的心情在里面。
仿佛别人替他实现了理想。
司空在这种温情脉脉的对视里,隐隐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它像是一种有节奏的轰鸣,一下挨着一下,不停地撞击着他的耳膜。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就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心跳。
司空的脸一下就热了。
意识到自己的心跳竟然又快又急,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遮掩才好了。站在他旁边的人一定已经听见了!
凤随见他转头,下意识地追着他的视线靠了过去。
站在他们身后的贯节简直看傻了,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这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未免太近了!简直就要搂抱到一起去了!
贯节紧张的咳嗽了两声,“大人,二老爷还等着你的回信儿呢。“
二老爷说的是凤云池。
凤随这才想起他大晚上让人把司空给喊回来,并不仅仅是为了跟他见个面,闲聊两句,而是有着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办的。
凤随有些遗憾的松开手,“我二叔那里有点儿事,他说想请你过去商议一下。”
司空的脑子还有些懵,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立刻想到了之前交给凤彦带走的几张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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