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 第76章

作者:狐狸不归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谢长明看着他,轻声道:“不回去,那些侍卫不要紧吗?”

  其实只是随意问问,无论盛流玉给出怎样的答案,他都没打算放小长明鸟回去。

  盛流玉道:“他们不敢烦我。”

  谢长明挑了挑眉,心情很愉悦,他的鸟,本该待在他的地方。

  于是,谢长明顺水推舟道:“要不要睡觉?”

  盛流玉点了下头。

  谢长明铺好床。昨日盛流玉回来得太突然,没来得及准备,他今日已经将旧被子换成了新的垂栀绸,很柔软,很细密,质地轻如蝉翼,又极为暖和贴服。

  盛流玉躺进去,被严严实实地裹住。

  谢长明站起身,吹灭桌案上的蜡烛。

  屋内陷入寂静的黑暗中。

  忽然,盛流玉急促地叫了谢长明的名字,又沉默了许久,半晌没有说话。

  “……”

  谢长明温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想要的?”

  盛流玉很小声道:“你不睡吗?”

  书院不提倡修行中享乐,所以书院宿舍的床很窄,一个人尚能睡得舒服,若是再添一个,只能挤成一团。

  谢长明笑了笑:“我不睡,晚上要打坐练功。”

  小长明鸟“哼”了一声。

  他躺在被子里,一切都很温暖、安全、舒适,整个人也变得像融化的蜜糖似的,连不满的语调都变得柔软。

  不和他一起睡算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盛流玉想,他只是很喜欢谢长明身上的檀香味。

  今日换了新的被子,没有旧被子上谢长明独有的气息了。

  有点可惜。

  可他也没有向谢长明问过那是什么香料。好像只有出现在谢长明身上才对他有吸引力。

  盛流玉越想越多,越想越觉得麻烦,索性将脑袋埋入被子里,将一切烦恼隔绝在外,很快睡着了。

  谢长明没有打坐,他一直站在床边,沉默地看着床上的小长明鸟。

  今夜有月,也有雪,雪光本该透过窗棂,照入屋内。可现在屋内只有黑暗与混沌。

  整间屋子都被封住了,连光都被隔绝在外。

  谢长明却能看得很清楚。

  小长明鸟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小截脖颈。鸦黑的长发堆在肩头,衬着细腻雪白的皮肤,像是一团团乌色的云。

  送出去的那根簪子放在枕边,在他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小长明鸟就像所有的幼崽,在值得信任的保护下安稳地睡着了。

  谢长明看着他,露出一个微笑,忍不住触碰他翘起的发尾,动作也很轻,唯恐惊扰了他的梦。

  他收回手,笑容慢慢消失,直至完全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床上的小长明鸟。

  垂栀绸安静地垂坠着。

  谢长明摘下了手腕上的不动木。

  在修仙界,有很多法术可以隐藏修为,用不动木似乎是最愚笨最麻烦的一种。

  因为不动木需要贴身佩戴,若是忽然遇到危险,不能及时摘下,只能以压制后的修为抵抗。

  许多时候,这片刻的偏差就足够要人的性命。

  可不动木也是唯一一种真的将修为完全压制,而不是用法术制造假象的法子。

  所以谢长明选了这一种。

  与三年前相比,他的左手又加了一串不动木,共有一百零八颗珠子,每一颗上面都雕刻着佛偈。

  他不信神,也不信佛,刻佛偈只是掩饰不动木真正的用途。

  谢长明将四串不动木放在床边。

  此时他的修为是大乘巅峰。

  珠串都是后面随着修为的增长而增加的,谢长明戴的第一件不动木是束发的头冠,并且从戴上起,就从未摘下过。

  头冠也是最为重要、压制修为最多的一个。

  近千年来,修仙界无人成仙,连渡劫期都没人修成。

  那些曾经成仙的先辈在飞升之前,曾留下许多成仙的典籍,以供后辈参详。

  谢长明看过很多。

  书中说:渡劫巅峰的修为接近于仙,不仅可以立地成仙,甚至可以察觉到一部分天道之力,窥探天道的真相。而所受的叩问,也与往常不同。

  这种感应是相互的。

  谢长明可以肯定,一旦摘下不动木,一定会被天道察觉到。

  可是大乘期的修为还是什么也看不到。不到渡劫,不足以窥探天道。

  谢长明摘下木质头冠。

  在头冠落地的一瞬,渡劫巅峰的灵力完全迸发,几乎凝聚成实质,要将屋内的封印挤碎,涌到外面。

  谢长明抬手,重新加固了封印,不至于被外人发现。

  终于,在他再次抬眼看向盛流玉时,不再是一无所获,而是看到在他的眼后耳下有两团魔气。

  与从前不同,它们被逼到角落,看似顺从而无害地蛰伏着,其实一直未曾消失。

  三年。

  那三年。

  谢长明冷冷地看着,不自觉地握紧了垂栀绸。

  睡梦中的盛流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

  谢长明怔了怔,松开了手,慢慢地拾起一旁的不动木,重新戴上。

  小长明鸟只是一只很小的,还未长大,很天真的小鸟。

  看似被所有人崇敬保护,其实周身有无数谜团,被无数或真或假的谎言欺骗,仿佛活在海市蜃楼之上。

  谢长明也是欺骗他的其中一个。

  小长明鸟说得没错,他就是个骗子,坏蛋,讨厌鬼,没说过什么真话。

  但是没关系。谢长明想,那些人都无关紧要,他会好好保护小长明鸟,以后也会将真话说给他听。

  在一切真相大白,一切尘埃落定之时。

  谢长明走到窗边,解开封印。

  月光透过窗棂倾泻而下。

  谢长明抬头看了一眼天。

  在方才的某一个瞬间,他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被“看到”了。

  不是某一双眼睛,而是某一种注视。

  如盛流玉所料,小重山那些长明鸟的族人,比外面的人还要畏惧长明鸟。他们只要确定盛流玉确实待在屋子里没有出来,并不会多问一句别的话,自然没有发现那里只是盛流玉的一小团神魂幻化成的幻象。

  但书院里总不能同时出现两只长明鸟,盛流玉想要安稳度日,还需行事低调,平常就同谢长明待在屋子里。盛流玉当了多年的小聋瞎,性子高傲矜持,不与别人玩,所以在玩乐一道上十分落伍,被在红尘里打了几辈子滚的谢长明逗得迷花了眼,什么都想试试。

  费了两日工夫,玩了一圈下来,很是疲惫。

  后来,谢长明为盛流玉画了一幅人像。

  上午的天气很好,外面传来些许嘈杂声,谢长明分辨出是思戒堂的人来了,本该去看一看所为何事,可小长明鸟很期待他手中即将收尾的画,谢长明就专注地画画了。

  与一般的水墨画很不同,这幅画是用炭灰画的,只有黑白灰三色,却与盛流玉的模样别无二致。

  盛流玉对着镜子,再比照那幅画像,看了好多眼:“没见过这样画的,是你发现的吗?”

  谢长明摇头:“是从别处学的。”

  又道:“要是有机会,带你一起去那里,好不好?”

  盛流玉还未来得及点头,门猛地被推开。

  陈意白站在门前,气喘吁吁,着急道:“阮流霞,阮流霞昏迷不醒了!”

  谢长明皱眉,站起身,立刻往外走去。

  盛流玉施了幻术,跟在谢长明身后。

  朗月院不大,两间屋子相隔也近,陈意白对这件事知之甚少,只知道方才思戒堂的人直冲冲闯了进来,陈意白去凑个热闹,发现他们是要去捉拿阮流霞,再跟过去,只听里面有人说阮流霞已经昏迷了。

  走到左边的屋子那儿,前面果然被思戒堂的人包围得严严实实,不露丝毫缝隙。

  谢长明道:“我要进去。”

  拦门的守卫抽出剑:“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陈意白也鼓足胆气:“即便出了什么事,我们作为同住一院的道友,也该知道是为了什么!怎么能任由你们摆布?!”

  丛元也远远地站在院子里的高树后面,手中提着剑。

  气氛紧张之极,门前的四个守卫拔剑而起。

  有人走了出来,问道:“怎么了?”

  那人看到谢长明,叹了口气:“原来是你。进来吧。”

  谢长明虽然是学生,这三年来却跟着许先生去过几次深渊,思戒堂的长老都认识他,便任由他带着陈意白进来了。

  那位长老道:“前几天,思戒堂忽然在书院内发现魔气,一路追踪,查出来源头是这个阮流霞。她的身份与一般学生的不同,我们要瞒着她师叔,先将她带入思戒堂,再做打算。本来今日布置妥当,却……”

  几人走到卧室内,谢长明看到床边也站满了严阵以待的侍卫,床榻上是一条水红色的被子,周小罗披头散发,连外衣都没穿,被侍卫拽住,架在床尾,几乎是瘫软了。

  陈意白眉目一凛,冲了过去:“小罗还只是一个小姑娘,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待她!”

  谢长明径直走到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