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往事 第18章

作者:巫羽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木板突然被推开,一名侍卫进来,将一套干净的衣物搭在柴草堆上。

  侍卫催促:“快些洗,等会还得见灵公子。”

  灵公子。

  想起此人,越潜心中便一阵烦乱。

  那个口口声声说着“我只要他”的融国王族少年,不知是何缘故,对他执意很深。

  出身于融国王族,身份高贵,为所欲为,仿佛像是在对一匹马,一条猎犬宣布他的占有欲。

  洗完澡,越潜从大木盆里出来,拾来那套用于更换的细布衣服。

  手指抚摸质感柔软,色彩明亮的织物,回想七年来衣不蔽体,心中也不知该是何种滋味。

  洗过澡,更换上干净衣物,越潜明显换了一副模样,是个清瘦、挺拔的英俊少年。

  侍卫按照昭灵的吩咐,将越潜带到他跟前。

  昭灵就站在离柴房不远的溪畔,他在那儿不知道待了多久。

  侍卫押着越潜过来,等候已久的昭灵转过身来,看向越潜,身形明显一怔。

  无论是在城南码头看到搬运竹筐的越潜,还是在猎场看到负伤的越潜,他总是蓬头垢面,脏兮兮的。

  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手脸整洁的模样。

  越潜长发披散,身穿一套仆从穿的布衣,站立在昭灵面前,他的个头比昭灵高出不少。

  两人面对面站着,有着明显的身高差,也有着身份间的巨大差异。

  眼前披散着长发,身穿仆从衣服的越人少年,沉着镇定,从容不迫,若是不知道他身份的人,此时看见他,决然想不到他是名奴隶。

  昭灵细细地打量越潜,留意到他手脸上的小创口已经愈合,虽然面带病容,脸色略显苍白,但并不给人虚弱感。

  那或许是因为他的脸轮廓线条分明,予人一种硬朗之感,而且身姿挺拔。

  他的肩膀比自己高,年龄比自己年长些,还未问过他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昭灵问:“你唤什么名字?”

  越潜没有回答,就像之前。

  “你知道我是谁吗?”昭灵扬起头来,眉宇之间自有一份傲意,是身份赋予的尊贵。

  越潜仍未作答,他当然知道他是谁,他是融王之子,融国太子的同母弟。

  昭灵自问自答:“我是融国国君之子公子灵,是你日后要服侍的人,我命令你,回答我。”

  一股烦乱的情感,涌上越潜心头。

  这个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的融王之子,很可能压根不知道面对的是仇家。

  如果不是他之前在猎场射出那三箭,救助过自己,越潜不知道此时融王之子就站在跟前,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靠得如此近,以致越潜能闻到他身上衣物淡淡的香味,他的腰挺细,脖子优雅细长,如同一根可以折断的白荻,他在力量上肯定不如自己,而那两名侍卫站得又有点距离。

  “我问你话,你听不懂吗?”昭灵手中一直执着一张丹弓,他举起弓,像似恼怒之下要打人般。

  越潜站立不动,直视昭灵,他冷静而无畏。

  眼前人熟悉的眉眼,使得昭灵即便想付诸暴力,也打不下手。

  梦中那个男孩的眉眼,在越潜脸上重合,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

  越潜被关在一间矮木房里,矮木房外便是马厩,养着数匹肥壮的马,而这间矮木房,正是奴仆的宿所。

  此处离厨房也不远,屋外人声嘈杂,厨子正在准备晚餐。昨日围猎,收获丰厚,有大量的食材用于炖煮炙烤。

  越潜坐在草席上,背部靠墙,听着屋外的喧哗声,他内心倒是平静。

  已是黄昏,夕阳照入室内,倾洒在他身上,在他脚边拉出长长的影子。

  这个时候,他本该在浍水北岸那间小草屋里,与常父坐在火塘前,熬煮一锅添加野菜的鱼汤。

  身为奴隶,除非重获自由,否则也无所谓去哪里,只是心中难免牵挂常父。

  在苑囿七载,他一直和常父住在一起,将对方视作亲人。

  照在身上的晚霞越来越短,最终消匿,窗外的天黑了。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打开,一名厨子给越潜送来食物:一大碗蒸麦饭,一钵牛肉汤。

  和上次一样,都是融国贵族吃的食物。

  正是饥肠辘辘时,不吃白不吃。

  大口喝完那钵牛肉汤,囫囵吃下麦饭,越潜躺回草席,闭上双目。

  他受伤未愈,疲乏嗜睡,很快睡去。

  第二日天未亮,越潜听到屋外催人起床干活的声音,恍惚间以为仍在浍水北岸,士兵前来驱赶他们下河捕鱼。

  睁开眼睛,见到木屋亮起油灯,屋中的奴仆匆匆起身。

  窗外火光明亮,那是火把的光芒。

  夏日的天亮得很快,天亮后,一名侍卫过来,押着越潜出门。

  越潜出屋一看,营地的帐篷已经全部拆除,浩浩荡荡的狩猎队伍即将返城。

  越潜的双手被加上木枷,从木枷上拉出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拴在一辆运粮的牛车上。

  “一路要将人看好!”

  一个少年的声音,在对人下达命令,越潜没抬头,听声便知是公子灵,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

  十五岁的小少年,身上总是携带弓箭,射术属实不错,身份尊贵,骄傲张扬。

  昭灵走到越潜跟前,视线落在他被木枷钳住的双手,而后视线上移,移到对方的脸上,并停留。

  他脸上已经有血色,精神看似还不错。

  这一路漫长,他应该能支撑住吧。

  队伍缓缓前进,昭灵坐在马车上,位列队伍前方,越潜跟着牛车走,牛车缓慢,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后头。

  昭灵时不时回头张望,确认越潜仍能行走,而非受伤体虚,因体力不支而被牛车拖在地上,那样倒是害了他性命。

  同乘一车,太子自然留意到弟弟对这名越奴过于在意,当昭灵再次回头探看,太子说:“阿灵,即便把他带回去,父王也不会允许他留在你身边。”

  “兄长,为何我不能留下他?”昭灵很惊诧,不就是一个越人奴隶吗?

  从大草屋里带出越潜,兄长脸色大变,让他另换一人时,昭灵就怀疑可能有隐情。

  他心意已决,无论如何他都要将这人带出苑囿,因此之前没有主动向兄长询问。

  “为何?他是云越王之子。”太子道出越潜的身份。

  如何处置这个蛇种余孽,太子以前不放心上,而今见他已经长大成人,而且桀骜不驯,将他留在苑囿里,和一帮越奴待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是该将他带出苑囿,重新发落了。

  山道崎岖不平,马车驶过一处土坑,车轮将坑中一株茂盛的蒲公英草碾得粉碎,车身猛烈颠簸,昭灵心中慌乱,失魂落魄,未能及时扶稳,他身子后仰险些撞向车舆后门。

  **

  围猎结束的第二天黄昏,暂住在浍水南岸的青壮奴隶返回北岸居所,融国王公贵族的打猎活动已经结束,苑囿恢复往日平静。

  其他青壮都回来了,唯独一个人没有回来。

  常父坐在火塘边熬鱼汤,听樊鱼陈述越潜为何没能回来,说来话长,说了很久。

  不知不觉,外头的天已经彻底黑了,陶釜里煮的鱼汤在咕咕作响,鱼肉煮得烂熟,樊鱼也已经离去。

  常父长长叹声气,看向身侧空荡的土床,像似在跟什么人说话那般,他说:“那个少年赏识你,他要带你离开苑囿,你随他去吧。”

  “去哪都比这儿好……”常父喃喃自语,似在自我慰藉。

  他与越潜相伴七年,情同父子,自然有不舍,有担忧。

  无论是在苑囿当奴人,给融王捕鱼,还是成为融国王族的奴仆,都是身不由己,祸福难料。

第19章

  狩猎队伍一路前行,炎炎烈日,晒不着坐在车中的王公贵族,随行的人员顶上无遮挡,道阻且长,都走得满头大汗,口干舌燥。

  越潜手腕扣着木枷,被一条绳索拴在牛车后头,牛车行程较缓慢,他的步伐也不快,但每一步都走得稳健。

  跟随牛车而行的两名厨子,见越潜毅力过人,心里舒了口气,本来还担心这名越奴身上有伤,走到半途会倒地不起。

  再酷热的天气,越潜都要下河捕鱼,再繁重的活,即便再累也得干,苑囿奴的生活艰苦,能存活的人,都有着异于常人的意志力。

  汗水从额头上滴落,披散的发湿漉漉如同落水,负伤的越潜并非感觉不到身体的不适,只是在他看来,这也不算什么。

  一名厨子拿只装水的皮壶,来到越潜跟前,他拔开软木盖,示意要喂水,越潜张开嘴,皮壶倾斜,冰凉的清水缓缓灌入喉中。

  出发前灵公子那句:“一路要将人看好”,不只有别让他跑了的意思,还有别让他累死渴死的意思。

  身为奴仆,最擅长观言察色。

  队伍仍在朝着寅都的方向前进,没有暂做休息的命令传达,国君丝毫不体恤跟车的随从。

  驾驭牛车的车夫扬起鞭子,拉车的大牛哞哞叫唤,它负重大,即便挨鞭,速度还是原先的速度。

  野兽不绝于耳的叫声不知何时消停了,道路已经从坡地变成平地,森林在前方渐渐稀疏,越潜直觉已经走出苑囿的范围。

  他扭头往后看,看到一条林道,林道消失于密林间,目光由低往高移动,他见到一座雾蒙蒙的大山,山峰直插云霄,那就是南山。

  不曾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离开苑囿。

  路在前方,向着山脚下的村落延伸,村头麦田连片,田中耕作的百姓见到国君的车乘,战战兢兢伏跪在田埂旁。

  离开鸡犬相闻的村落,道路逐渐上升,并变得陡峭,队伍途径一处高地,此时已经能望见远方的城墙€€€€那就是寅都,融国的都城。

  午后,队伍抵达寅都,穿过南城门,城中百姓沿道观看。

  越潜第一次进入寅都城内,城中房舍鳞次栉比,居民摩肩接踵,是座极为热闹繁华的都城。

  沿着通往宫殿方向的笔直大道前进,抬头就能看见融国王宫巍峨的建筑群,一栋高大的阙楼耸立在前。

  进城后,越潜便被侍卫从牛车上解开,手上的木枷也被除去,接着他被侍卫带到王宫附近的一个大院里,院墙规整,里头是数排低矮的房屋,有密密麻麻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