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河自西
“鱼皮里含有大量胶原蛋白，张力和抵抗力大于人皮肤，如果你能把鱼皮缝合练好，其他缝合不就手到擒来了。”
叶一柏记得他们大学时候宿舍里水果永远是香蕉和葡萄，每个缝四个边，缝完了吃掉，丝毫不浪费，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他们当住院医，导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叶一柏看到香蕉和葡萄就反胃。
鱼皮啊，比起植物来更有张力，更考验人手底功底，虽说这里只有十几条鱼，但是每天十几条，只要有恒心，铁杵磨成针。
理查整个人都是崩溃，“叶，其实我有钱，我去买香蕉，我现在就去！”
回答他是鱼儿挣扎时鱼尾溅起一��冷水。
叶一柏戴着橡胶手套手直直伸入桶里，一手就抓起了一条努力挣扎鲫鱼，菜刀一拍，世界安静了。
“来吧。”
“啊？都是鳞怎么缝？”
“所以先刮鳞啊。不过你小心刮，别把鱼皮刮坏了。”
理查：……
于是济合医院食堂后厨食品准备间里，一个穿着白大褂医生正拿着持针器对着一条鱼认认真真地缝线，另一个低着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
“这是横切口，横切口不必太密缝合皮下脂肪，像纵切口，也就是产科剖腹产时候，缝合皮下脂肪时就可以选在真皮层最下缘，从切口外正常皮肤进针后在真皮层三分之一左右地方进出针，你这个太浅了。”
“还是浅，你倒是往下扎呀！对着鱼都不敢扎，对着人你能扎得下去？”
“太密了，容易有褶皱。”
“松松垮垮，你不嫌不好看呐？”
“针距5毫米，保持一致行吗，前一针长后一针短，扎你身上你愿意？”
当理查被鱼尾巴甩了第n次腥水，面不改色拍死第十六条鲫鱼时候，叶大医生终于点了点他尊贵头。
“勉强合格，明天过来复习一遍，没问题话，我们学下一个缝合法。”
理查手里鱼“啪嗒”一声掉落到砧板上，他愣愣看着一地死鱼尸体，热泪慢慢充盈了眼眶。
叶大医生有些欣慰地看着自己第一颗星星为他自己取得进步而感动模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他成功踏出了第一步。
第17章 麻醉
017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上辈子许是因为临床工作太忙，带小崽子又太多，事情一多人就容易暴躁。现在就很好嘛，一对一辅导，小孩资质也不错，进步速度肉眼可见，这让叶一柏这个教人极有成就感。
“师傅，鱼已经都杀好了，就是我们技术不熟练，鱼鳞可能刮地不是很干净，需要你们进行二次处理。”
从食品准备间里出来，恰好遇到正在蒸包子、汉堡和披萨主厨，叶一柏目光��过种类丰富蒸盘，不由感叹，果然不管是哪个时代，医院伙食都是这么有创造力。
“哎呦，两位医生客气啥，你们想来体验生活俺们欢迎啊，就是这衣服，挺可惜。”主厨看着理查身上星星点点血，露出可惜神色。
“洗一洗就干净了。”叶一柏温和地笑道。
真是一个温柔人啊，主厨心里想着，对这个长得好看医生同胞好感度更高了。
“哎哟！”一声痛呼声响起。
随后是菜刀和地面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位帮厨正捂着手痛呼，血顺着他手指缝隙流出来，一滴一滴滴在地上。
“哎呦妈呀，大宝，你咋那么不小心呢，老刘，你去拿医药箱。”主厨把蒸笼一转，迈开大步向受伤帮厨方向跑去。
然而有一个人比他跑得更快。
一阵带着腥味风吹过，理查就已经蹲在了那个受伤帮厨身前。
“啊，给我看看。手背上啊，手背上皮薄，跟鱼皮差不多呀。”理查双目泛着精光。
“用纱布把伤口压住，等我，我马上帮你处理。”说完，立刻站起身来，冲到水槽前，开始刷手。
因为厨房里没有消毒液，也没有无菌手套，理查在主厨心疼目光下用掉了整整半瓶碘伏刷手，然后用另外半瓶给器械和帮厨伤口消了毒。
“放心，很快，一下子就好了。”理查音调怪异中文温柔安慰。
冒着精光眼睛，明明很兴奋却强行压下去怪异表情，配上西方人苍白肤色、被打湿头发和沾着鱼血白大褂，活像90年后某部灾难片里出来变态医生。
但是或许是理查那身白大褂太有说服力了，帮厨想都没想就把手伸了出来，脸上满是感激神色。
“大宝，你今天运气真好啊，济合医生亲自给你弄呢，要是去上头看，这么一次要你好几个月工资了。”主厨也是满脸感叹和羡慕。
“是啊，是啊，傻人有傻福。”
“这一针就要好多钱吧，听说按美金算，比咱银元还贵呢。”
“一针就好几个银元吧。”
面对后厨员工们信任目光，叶大医生摸摸把自己到了嘴巴话咽了回去，不就是忘记打麻醉嘛，这么小伤口，也就是两三针事，忍一忍就过去了。
理查深吸一口气，想象着不久前处理鱼皮感觉，进针！
厨房里响起一声闷哼声，帮厨大宝脸上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哎呦妈呀，咋好像比划了一刀还疼啊。
然后他非常清晰地听到了针在自己皮肉里穿行声音，大宝神情开始恍惚，目光飘忽中看到同事和主厨们羡慕目光，听着他们大谈特谈一针几美金，大宝觉得自己忍痛能力又好了些，他赚了好几十美金了吧。
前后针间距一致，完美，理查在缝到伤口另一端时候，检查了一下自己缝合，在精益求精要求下，又往回缝了两针，这样可以避免打结，使得伤口看起来更加漂亮。
拉紧对齐，剪掉线尾，理查又检查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起帮厨手，“叶，你来看！”
叶大医生目光扫过因为疼痛而面色发白呼吸微弱帮厨小伙子，轻轻叹了口气，“不错，不过，下次记得给人上麻醉。”
理查一愣，随即立刻扭头去看病人脸色。
只见帮厨大宝面色苍白满脸冷汗，他看着理查满脸感激，气息微弱地道谢道：“谢谢你医生。”
理查心头一热，歉疚和感动情绪混杂在一起，那么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他好像爱上这个国家和这里人了。
“对不起，抱歉，我忘了用麻醉了，我……”理查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歉。
没等大宝开口，豪爽主厨笑着说道：“哎呀，医生你真客气，这点小伤口，用啥麻醉啊，都是男子汉大丈夫，扎几针而已，蚊子咬一样。”
“是吧，大宝？”
大宝微笑，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对，医生，真很谢谢你。”
理查满脸感动，温和地叮嘱道：“这几天不要沾水，隔天到二楼找我换药，这次缝合非常好，你伤口几乎不会留疤。”
大宝看了看手上平整伤口，犹豫道：“还要换药啊。”
“对，隔天换药，不要钱。”叶一柏一边替理查递胶布一边加了句。
不要钱~
“好！那我明天来找您！”大宝因为疼痛而微弱气息又壮了几分。
从厨房里出来，理查吹着口哨脚步轻快，“叶，你看到没，我刚刚缝合那个伤口，除了两边线头，几乎看不到有一处不完整地方。”
“噢，我记得乔娜有照相机，我要去借过来，那位好心厨师每次换药时候我就拍一张，拆线我再拍一张，我要做好记录，然后贴在我办公室墙上。”
理查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就像一条新鲜鲫鱼在水里蹦��。
走廊另一头，乔娜抱着一大堆病历迎面走来，她走到离两人五米远地方就捂住了嘴巴，“哦，理查，叶，你们去了哪儿，怎么一股子鱼腥味，还有，理查，你是掉进水里了吗？怎么头发上还滴着水？”
理查脸上笑容一滞，他懊恼地叫了一声，把口罩网上扯了扯快步向楼上宿舍跑去，跑到一半还不忘回头跟叶一柏说一声，“叶，我宿舍是507，我有多余白大褂，你来我那换洗吧。”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向楼上跑去。
叶一柏闻言点头，正要跟上，却听到乔娜道：“叶，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很快，大概就十分钟。”
“当然可以，能帮助女士是我30340荣幸。”厨房时候，叶一柏除了做了两次示范外，其余时候都是理查在处理鱼，在结束时候，他又再三清洗过，因此身上虽沾了稍许鱼腥味，但比起理查来说已然是好多了。
“十分感谢，我先把这些拿到护士台放好，等下我们一起去药房和器械室。”乔娜一边走一边说。
叶一柏非常绅士地从乔娜手中拿过病历，“我来拿吧。”
“噢，真谢谢你。”
将病历放到护士台后，乔娜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列着器械和药品单子，叶一柏目光扫过去，单子正上方写着“济合医院四月捐献清单”。
“这是济合每个月捐献给红十字会医院器械和药品，红十字会医院会每周会有一次义诊，是红十字会牵头，上海大大小小医院都参与，有钱出钱有人出人，不过我们医院医生都比较忙，所以我们每次就会多捐点药品和器械。”
乔娜一边说着，一边用钥匙打开器械室门。
“每个月捐献数量都是一样，所以我事先已经准备好了，只需要再点一遍。”
“我点东西，你帮我打勾，行吗？”乔娜问道。
叶一柏对她比了个ok手势。
“手术刀、手术剪刀、手术镊、组织……”
济合真是财大气粗，单单送出去器材就有两箱，还有各种药品。华国现在虽然整体处于和平状态，但是局部战争和冲突还是在进行，这药品在华国市场上价格和价值可非同一般。
不过相对于济合捐献物价值，叶一柏更在意乔娜说义诊。
以叶一柏现在身份，在济合几乎就没有手术机会，即使有，也就是清创缝合这种小手术，连手术刀都不能拿。
但是义诊就不一样了啊，义诊就好比大型全科门诊，又因为是免费，民国许多老百姓都会来排队，人一多，那就什么毛病都遇得上了，叶大医生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自己手指，想想就有点手痒啊。
不过自己一个实习医生，一个人去义诊似乎有些不合适，叶一柏嘴角上扬了一个微小弧度，看来星星作用，也不止是燎原啊。
楼上刚从浴室里冲澡出来理查重重打了个喷嚏。
“阿嚏。”他挠挠自己还有些湿头发，“感冒了吗？要不先去内科那点药备着？”
第18章 义诊
018
叶一柏在理查宿舍冲了澡，换了新白大褂，然后去一楼人事处报了个到，在人事处老师好奇打量目光中领了报到须知和宿舍钥匙走。
没错，叶一柏考虑再三后，决定暂时先住宿舍了。
济合跟岐山巷横跨半个大上海，加上中间隔着一个法租界，来回非常不便利，今天临出门前他曾试探性地问张素娥，如果自己放弃外事处名额换一个他更喜欢专业好不好。
张素娥闻言差点给叶一柏表演原地昏倒，她连让叶娴好好把握裴局发话都不念了，贴着叶一柏耳朵就给他灌输传说中“官本位”思想，左一个当官右一个叶家，说得叶大医生脑袋突突突得疼。
说他鸵鸟，说他逃避心理重都行，叶大医生天生不会处理这种事，能拖一天拖一天吧，实在脱不下去了，他得准备好急救设备，省得张女士接受不了一口气厥过去。
再者说，济合医院宿舍条件着实不错，与后世大医院普遍与高校合作要进行医学生实习不同，济合医院医生少且一般情况下不接受实习生，像理查这种都是拿到学位后和医院正式签订聘用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