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 第134章

作者:狐狸不归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但是谢长明平时用于压制修为的不动木有上百枚,还有头冠,一枚只是杯水车薪,像是泥入江海,转瞬即逝,什么也做不了。

  盛流玉却笑了笑,歪着脑袋,凑在谢长明的耳边得意道:“还是要我保护你。”

  突然,一根长长的、碧色的翎羽从空中飘落,谢长明还未来得及伸手,羽毛骤然被阵法的光芒吞没。

  那是盛流玉的尾羽。

  即使是为了别人抽出脊骨,最后用完了还是要放回去的。

  但这九根羽毛一旦丢失就再也不能重新生长,他珍惜到了极致,却也愿意为了谢长明而奉献。

  盛流玉用脸颊蹭了蹭谢长明的脖颈,轻轻道:“一根尾羽而已,又不会秃。不过你还是要赔我。”

  他说的很轻易。完全忘掉第一世的时候,他还是一只小百岁鸟,灰扑扑的模样,一根尾羽也没有,光着屁股,强硬地要求饲主为自己找来好看的羽毛做装饰。

  在吞掉那根尾羽后,阵法终于启动。

  盛流玉是神鸟,他的羽毛千金不换,是无价的珍宝。而魔界说到底,也曾经是神建造的牢狱,这里的一切规则都会为了神而让步。

  很久的沉默,在阵法传送的一瞬间,谢长明认真道:“会赔你的。”

  丛元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目光茫然,眉头越皱越紧。他看不出什么,似乎一切都很正常,也是正常的对话,正常的选择,谢长明都冒死救了盛流玉,盛流玉付出一根尾羽算得上什么,但在这正常的一切中,丛元总觉得,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阵法本来应该落在一处深山老林中,但是由于方位变换,最后降落在一处熙熙攘攘的晚市上。街上满是人,摆满了小摊,灯笼挂了一路,却只点了几盏。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三个人骤然出现,没多少人会发觉,只是正好撞见三人降落的冰粉摊子摊主害怕极了,差点喊出声,被谢长明眼疾手快,用法术晕了过去。

  然后,他留下一枚银锭,放在最里面,领着丛元,背着盛流玉,从容地离开。

  丛元小时候生活在魔族,四周冰天雪地,玩伴都是食人花,日子颇为难熬。后来来了人间,父亲要做个隐居的修士,在山下种田,他的游乐场所变成了后山的池塘。他那时不懂事,捞了许多蝌蚪,一边养着,一边幻想会长成田鸡,到时候让父亲烧了做菜,也没美味。没料到之后全长成了癞蛤蟆,在院子里蹦蹦跳跳,梦想破灭。到了后来,就又去了麓林书院,书院里即使有些玩乐,到底还是修身养性,对于这样繁华的人间场景,丛元简直被迷花了眼。

  谢长明看了一圈四周,有点奇怪。

  这里是江南水乡,四周的高楼林立,铺面齐整,有些牌子还未摘下,有旧日的繁华,却已经不再开。而外面又有很多人,大多蓬头垢面,其中掺杂了不少军士。

  大约是在打仗。

  可这样的地界,又不是云洲的边陲小镇,很难发生战争。即使发生了,也该破败一阵,不会有这么多人。

  谢长明想了片刻,只记在心中,寻了家客栈,推门而入。

  里面人声哄闹,满是醉倒的兵士,而在这一群人里,谢长明一眼便看到与几位将军坐在一起,作着凡人打扮,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的那个。

  原因无他,这人是个修士,修为还不低,怎么会出现在凡间的战争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尾羽:?我不是你最爱的小宝贝了吗?

第129章 私奔

  谢长明瞥了他一眼,没再看,径直往里面走进去。

  客栈掌柜是一个中年男子,身量不高,瘦的形销骨立,孤伶伶地站在柜台后面算账,算盘半天响一下,账本上沾满了墨渍。

  丛元叫了他好几声,掌柜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地抬头,眼睛空落落的,似乎也没看他们,开口问道:“你们是要吃饭,还是住店?”

  丛元手头没有人间的银两,回答得却很利索:“三间房,上些好酒好菜!要大碗酒,大碗肉!”

  很明显,丛元几乎没来过人间,即使是书院的那些任务,他也都几乎都找那些深山老林里做。原因无他,他爹觉得他的身体里流有魔族的血,怕他也有吃人的恶习,对丛元教导严厉,导致他颇有些阴影,平日里甚至有些恐人,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伤害到脆弱的凡人,或是一见人血就魔性大发。但是,此时身边站着的是谢长明,无论发生什么意外,都能制止自己。思及此,丛元放松大胆了起来,甚至用上了陈意白给他看的那些话本子的话。

  行走江湖,像他这样的少年侠客,本该如此潇洒。

  谢长明却道:“两间房就够了。”

  丛元:“?”

  愈加迷惑。

  他不由得看向谢长明背上的盛流玉,那只曾经威胁过自己,又高傲疏冷至极的神鸟,平日连一句话都懒得和别人说,竟然要同谢长明住一间房,即使是恩人,也不必忍让至此才对。

  现在的小长明鸟却安静地伏在谢长明的肩头,瞧不见正脸,只有一头柔顺的长发,看起来甚至很乖……

  丛元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况且眼前的人是谢长明,以丛元的性格,是万万不会反驳的。

  于是,掌柜打开抽屉,取出两把钥匙,先是叫了声“小吴”,又喊了句“阿狗”,都没人应,又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终究咽回去了。

  一个头发全白,身形佝偻的婆婆从后面走出来,对掌柜道:“小吴忙着伺候军爷,阿狗早没了,我领他们上去。”

  掌柜愣了愣,点了下头,木头人似的,将钥匙递了过去,领着他们从后面的楼梯往上走,大约是为了避开前面醉酒的军士。

  客栈有三层楼高,不说雕栏玉砌,也是装饰古朴,却显得格外陈旧,连灯笼都没点几盏。

  婆婆提着灯,走在前面,直接去了三楼,停在一间屋子前,打开门,扑面而来的灰尘,她挥了挥手:“客人,这里许久没住人了,请容老婆子先收拾了一下。”

  门开着,三个人等在外头,里面传来打扫的响动。

  三层很安静,别的屋子似乎都没有住人,外面街上的热闹与这里并不相干。

  还是很奇怪。

  丛元倚在门框上,终于找到机会,问道:“这是哪?”

  谢长明将盛流玉放下来,换了个姿势,又重新横抱住,慢条斯理道:“不知道。”

  丛元有些着急了:“你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不走,还留在人间了。估计书院上下全着急的很。神鸟丢了,不知道怎么和小重山交待,我们又不知死活去了魔界。啊,我还暴露了半魔的身份,怕是回不去了。希望陈意白顾念多年舍友情分上,嘴严点。我不想一回去就被逮捕啊!”

  谢长明道:“你的身份,思戒堂都知道。”

  丛元:“……啊?”

  谢长明想起三年前:“许先生说,你爹和院长很熟,把你送过来,提前打好了招呼。”

  丛元陷入巨大的冲击,意识空白,久久不能反应过来,恍恍惚惚,不知所以然了。

  似乎是累了,谢长明忽然坐到走廊另一边,将小长明鸟的脑袋轻轻放在自己膝头,他低声问:“小重山的人来书院了么?”

  丛元只剩下些许本能,回答道:“那些侍卫知道后,好像说要回小重山知会神鸟,便全都消失了。或许是路途遥远,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谢长明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是轻轻拨弄了着盛流玉垂下来的碎发,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似乎并不在意。

  丛元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有些疑惑。

  小长明鸟却像忽然察觉到什么,对于谢长明的事,他似乎有天然的感知,微微扬起头,用脸颊蹭了蹭抱着自己的这个人的掌心。

  谢长明明白,不是路途遥远,而是盛百云根本不想来。

  他不想,也不会救小长明鸟。

  因为盛百云恨着盛流玉。他恨无法抵抗的天命,恨小长明鸟的出生夺走了妻子的性命,所以一直忽视小长明鸟,放任所谓的命运,任由秦籍的所作所为。

  可盛流玉什么也没有做错。

  盛百云是一个没有用的丈夫,一个不配被称呼的父亲,一个懦弱的男人。

  盛流玉不过是迁怒的对象,是错误的结果。

  所以有关小重山的事,谢长明也不会让盛流玉听,那都是没有必要的事。

  屋内细碎的打扫声还在继续,外面的走廊上却是一片沉默。

  忽然,一道尖锐的目光刺穿一切,向丛元看去。

  丛元还算警醒,立刻反应过来,几步走到栏杆旁,眉头紧皱,目光逡巡,也没找到方才的人。

  谢长明提醒了一句:“冲你来的。”

  丛元大惊失色:“我们才从魔界回来,不会露出什么马脚,又有人要替天行道吧!”

  谢长明道:“方才楼下有个合体期的修士,应该是发现你了。”

  丛元很不服:“那怎么不说是冲你来的?你的修为……”

  话音未落,又陡然发现,谢长明已经将修为遮掩得严严实实,与凡人无异。

  那,大约、应该、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立刻转变话音,喃喃道:“不对啊,方才根本没有散客,都是那些军士,也就是说……”

  而修士干预俗世之事一贯是大忌,即使不被修仙界的人发现,在突破境界,问心之际也一定会被天道发现,难以突破。虽然也有修士会为了各种理由而插手凡间种种,大多修为不高,进展无望。退一步说,就算有前途无量的合体期修士愿意入世,又怎么会出现在一堆军士中?

  谢长明不再多言,现在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而那位婆婆也正好从屋内走了出来,手上拿了两块脏抹布:“这个公子,房间已经打扫好了。”

  丛元看了谢长明一眼,似乎是有话要说,到底没开口,只是道:“无论如何,今日还是先休息。”

  谢长明点头。

  那位婆婆走在前面,她的年纪看起来虽大,手脚却很利索,走的比寻常年轻人还要快一些,还未走到门,先问道:“公子,你的夫人是病了?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谢长明闻言一笑,连胸膛也轻轻发颤。

  这是小长明鸟第二次被认错了。

  第一次是在陵洲,不过那时小长明鸟穿着的是女子的裙子,是有意误导,严格来说不算误认。

  而现在,小长明鸟一身白衣,长发披散,被谢长明抱在怀里,看不清眉眼,只隐约看的出很美,与凡间普通男子大不相同,出尘的很,似乎是也易被人认错。

  谢长明温声道:“不是夫人。”

  怀里的盛流玉怔了怔。

  婆婆也愣了一下,颇有些意外,语气淡了许多,不像方才那样客气热络:“哦?那是兄妹吗?如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小心为上,别惹了许多风言风语才是。”

  谢长明道:“他是男子,不能以夫人相称。他是我的道侣。”

  “道侣”两个字,是刻意加重语气的。

  说这句话时,他的嗓音很低,也不是对着面前的婆婆,而是低头看向怀里的小长明鸟。

  婆婆的年纪大了,耳朵不太灵光,只听得出一个“侣”字。

  而盛流玉年纪轻轻,在魔界时听力尽丧,回人间后似乎有所恢复,但也只是谢长明的猜测,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清那两个字。

  如果小长明鸟不想说那些鸟言鸟语,即使谢长明是一百级的鸟语大师也没有用。

  好半晌,婆婆终于反应过来,她是个见多识广的老太太,并不怎么惊讶,如常地将他们带到房间前,一边道:“你们是……我从前也看过几对契兄弟呢。”

  无论是人间仙界,大多夫妻道侣都是一男一女,而鲜有男子同男子,女子同女子。即使是在修仙界,男子与男子结成道侣,也会被许多人认定是有违天伦,必然不会有好结果,而由于相处之时又阳气过剩,不能阴阳调和,达到平衡,在修为上也不会再有长进。

  但婆婆却不是这样的。她又叹了口气,看向抱着盛流玉的谢长明,她有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眼睛很苍老,却依旧明亮着,此时是温和而宽容的:“在这乱世中,有人相伴就好。”

  然她拧开钥匙,嘎吱作响,门被推开,是一件比方才要大一些的屋子。一应摆设摆设俱全,红木雕花的桌案,零散地摆了几件漆器,还有一面模糊的铜镜。帷帐轻拢,上面落满了灰,床前有一座六扇落地屏风,丝绸屏面,似乎是有些年头的旧物,却将木床遮得严严实实。

  婆婆道:“这间屋子太大,打扫起来怕是要有一会,你一直抱着他,也不累吗?不如进来坐lijia坐。灰也不呛人。”

  谢长明走进去,门重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