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槿萌萌哒
他没看到,谢秋寒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噗呲——
这是速度极快的利箭射出时的破空声,打断了聂明渊未完成的话。
谢秋寒拉开重弓,侧脸冷冽,一缕鬓发被风吹的凌乱。
他眼睛一错不错,从旁边兵士那飞快的抽出第二箭、第三箭,一箭追着前一箭的尾巴尖射了出去。
第一箭向着敌军主帅去,被亲卫快手拦下,要拦第二箭时,那箭却射中马屁股,战马长吁一声,乱了阵脚。
紧接着第三箭,主帅反应过来,持长枪起立,挥枪要挡,可那箭去不冲着他去——
敌军主帅旁边有个白袍年轻人,站在一堆修士里面,看着浑水摸鱼的很,可他却成了谢秋寒的眼中钉。
他本提剑替主帅去挡箭,却不曾想扑了个空,那第三箭竟朝着他的胸口精准的射了过来!
他迅速躲避,可本来就学艺不精,又反应稍迟了半刻,于是被一箭掀翻,血流如注的摔下了马车!
第49章
谢秋寒缓缓放下弓箭, 周身寒意未消。
而整个战场上的魈鬼却突然动了——它们哗啦一声像折断了腰肢似的, 全都匍匐在了地上, 四爪并用的刮着地面,通红的眼睛对上周围的东西, 不管是同类还是异类,都悍然咬了上去, 一时间撕成了一片,又是咆哮又是哭嚎, 看得人毛骨悚然。
放眼望去,城墙底下,一片黑压压乌沉沉的大军如同无数条盘踞的长龙一般搅和在一起,从魈鬼那里传来一波又一波的躁动,好像掀起了带着潮湿腥气的风浪, 连绵不绝。
聂明渊心里轻轻一动,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身侧少年。
谢秋寒松了口气:“猜对了, 是他。”
那个被谢秋寒射伤的年轻人正是周文宣。
后土鼎还有一角, 用于控制魈鬼, 周深与云邡交手,屡屡受挫, 魈鬼仍然安静听令,那一角极有可能不在他身上, 而在别人手上。
谢秋寒猜了一个周文宣,中了。
那边周深祭出了后土鼎一角之后,和云邡堪堪有了一战之力, 打的不可开交,可是一见周文宣受伤,他便目眦尽裂,不管不顾的飞掠而去。
云邡回头看一眼城墙头上,微微挑了一下眉,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谢秋寒的目光却继续紧跟着他。
尽管知道对方吃过的盐比自己吃的米饭都多,说以一挡万都算小瞧他,却还免不了生出一份无用的担心。
遥遥的,他看见云邡提起了剑,挽了一个起手式之后……却将剑收束在了背后,往城墙的方向走了回来。
只是顷刻,他就落回了谢秋寒身边,带着一身清气。
谢秋寒急切道:“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云邡微微一怔,一脸不明白谢秋寒在说什么的样子,奇道:“你这话从何说起?周深有哪点像打得过我的样子。”
谢秋寒一时间也分不清他是真的还是做戏。
但他方才分明看见云邡收剑的同时,那剑刃上凝结的白霜微微一滞,仿佛被什么东西阻断了一瞬间似的。
聂明渊紧跟问道:“仙座何不乘胜追击?”
云邡摇头,“我发现那魈鬼不对,你们仔细看看。”
聂明渊便依言去看,谢秋寒也按着心里的忧虑,耐着性子去看战场上的情形。
这时正好周深掏出丹药,塞进他儿子嘴里,同时从他身上取出一样东西,念了几句咒,两边的魈鬼都安静了下来。
前一刻还是鬼哭狼嚎,后一刻它们全都站起来,拖着折了一半的胳膊腿,抱着刚掉的脑袋,摇摇晃晃又整整齐齐的向外走,归入孝王阵营,像模像样的排好了队列。
紧接着低沉的三声号角响起,一名小将遥遥的摇着蓝旗子,示意退兵。
人头如潮水般退去。
镇北关守城军自然不敢追,只悄悄松了口气,默立注视着那一行的远去。
一时间车轴相撞声,马蹄乱践声,战旗鼓风声搅成了一团,还伴随着血淋淋的鬼哭狼嚎声此起彼伏。
“仙座,”聂明渊看着那行人远走,道,“您直说吧,这魈鬼哪里不对劲了?”
云邡负手立在城墙头,轻声道:“我乍一看这些魈鬼,便想起了当日我们救的那一队流民。”
聂明渊只瞬间脸色就变了。
云邡摇了摇头,回过身,刚要说“走吧”,就被谢秋寒的脸色吓了一跳。
谢秋寒面色惨白,赤色魔印若隐若现,蠢蠢欲动。
相比于聂明渊那种生理性的恶心,他更像被那凄厉的哭嚎声直接抓住了心肺,他体内久不造次的魔丹怨气突然被点着了,顺着这个引子滋啦一声炸开,用浓稠的悲怆怨恨将他从头到脚灌了一遍,将他整个人贯穿在原地。
云邡后悔不已,只是一刻不察,这小子就出事了。
他立刻以掌盖在对方头顶输出真气。
可那真气石牛入海,没起作用。
谢秋寒神色恍惚,瞳孔里倒映着万鬼惨象,万鬼消失后,又看见了如蜿蜒曲折的幽深长河,长河伸出无数白骨利爪,飘着森白的骷髅头,破旧不堪的盔甲铺在两岸,无边无际。
云邡扑捉到他眸子的成像,心中一惊,一把攥住他的手,喝道:“别看了!回来!”
这声音飘荡在那条长河上,缥缈到几不可闻,可谢秋寒听见了。
那条长河的尽头站着这个人,神情焦急、目光专注的看着他,他心里就不由自主的轻松起来。
谢秋寒瞳孔里的长河干枯,白骨盔甲烟消云散,只留下了一袭白衣的眼前人。
云邡见他眉心红印褪去,神情渐渐清明,松了口气。
同时又有些苦恼。
自古强人多奇遇,奇遇中占比最高的就是“有事没事走火入魔一下”,可他也不盼着这小子有什么出息,得这种毛病真的亏。
谢秋寒回过了神,面色苍白不减,下意识看着云邡,“方才你让我看魈鬼时,我看见了很多人,有老人小孩,也有壮年的,全都在哭着说饿、说疼。”
云邡微微一怔,很快说:“别怕,没事的,这些魈鬼生前是饥荒流民,你因为魔丹无意窥见了一些他们怨念,不打紧的,出来了就好了。”
他这边说安抚的话,那边却在心里骂自己:叫你让他看魈鬼,你多嘴不多嘴。
谢秋寒道:“不止这些,我还看见一条长河,白骨浮沉,里面好像还有活人,两岸都是……”
云邡:“兴许是他们村边上的河,怨念里总会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足为奇,别再多想了,反而伤神。”
聂明渊就在旁边看他瞎扯淡。
在听他把幽冥忘川河硬生生编排进人家村里时,无语之情到了极点,心说这是骗傻子玩呢。
他朝谢秋寒看去,只见谢秋寒微微垂下眼睫,半响后点了点头,似乎一颗心找到安放的地方,眉心渐渐舒展起来。
……还真信了。
聂明渊震惊了。
那个万军中分辨出枭首,果断连射三箭的少年去哪了?
那一刻聂先生很想撩着布袍跑去城墙底下捡捡谢秋寒的脑子。
云邡轻飘飘看了聂明渊一眼,把他满腹的话都结结实实堵了回去,然后和蔼的对谢秋寒说:“来,我给你理理真气。”
他让谢秋寒微低下头颅,抬手覆盖在三花聚顶之处,一道温和的气流潜了进去。
谢秋寒没有抗拒,跟着云邡的引导,让自己体内的真气周转几回,终于压下一身暴戾之气,算打赢了这仗,与此同时,他识海内的灰豆子也悄然又增长了些。
云邡的真气入了谢秋寒经脉之内,面上不显,心内却微讶:谢秋寒入道了?
还是悄无声息入道的。
云邡的心情好像老父亲见到儿子从外面抱了金孙回来一样,五成欣喜,余下五成震惊和辛酸对半分。
他默默的分了一缕真气朝谢秋寒识海试探。
这本只是手贱,可他刚一触到识海边缘,便感受到一股浩瀚无边、悠远无比的气息,他的真气转瞬便被这股气息给吞噬了。
云邡心中讶异。
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以他的修为,应当是在见到谢秋寒第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他的修为。
可他非但没有分辨出,还出乎意料的被谢秋寒的真气压倒了。
匪夷所思。
云邡思忖半响,心道:这孩子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化吗?
谢秋寒看他神色凝重的样子,心里刚消减的疑虑又冒出来了,“怎么了?”
云邡道:“什么时候悟道的?”
谢秋寒道:“便是前两日,你不在紫霄山的时候,还没来得及与你说。”
谢秋寒也有心问他此事,只是这时守城的将领带着几人快步走来,远远的便高声道:“多谢几位高人相助!请几位留步!”
他二人只好按下不提,迟些时候再说。
那将领很快来到几人面前,抱拳致谢。
聂明渊斯斯文文道:“将军守城辛苦,请勿多礼。”
聂先生很是万用,能带兵能写书,还有这种敷衍交际浪费生命的场合他也总是自觉冲在前面。
先前云邡一行人离开大营来到镇北关后,分了两路,摄政王周鸿入了郡府询问军情,而云邡见到不远处行军痕迹,知道孝王又要攻城,便直接落到了城上,故而守城将士还不知他们身份。
领头将军道:“敢问这位真人在何处修行,我回去一定禀报上峰,为真人请赏。”
聂明渊刚要释明,便见一行朱袍精兵从城梯盘旋而上,来到他们面前,周鸿与一个书生走在了最前。
只可怜那群倒霉守城士兵才打完一场硬仗,又唰唰唰的跪了一排,给摄政王行叩拜大礼。
周鸿忙说免礼,给他们论功行赏,说了一堆笼络人心的话,把人给说的泪汪汪的,才让他们退下。
而云邡只是同他简单交代了几句,不耐烦这种场面,很快带着谢秋寒走了。
他二人去的洒脱,去的也洒落,在周鸿面前毫不拘礼,引起了一众将士的注意。
周鸿看了他二人的背影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开口道:“那位是紫霄山的神霄真人。”
神霄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