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百百
金元又想掉眼泪了，但他的眼睛又干又涩想哭都哭不出来的，举起脏兮兮地小手揉了揉眼睛，想进去又不敢进去，刚才天青哥哥真的好凶啊，他从来没见过天青哥哥那么凶的样子。
金元一时被吓到了，呆愣地站在门口，日头这会儿已经高高升起，不远处地路上躺着人，金元知道那个人死了，和他爹一样。
金元想他爹和娘了，想让他爹抱抱，让他娘亲哄哄，日头晒得金元晕乎乎的，他不敢乱走，生怕杨天青真给他扔了。
金元顺着墙角坐了下来，那有一片阴凉地，金元抱着膝盖把自己团成一团，饿得肚子咕噜噜直响，“找爹爹，找娘亲。”
金元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不大明白为什么杨天青不理他了，还让他走开，他好饿呀，金元往墙角一团，等着等着就趴在地上睡了起来。
杨天青没在往门口看了，杏花村也被叛军洗劫了，村子里的人怕是死得死，逃得逃，他一路走来没见过个活物的，还有不少人家的房屋被烧了，只剩下被熏得漆黑的土墙。
还好杨家院子里虽然看起来被人翻找了一翻，但屋子没有被烧了，杨天青现在也不知道去哪，既然杨来福两口子没了，他打算在杏花村落脚。
杨天青屋里屋外翻了起来，看看家中还有什么吃的，杨天青先去厨屋棚子转了一圈，里面的瓦罐东倒西歪的，杨天青嗤笑了一声，难不成觉得杨来福会在那罐子里藏铜板？
杨天青想找一些米或者粮食出来，打开装米的罐子一看里面只剩下薄薄一层，不知道是被人抢了去还是罐子里本来就剩这么多。
杨天青转完厨屋出来了，抬眼朝门口看去，那个小脏崽子已经不见了，不知道跑哪去了，走也就好，他是不会养他金宗霖的崽子的。
杨天青又去主屋翻了起来，里面乱糟糟一片，值钱东西肯定是没有了，杨天青弯腰打算把屋子里收拾一下，以后他就一个人住在这了。
杨天青正收拾屋子呢，哗啦一声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杨天青立马抄起了地上的板凳腿，“出来！”
屋里本就有点黑，杨天青一时也不知道哪里藏了人了，或者是耗子也说不一定。
杨天青细细查看了起来，“出来！”
一只手从床下伸了出来，杨天青看见了站在床边等着那人出来，一个小子从里面滚了出来，杨顺吓得直哆嗦“狗剩……”
杨天青踢了一下地上的人，“你怎么在这，村子里的人呢？”
杨顺直摇头，外面喊打喊杀的，他躲在床底才逃了一命，“不，不知道。”
“杨来福和你娘死了。”
杨顺一听他爹娘死了，吓得哆嗦了一下，现在都入了五月了，天都暖和起来了，杨顺却跟穿着单衣身处寒冬腊月似的直打摆。
杨天青不在理他，也不在收拾屋子了，出了正屋的门抬眼看去，院门口空荡荡的，杨天青扭头就去了厨房。
昨天下午他就没吃饭，水都没喝上一口，杨天青拿起葫芦瓢在缸了舀了水几口给喝了个干净，又把剩了个底儿的米倒在了瓦罐里煮粥。
杨天青想着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杨顺没死，两人势必要活在一个院子，杨顺也不过六岁，不碍着他眼就行，正房他是不打算睡了，那是杨来福和张氏的地儿，他一会儿去把东屋收拾出来，以后他就住那了。
现在外面乱成一片，出去了也没有什么活路，不如就在杏花村种地也好，杨家种着金家七亩地呢，若是没有什么叛军土匪过来骚扰的话，足够他吃了。
瓦罐里米粥已经煮开，杨天青用木勺子搅了搅，杨顺也从屋里出来了，一副吓破胆的样子，站在大日头低下还在打摆呢，只是眼睛盯着那瓦罐。
瓦罐里的粥还没煮好，杨天青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烦躁地把手上的木柴给撅断了，吓得一旁的杨顺又哆嗦了一下。
杨天青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跟杨来福一样窝囊样的杨顺，“不许动。”
杨顺哪里敢动的，以为杨天青是让他站着不要动，生怕杨天青拿着手上的棍子打他，之前他和杨天青没少打架，但有他爹和娘拉着，杨顺没吃多少亏。
但现在他爹娘都没了，杨顺欺软怕硬哪里还敢招惹杨天青的。
杨天青迈着步子出了门，顺着路朝远处看去，除了烧得漆黑的土墙和路边的几具尸首，那还有什么活物，杨天青扭头就要回院子，一抹金色的衣角落了他的眼睛。
只见那个讨人厌的崽子在墙角蜷缩成一团，皱着个眉眼角还挂着眼泪呢。
杨天青拿棍子戳了下金元，金元正梦见他被爹娘抱着喂香香软软的点心呢，就被杨天青拿棍子给弄醒了。
金元一睁开看见陌生的地方就想哭，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看见了杨天青，想抱一下杨天青又不敢，“天青哥哥……”
“你赖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让你走了。”
金元不说话，只一味的摇头，抬着脏兮兮的小脸红肿着眼睛可怜兮兮看杨天青。
杨天青哼了一声又进了院子，小小年纪就惯会蛊惑人心的，那可是金宗霖的崽子，金宗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崽子又会是什么善茬，等长大了和他爹一样是个黑心眼的！
金元一轱辘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杨天青进了院子，他想进去又不敢，生怕杨天青冷下脸看他，好凶，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凶过，金元本能得有些害怕。
杨顺站在院子里也看见了金元，朝着他狠瞪了几眼过去。
金元原本站在门口左脚踩右脚，扣着手指给自己壮胆，被杨顺瞪了几眼更是不敢过来，他记得杨顺，是杨天青的弟弟，上次他来杨家的时候见过。
瓦罐里的粥已经煮好，杨天青盛了出来喝了几口，肚子里总算熨贴了起来。
金元站在门口看着杨天青，睡醒之后肚子更饿了，咕噜噜响了起来，金元咽了咽口水，想起他家金家不爱吃的点心，现在想吃了。
不仅金元想吃，杨顺站在大日头底下也想吃，眼睛盯着那个瓦罐，希望杨天青能分给他一口。
杨天青喝了一碗粥，虽然还饿，但杨家已经没有什么吃食了。
他又打了半碗，“过来。”
杨顺赶紧过去了，杨天青瞪了他一眼，“滚一边去。”
金元也听见了，刚迈出一条腿跨进了杨家就看见杨顺过去了，小短腿又收了回去，低落地扣着手指，好饿。
金元盯着杨天青一脸的委屈，见杨天青把杨顺给赶走了，他眼睛都亮了起来，赶紧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就像是被丢弃的小奶猫，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金元盯着杨天青手上米粥咽口水，有些不敢伸手，杨天青把手上的粥递了过去，金元立马就着杨天青的手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就像往常一样，两只手扒着杨天的胳膊，只伸着脖子喝了起来，杨天青在心里嗤了一声，还当自己是金家的娇少爷呢。
金元饿得厉害，一碗粥下肚就饱了，以为杨天青终于不赶他走了，撞起胆子抓着杨天青的胳膊没松开，“天青哥哥。”
杨天青把碗放下了，“之前你对我还算可以，还你一碗粥，扯平了，走开。”
金元眼眶蓄起眼泪，杨天青低声呵斥了一声，“不许哭！”
金元抬手打了过去，杨天青手上的空碗掉在了地上，咕噜噜转了几圈没有破，金元拔腿跑了出去，“我讨厌你！”
杨天青看着那金色的圆子跑了，捡起地上的碗放了回去，又去东屋打扫屋子去了，不招人待见的崽子，还说讨厌他！
金元被伤了心，一路朝着村口跑去，他要回家，他要找他爹，他再也不和杨天青玩了，杨天青讨厌死了！
金元刚跑到了村口就看见前面路过一个人，金元停下了脚步，那人也看见了他，金元脸上露出惊喜，“旺儿。”
旺儿跟了金元两三年了，金元觉得旺儿会听他的话，他想让旺儿抱抱自己，然后去找他娘。
旺儿也看见了金元，脸上流露出厌恶，金家都没了，哪里还来的金小少爷呀！
他目光落在金元的脖子上，随后笑了起来，蹲在地上招呼金元过来，“小少爷，你咋在这呢，过来，旺儿给你擦擦脸。”
第18章 018
金元像找到了能抓住的浮木一般，拔腿朝着旺儿跑了过去，金豆豆顺着脏兮兮的小脸滑了下来，伸着小手要抱抱，“旺儿，你去哪了。”
旺儿眼睛中闪过贪婪的光，仿佛看着一条大鱼要落入自己的网中。
等金元跑过来旺儿一把抓住了金元了衣领，“小兔崽子！”
金元被吓到了挣扎着要逃脱，旺儿一把摘掉了金元脖子上的金项圈，他呵呵低声笑了起来，“老子给那群兵匪引了路，日他老子的！扭头就把老子给踹了，还以为要空手了呢，没想到在这等着呢！”
金元想伸手去抢他的金项圈，虽然他有好几个金项圈，每天都轮换着戴，他还不知道这东西的珍贵，但他的东西被抢了，本能得想夺回来。
“给我，给我的东西。”
金元吓得直哭，旺儿之前待自己很好，怎么突然变得很杨天青一样，金元怕得小脸都白了。
旺儿一手拿着金项圈在日头下看，一手拎着金元，金光闪闪的项圈，值上一二百两银子呢。
金元被他拎着衣领子憋的脸都红了，扑棱着四肢想逃脱，但他太小了，等过了夏收也不过才五岁，哪里是旺儿的对手。
旺儿正贪婪地拿着金项圈看呢，突然一颗石子砸到了他脸上，旺儿哎呦一声跌坐在了地上，金元也跟着被扔到了地上，金元被摔懵了，好疼。
“放开他！”
旺儿赶紧捡起了地上的金项圈，“杨天青，是你呀，我说这小崽子怎么还能活着。”
金家被叛军闯进来之后就杀人，金家的人跑的跑死的死，旺儿跪地求饶，说他知道金宗霖把东西藏哪去了，这才活了下来。
金元看见杨天青来了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天青哥哥，救我！”
旺儿拿起金项圈就跑了，杨天青也把地上的脏崽子给抱了起来，“乱跑什么。”
不过一夜之间，金元的日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爹死了，家也烧了，杨天青不要自己了，旺儿也抢了自己的东西。
金元紧紧搂着杨天青的脖子哇哇哭了起来，“天青哥哥，我不要和你玩了，不要和你玩了！”
怀里的脏崽子手脚并用踢自己，别看年岁不大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杨天青被他踢得生疼，只得低声呵斥了一句，“不许哭了。”
但这一招不管用了，金元哭闹不已，杨天青只好抱着人回去了，金元闹了一会儿就不踢杨天青，只是紧紧搂着杨天青的脖子，生怕杨天青不要他了。
杨天青一路抱着人回去了，杨顺正在厨屋抱着瓦罐喝粥呢。
刚才杨天青走了，杨顺这才敢过去了，见瓦罐里还有薄薄一层米粥，他抱着喝了起来，只有几口哪里能填饱肚子的，瓦罐肚子上还沾了几粒米，他又灌了些水喝了起来。
看见杨天青又抱着那个崽子回来了，杨顺擦了擦嘴，生怕因为他偷吃了粥被打一顿。
杨天青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抱着人进了东屋，两只手掐着金元的小腰要把人弄下来，金元害怕极了，努力想找个认为安全的地方躲进去。
就像他夜里被窗外的树影吓到，就会跑去找他爹娘，挤在他爹娘中间他就不怕了。
“下来。”
杨天青扯了一下没扯下来，这小崽子别看人不大，力气还不小，胳膊圈着自己的脖子差点把自己给勒死了。
金元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杨天青的脖子不肯下来，他怕杨天青把他给丢到外面，外面好可怕。
杨天青微微用了下力，总算让小崽子松开了自己的脖子，只是刚提溜下来一点，那小崽子就两只手又拽住了自己的衣裳，脚也踢蹬着恨不得连脚都用上抓自己。
“下来。”
“不要，不要。”
“下来，不扔你了。”
金元摇头，他不在相信这个大坏蛋了，只想紧紧挂在杨天青身上，不要他把自己给扔了出去。
杨天青只得两只手拽人，总算是把想挂在自己身上的崽子给弄了下来，只是这崽子一落了地就又想黏过来，杨天青不得不板下了脸，“站好！”
金元不敢动了，委屈地站在一旁，他身上好疼呀，手疼脚疼，刚被旺儿摔了一下屁股也疼。
杨天青见金元总算是不闹了，他接着收拾东屋，东屋之前是杨顺在住，看样子也被人翻了一翻，凳子被踢倒，床头的木箱子也被打开了，被子和衣物扔得一地。
还好被子还在，杨天青先把床给收拾好了，被褥打了打铺好，然后两手抱着地上的崽子给放到了床上，金元赶紧两只手拽杨天青的衣裳不肯松开。
杨天青有些头疼，“松开。”
金元低着头不看杨天青，只是两只小手紧紧抓着杨天青的衣摆，杨天青把他的手给掰开了，金元不敢在抓了。
杨天青抬脚要出去，金元慌了，想从床上秃噜下来，杨天青拎着后脖领把人给拎了回去，“坐好，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