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命大臣自顾不暇 第81章

作者:岩城太瘦生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架空

  萧启应了一声,走上前,掀开药壶盖子,看了一眼,随口问道:“小五,你喊观尘‘小师叔’,喊我‘师兄’,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道童挠挠头,傻笑道:“小五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小道童用抹布垫着手,提起药壶,将壶中汤药倒进小碗中,不多不少,刚好一碗。

  萧启问道:“观尘的药?”

  “是。”

  萧启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枝玉笔,从中折断,自中间镂空的笔杆里,倒出最后半颗解药,丢进药碗中。

  半颗解药融在乌黑的汤药之中。

  小道童不知道那是什么,微微惊道:“师兄?”

  萧启道:“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他办完这件事,我就放过他。这碗药让他全部喝掉。”

  小道童再应了一声,端起药碗就要往外走。萧启想了想,却又喊住了他:“还是我给他端去罢。”

  那时候许观尘还裹着被子,缩在榻上冷得发抖。萧启把药碗端给他,怕他把药碗打翻,端着药碗,捏着他的下巴,把汤药一滴不剩地给他灌下去。

  到底还是解药有用,许观尘缓过来许多,叹了口气。

  萧启把袖中的匕首递给他:“淬了毒的,到时候刺杀萧贽,用这个。”

  许观尘垂眸:“好。”

  也不知道是客套,还是出自一星半点的真心,萧启嘱咐道:“凡事小心。”

  许观尘也应了,低着头,看不清楚神色。

  萧启似是不自觉道:“其实萧贽挺喜欢你的,若是还没来得及动手,你就被发现了,他应当不会对你怎么样。”

  许观尘抿了抿唇:“是么?”

  这日晚间,许观尘好些了,便要潜入徐府待嫁。萧启自然不会冒险与他同去,只要待在静虚观里等消息,顺便还扣着玉清子与小道童,作为拿捏许观尘的人质——萧启还是心虚,害怕许观尘想起忘记的事情。

  夜深人静的时候,许问再一次翻过城墙,背上还背着个披黑斗篷的人。

  徐家与定国公府离得很远,但是与裴将军府离得很近。

  许问背着他飞檐走壁,飞过裴将军府的时候,许观尘一扬手,袖中发出一枝袖箭,袖箭嗖的一声就钉在裴将军府的门柱上,箭上还绑着一张字条儿。

  夜色颇浓,徐府有人接应,萧启也就没派人跟着他,所以这个小动作,就只有他与许问两个人知道。

  虽然许问是个武傀儡,但他发袖箭的时候,还特意用衣袖微微遮住许问的眼睛。

  许问脚步一顿,把背上的许观尘掂了掂,低声笑道:“要摔倒了。”

  许观尘一愣,唤了一声:“哥哥?”

  这些日子他二人虽然日日见面,但是总有元策与萧启的人在场,许问没办法与他说话,今日算是得了机会。

  此处仍然不宜多言,许问“嘘”了一声,许观尘揪了两下他的耳朵,像小时候趴在兄长背上揪着兄长的耳朵似的。

  他二人都不再说话,各自心下明了。

  将许观尘安全送到徐府。

  那位徐大人,就是前些日子随萧绝前往停云镇的徐大人,后来一力上疏的徐大人,原来他好多年前就是萧启的人。

  徐二姑娘早些日子就被送到城外庄子上了,许观尘便住进徐二姑娘的院子里。

  徐二姑娘走时,还搬走了好些东西,院子里空荡荡的。

  清晨一起来,宫里就派人来送东西,聘礼与嫁衣。

  裴将军与宫中礼官亲自来送,金银财宝、瓷器玉器,不要钱似的,都直接堆在许观尘现在住的院子里,仿佛把整个珍和宫的东西都送过来了。

  礼服挂在房里,许观尘看着有些眼熟,好像也是珍和宫里挂着的那一套,改也不改就直接搬过来了。

  外边人搬东西搬得起劲,许观尘躲在房里,不敢出去。心想昨晚钉在将军府门前的那一支箭,只写了五日之后,金陵城外静虚观把萧启等人一网打尽,还提醒萧贽要多加注意雁北,也没写自个儿要替徐二姑娘出嫁,所以这些东西到底是给谁的?

  总不会是给那位素未蒙面的徐二姑娘的吧?

  许观尘撑着头发呆,许问端着点心进来,环顾四周,轻声道:“没人,都在外边监视别人。”

  许观尘拈起一个甜馒头,咬了一口。

  许问在他面前坐下,装模作样地轻叹一声:“你出嫁,哥哥不能背你上花轿了。”

  许观尘一噎,瞪了他一眼,转头去倒茶喝。

第76章 昔我往矣

  许观尘在徐府里住了几日,没敢出门,窝在房里念经打坐。这几日没再犯病,日子过得舒坦一些。

  大婚前一天晚上,他早早地做完晚课就吹了灯,爬上榻去睡觉。

  萧启与元策不在,眼不见心不烦,还有许问守在外边,宫中搬出来的宝贝堆满了屋子与院子,许观尘睡得很是安稳。

  一直到了后半夜,许观尘睡得迷糊,忽然听见外边一片吵嚷之声。他半坐起来,将窗子推开半边,只知道外边乱糟糟的,心想着不会是萧贽改了主意,今晚就开始动手了?

  他心下一惊,忙下了榻,抓起衣裳就要出去看看。

  忽然有一只手搭在窗子上,许问站在外边,朝他“嘘”了一声。

  许观尘会意,点了点头,许问扶着窗扇,将另半边窗子也打开,轻手轻脚地摸进房里,然后把窗子关上。

  许观尘抓了抓头发:“兄长,外边怎么了?”

  许问站在榻边,一只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咳了两声,却好像有些不大好意思,道:“徐家大公子吃醉酒,摔进湖里,脑袋都栽进湖底淤泥里,他们家的人才把他捞起来。”

  许观尘一愣:“哈?”

  “他们家二公子前几日摔断腿了。”

  “……嗯?”

  许问正经道:“明天可没人背你上轿子了。”

  “哦。”许观尘亦是正经道,“那就请我的亲哥哥背我上轿子吧。”

  许问看了他一会儿,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许观尘揉揉眼睛:“萧启还有徐府的人都在院子外边守着,兄长进来,没有被他们看见吧?”

  许问笑了一声:“我连城墙都出入自如,他们哪里看得见我?”

  于是许观尘往床榻里边挪了挪,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天不早了,睡吧。”

  兄弟二人平躺在床榻上,算算年份,他二人该有十二年没见了。

  一开始是有一些不自在与拘谨的,后来就——

  “你把你的脚给我放下。”

  “兄长压着我的头发了。”

  许问没挪,许观尘也就没挪。

  默了半晌,许问磨了磨后槽牙,问道:“你这……小、小混蛋,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子了?祖宗们都知道么?”

  其实许问不是想说这个的,他倒挺想问问他,这些年来,过得好不好。只是这话不用问,许问这些日子,自个儿也看见了,他过得苦。

  许观尘轻声道:“祖宗牌位前我说过了,柴伯知道之后,拿家法把我抽……”

  “抽哪儿了?”许问立即从榻上坐起来,扒拉他的衣袖,“哥给你看看,你一个主子,怎么就由着他抽你?那个萧贽吃素的?”

  许观尘反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袖:“早就好了,不疼了。”

  “噢。”许问顺势在他身边躺下,想了想,道,“算了,你爱做什么就去做吧,现在哥哥在呢。”

  许观尘点点头,咕哝了一句“谢谢哥哥”。

  许问笑了笑,又道:“我死的时候,你哭了没有?”

  许问才躺下,说了这句话。

  他死了的消息从雁北传回来的时候,许观尘哭得可厉害了,他能跪在灵前流一整天的眼泪不停歇。

  结果他就这样轻轻巧巧地把话说出来,许观尘不高兴。就像被点着一般,掀开被子,猛地从榻上坐起来,随手抓起锦被,团吧团吧,摁在许问脸上。

  许观尘轻声骂道:“你这……混账,爷爷给你点的长明灯都还亮着,你怎么对得起爷爷?”

  许问憋着气,伸手拍拍他的手:“谋杀亲哥……”许问顺着他的手摸上去,又拍拍他的脸颊:“我的亲亲弟弟受苦了。”

  许观尘把被子拿开,却认真地问他:“兄长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也没什么。”许问摆了摆手,拽了拽他的衣袖,让他重新躺回榻上,“元策总拿战场上的俘虏炼武傀儡。你知道的,你哥哥我从小就是武学天才,资质超棒,就被他看上了。”

  许问不大在乎地笑了笑,继续道:“西陵人炼武傀儡,两种法子,灌药和受刑双管齐下。我一开始喝药,也糊糊涂涂的。住在牢房里,清醒的时候就用手指往墙上刻字,把我们家里人的名字、我认得的人的名字都写下来,还有从前祭祖,祖宗的名字也记得一些,全都写下来,一个也不敢忘记。”

  “就喝了三年的药,三年都很糊涂,有的时候连字也不认得,更不要说认得写下来的名字了。之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谁,元策那边的大夫说武傀儡已经炼成,元策就把我带在身边,戴着面具帮他办事。”

  “于是就在暗地里帮他办事,帮他杀人啦,有的时候也做一些偷账本名册啦,下毒暗算之类的肮脏事情。”许问得意地笑道,“不过我帮他办事情,全都留了证据。来之前就交给他的兄长了,他这次回去,他的兄长下好了套等着他,只怕他要摔一个大跟头。”

  “其实一开始也确实被炼成傀儡了,好一段时候都不是很记得事情,元策说做什么就做什么,后来和他一起去雁北,看见对面城楼的屋顶上有一个小道士在打坐,我忽然就想——”

  那个小道士就是许观尘,许观尘与元策在雁北交过两次手,如果许问被炼成武傀儡之后总跟着元策,自然能见到他。

  许观尘问道:“想什么?”

  许问磨牙,邪里邪气道:“得想个办法把这个小子抢过来当弟弟。”

  许观尘失笑:“哪里有这么想的?”

  “就是有嘛。”许问理直气壮,“那时候我觉得我的命中就该有个弟弟。”

  又过了一会儿,许问道:“我原本也想早点回来的,但是元策总拿我们被俘虏的士兵做武傀儡,西陵心腹大患未除,所以就……”

  许问一抬手,把许观尘的肩紧紧扣住:“我也想在战场上风风光光地和你见面,萧启和元策欺负你的时候,也很想动手帮你,但是……”

  许观尘也伸手扣住他的肩:“我知道的。”

  “天不早了,你明早还成亲,睡吧。”

  许问拍拍他的肩,又过了一阵子,耳边传来匀长的呼吸声,许问扭头看了他一眼,揉揉他的脑袋,轻声叹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

  一觉好梦到天明,天光大亮,透过窗纸照进来,许观尘揉着眼睛坐起来。

  礼服就挂在房里,他一转头就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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