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型代码
高悦也就不想了,他站在书案边,看周斐琦手谕上写得是:宴请使团改址北苑,取消游京,取消献艺,嫔妃皆随行。
简单的几句话,不难看出帝王决策之果断。而高悦看着改址北苑,心里想得是北苑离北衙禁军更近,而京郊大营在西南,明溪山附近,就算大朝贡当天真得不得不打,那么也是禁军能更快抢得先机。
不得不说,一心二用,还能这么快做出部署,周斐琦的个人军事素养是真得很高,这几乎可以说是一种天赋。
周斐琦将这道手谕写完后,交给大胡子,让他连夜出宫去给葛旺和张侍郎喧旨。大胡子在御书房也伺候了好几年,今日这般动静,他自然明白形势恐怕不容乐观,令了皇命立刻便带了一队侍卫出了宫。
而这时候的高悦和周斐琦则已快步走在了去永寿宫的路上。
这个时辰,太后已经睡了。当然,睡了,并不代表她不知道这两天京城里、后宫中的各种动静,只不过,如今皇帝大了,身边也有了得力的一帮大臣,而她已经上了年纪,这些风浪年轻的时候都经历过了,自然更加清楚越是到了这种时候,她这个做母后的越不该横加插手,把一切决策都交给皇帝,才是对这个养子最大的支持!
因此,当李公公和玉竹来报,说皇帝和毕焰君一同求见时,太后便知道,她的皇儿定然是遇到了某个他解决不了的难题。儿来求母,母又怎么可能做到袖手旁观?!
太后重新穿戴,并没有让周斐琦等太长时间,便到了前殿。
周斐琦和高悦连忙向她行礼,太后道:“这两日,你们两个辛苦了,不要多礼了。李公公,你和玉竹先下去吧,哀家有话要对皇帝说。”
高悦听着太后说话,只觉得这位老人家真是玲珑心思,好像这世间就没有什么能瞒得过她那双慧眼一样。大殿的门在三人眼前缓缓关严。太后这才开口:“遇到了什么难事?这么晚了来看哀家?”
周斐琦道:“确实是遇到了难事,只能来叨扰母后。”
“那就说说吧。”
周斐琦道:“毕焰君去了趟礼部尚书府看望乔大人,得知,乔夫人是静娴姑母和宝国公的女儿。”他语气没有起伏,说完后,就见太后脸上虽没什么表情,眼皮却明显地跳动了一下。
看来,太后定是这事的知情人。
“这事是乔宗亲口说得?”太后问道。
高悦便接过了话茬,道:“太后有所不知,乔大人这些年可受了不少苦……”他从骨蛊之境说起,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道:“……我回来时,乔大人已无力再多说,但他所说的乔夫人娘家有反心,到底是指何氏还是宝国公当年留下的势力呢?”
太后听他说完,好一会儿无言,最终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这事若非发展到今日这般地步,就是哀家进了棺材也不会愿意再提!唉,世人只知大周有个静娴公主,却不知先皇曾经还有一位十四弟——”
大周前朝先帝排行老二,乃是当年贵妃齐氏所出,齐氏乃工部尚书一族,如今时隔两朝,嫡系血脉只授勋不再参政。
先帝姊妹众多,彼此之间年龄所差无几,在这众多的皇子皇女中,最出色的有两位,一位是皇后所出的太子,另一位是皇后表妹何妃所出的十四皇子。
当然这都是在十五岁之前。
众所周知,大周的哥儿一般到了十五、六岁身体会发生变化,除了剩下来就注定是公主的人外,皇子到了十五岁也渐渐进入了分化阶段。
原本先帝之父在立太子时,大臣们就有提出嫡子年龄过幼不宜太早立为储君,可那位皇帝却一意孤行,根本没听大臣的话,在太子三岁那年就立了他,目的也不过是安抚皇后,好叫皇后顾不上管他招蜂引蝶。太子长到十岁时,皇帝爱上了十四皇子的母亲,从此三宫六院皆失色,帝王独宠一枝花。
但是,太子已立,皇后地位稳固,对皇帝专情一人也不闻不问。更何况,这个被专情的女人还是自己的表妹了,利益勾连,皇后自然更不会管。
就这样过了六年,太子十六岁那年,忽然一日来了情潮,满朝震惊,皇后也方寸大乱,唯有皇帝冷眼旁观,甚至还暗中派人给情潮中的太子送了一个他早就物色好的备用人选。
紧接着,他又在太子渡情潮时,带人来到东宫,父子之间最尴尬的一面莫过于此。事后,太子自觉无颜在苟活于世,便于当晚悬梁自尽了。
皇后因此精神崩溃。
皇帝未动其后位,只将她好好养在了坤宁宫。然而,即便如此,皇后也没有熬过三年便薨逝了。
后位至此悬空,皇帝却也只让它空了三年,待先皇后孝期一过,立刻便扶了新后上位,这个人便是先皇后的表妹何妃。而此时,十四皇子已八岁,正是冰雪聪慧,惹人喜爱的年纪。
皇帝对其的宠爱,曾一度令后宫中所有儿女不禁怀疑自己的皇室血脉到底是真是假。而这次的立储也几乎毫无争议地落到了十四皇子头上,但是,令人意外的是,满朝文武不惜长跪金銮也要死谏皇帝等到十四皇子满十七岁后再立储。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前太子的悲剧才过去三年,若是十四皇子再来个性别反转,那大周的国运恐怕都会受到影响。皇帝被百官吵得头疼不已,却仍想一意孤行。
这事僵持了有一个多月,何妃每日以泪洗面,十四皇子周璨见不得母妃伤心,他虽人小却早慧,已经明白母亲每日偷偷的哭是担心他和太子哥哥一样,长大后变成哥儿,会被父皇处理掉。
但其实,何妃真正担心的还不只这个,她更怕皇帝如今对她宠爱,愿意立她的儿子,若是将来皇帝移情别恋,那么她和她的儿子会不会也像她的表姐一样,被那样无情的对待?她不像先皇后那样坚强,她不知道若是皇帝有一天不爱她了,她还有没有能力在这个吃人的后宫里活下去。
虽然如今已贵为皇后,但她心里依旧不踏实,一切来得太美好,但与这个后宫却有着极其鲜明的泾渭线。
那段时间,每当何皇后哭的时候,小皇子就会捂着耳朵一个人偷偷跑出去,躲在御花园的假山山洞里,悄悄抹眼泪。次数多了,难免也会引人注意。
这个人便是先帝周珧。
说起来,这会儿的先帝很苦逼,他母亲虽贵为贵妃,却不得他父皇的欢心,主要是为人太冷,从不爱笑,先帝虽贪恋她的美色,但对这个冷冰冰的性格却很是吃不消。因此周珧在众皇子中并不受宠,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被边缘化的。
他和太子就差几个月,太子已去世三年,他都已经十八岁了,就连胡须都开始冒茬,新储君的人选却依然没人提他的名字,也可以看出齐家在前朝主事的人也不是那种争强好胜的性格。
可周珧自己心里其实是有一些想法的。因此当他第一次看到小周璨悄悄哭鼻子时,隐隐约约地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周珧蹲在假山洞口,对周璨说的第一句话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璨儿你这样哭若被别人看到,更只会担心你是个哥儿。”
“二皇兄?”周璨果然立刻收了眼泪,见周珧冲他伸手犹豫了一下,爬了出来。
周珧为他摘干净身上和头上的草叶子,单手就将八岁的小孩儿抱了起来。然后,对他说了第二句话:“以后若是想哭,便来找我,到我殿里随便你哭,没人敢笑话你。”
周璨抱着他的脖子,窝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一直到周珧终于被他那个父皇想起来,出宫另立府邸,周璨已对他这位二皇兄产生了无可割裂的依赖。那两年周璨几乎日日粘着周珧,吃饭要坐在二皇兄的腿上吃,睡觉要爬到二皇兄的床上,还必须和二皇兄钻一个被窝。早上起来必须是二皇兄给他梳头,所有好吃的东西必须二皇兄先吃第一口!!
谁要是敢说他二皇兄一句坏话,他就咬谁,或者到父皇面前去告状。
就这样八岁的孩子长到了十岁。
他的二皇兄也终于成功的引起了他父皇的主意,被赐了府邸,出宫另住。
两年的依赖,对一个正在成长的孩子来说是致命的!周珧出府的第一天,周璨哭到了直接休克,太医院疯魔了一整晚才将他救回来。第二日皇帝就将周珧叫进了宫,命令他把周璨接走,好生照顾,但每日必须带他进宫给帝后请安。
周珧那时候的心情激动有之,欣喜有之,愧疚有之,心疼亦有之。
可无论如何,他既已踏上了这条路,便没打算再回头。冥冥之中,他已能感觉到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他往前走,这一路上注定不会平坦,但他觉得只有他才能肩负得起这个大周。
周珧义无反顾。
可从那天起,他对周璨到底也有了不同。那种心情微妙到可以忽略不计。小到再抱着那孩子吃饭时他会下意识先试探饭菜的热度,怕热了烫到他,冷了凉到他。晚上起夜时会先掖好小家伙的被子,但心风吹进来冻着这孩子……
诸如此类。
十岁的周璨觉得自从住进了周珧在宫外的府里,一切都变得比宫里舒畅了不知多少倍。在这个府里,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横着走,他想上天,周珧就会给他搬□□!他想上房揭瓦,周珧就会说一句‘小心点儿别割着自己的手’!
周璨想,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人对自己这么好了,他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他的二皇兄!
又过了两年,周璨十二岁了。依旧是每天坐在二皇兄的腿上吃饭,每晚钻进二皇兄的被窝睡觉。他甚至有时候会想,就算将来父皇真得封了自己做太子,将来他真得做了皇帝,那他也要和他的二皇兄一起共享这座江山。
然而就在这一年,周璨的美梦似乎注定要被现实敲打——
齐贵妃对那时的皇帝道:“二皇子已经二十二岁了,陛下可为其赐婚。”
太子薨后,周珧这个二皇子已是长子,如今二十二岁还未成亲,作为他的亲生母亲齐贵妃就算再冷淡,也是着急的。
皇帝经此提醒,才发现这些年他似乎真得对周珧这个儿子忽略了太多,虽然他现在也每天都因为要带周璨进宫请安,父子时常见面,可他总是不言不语,也从未张嘴跟自己求过什么,自己这个做父皇的竟然就真没给他多一点儿关注。
皇帝也是人,尤其这位皇帝还是个多情种,他心里一愧疚,自然就想给这个话不多的‘老实’儿子一些弥补,封王加爵位给实权,还一口气儿给儿子取了三个老婆——一个正妃两个侧妃。
婚礼场面尤其盛大,光喜宴就连续摆了三天。
这个时候,周璨都不觉得这些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直到他二皇兄洞房花烛的当晚,他才发现,原来取了王妃之后,二皇兄就再也不能陪他睡觉了!
可他不赖在二皇兄的被窝里,他睡不着啊,他失眠了,这还了得,必须把那位皇嫂想法子弄走——因为他皇兄天天念叨,不好好睡觉,以后就长不高了!他可不想做个矮子!
于是,二皇子周珧洞房花烛的第一晚,就因‘闹猫’把新娶得王妃吓晕了过去而半途而废。他不但没能如期抱得美人归,反倒是被迫哄了‘作妖’的小皇弟一宿,整晚没合眼。
周璨如愿以偿,睡得特别好。
从此之后,二皇子府上的猫就没断过,夜夜闹,天天闹,那些新嫁娘不出一个月就全都回了娘家住,理由是皇子府的晚上太恐怖。
周珧对此也没有阻拦。可他到底已成年,有些事情晚上办不了,只好白天抽空办。
有一天的下午,周璨从南书房下学回来,听见他皇兄的房里传出了奇怪的声音,好奇之下戳了窗户纸,结果——震惊了全后宫!
那天晚上周璨做梦了,然后哭醒了,就见他皇兄一边认命得给他换衣裳,一边语重心长地说:“璨儿长大了,以后不能再跟皇兄睡一个被窝了。你这样以后会被你的王妃笑话的。”
周璨第二天,便忍着失眠独自睡了。
王府的那几个王妃也因此被周珧又接了回来。
只不过,周璨在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养成了戳他皇兄窗户纸的恶习——就很EMMMM!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五年,周璨长成了大周皇室里的一棵玉树。而在皇帝的偏爱下,一直没有来情潮的他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被立为了太子。
入主东宫的那一天,他对周珧说:“皇兄,若是有一天我登上大位,这江山我愿与你共享!”
那一刻,周璨看到周珧眼眶红了,那个时候,他只以为他的皇兄是为此话所感,心中欢喜异常。
一年后,新春佳节。
皇帝宴请百官,宴会盛大无比。太子举杯贺年,正是一派其乐融融,丰瑞祥和的盛景。然而一杯酒下肚之后,太子落座,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在这寒冬腊月出了一身热汗。
而这个时候,宴会厅外,某个无人注意的角落,一身盛装的二皇子正不知和一个太监说着什么——
“……王爷尽管放心,这么多年了,您还不知道么,这个方子不会出错。”
太监临走前,留下了这样一句小言。
周珧进大殿时,殿里早已乱做了一团。
皇帝咆哮着,挥舞着龙袍的长袖哄赶殿内的百官,让所有人都滚出去。
何皇后哭着扑在太子身上,一声声唤着‘皇儿,皇儿,母后在这儿!’
殿内香气四溢,就算是在不明就里的人,闻到这香气也瞬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两任太子皆是哥儿,这对大周的国运是什么预示,很多人想都不敢想!
皇帝大概也是想到了这点,竟是恼羞成怒,一怒之下,直接抄起了桌上酒盏向着太子的方向狠狠扔了过去——就在这时一只年轻有力的手迅速出击,于空中接住了那玉质的酒杯,他一步一步走到略显狼狈的帝王面前,轻声说道:“父皇息怒,此事不过是太子殿下突发急症,该叫太医好好医治。”
大概是年轻的声音不疾不徐,稳如泰山又气定丹田,这轻飘飘一句话瞬间点醒了气急败坏的帝王,他立刻收敛了心神,命宫人速速将太子扶去东宫,着太医医治。
然而,太子却几度站不起来,身体软得好似没有骨头一般。还是那年轻人,他见此,叹了一口气,几步上前,自宫人手里接过太子,稍加用力便打横抱起,柔声说了句只两个人听得见的话——‘璨儿,皇兄带你去看病。’
周璨埋首于他胸膛,安安静静的样子看起来令人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皇帝看着这两人从殿后的门离开,盯着周珧挺拔高挑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太子急症’,东宫太医们日夜不停,医治了十天。
皇帝与二皇子也在御书房连续‘商讨国事’了十天。
十天之后,太子不愈,薨了。
大周从此再无十四皇子,而是多了一个皇后义女,静娴公主。她被养在皇后宫里,从未露过面。
三个月后,皇帝驾崩,二皇子周珧接掌大位,成为了新的皇帝。
新帝登基两年,太后何氏薨。
静娴公主于长安街东开设公主府,名曰:梨园。
据说这位公主美若天仙,爱好戏曲,因此梨园内每日唱弹之声从未断过,曾一度引起平京热议。公主府上往来宾客日日不同,宴会更是三日一小场,五日一大场。因此,人们又说静娴公主好交友,不论身份不看名声,只要她赏识了你,在陛下面前为你说上两句好话,那么你则可飞黄腾达,高官厚禄不在话下。
因此,平京那些游手好闲的富家子们,几乎日日钻营怎么才能入得了公主大人的法眼,这里面尤其以油嘴滑舌之辈居多,因为听说公主爱听笑话,便每日有人变着花样地学,只求有朝一日见到公主的面,能逗她笑上一笑,好借此博她青眼。
这个时候的宝国公,还是个一心只想考状元的普通秀才。
那时候,秋闱将近,他盘缠快要见底儿,实在没办法,听说有个戏班子在找会写戏词的文人,要排一出戏演给静娴公主看,他便舍了文人的那点儿骄傲,主动去找了班主,一来二去,因他的戏文确实写得好,静娴偶尔看过两初儿便注意到了不同,让人去打听过之后,便将这个穷秀才召进了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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