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esurgam
冯老头当时并没有否认虫煞能灭杀蛊虫的事实,可他同时也告诉我,虫煞强大的杀伤力只是对于最初的一代蛊虫而言,到他手上的这一代蛊虫,虫煞已经根本奈何不得了,不仅如此,他还告诉我,自从南疆蛊术衰落之后,便再无人大规模地培育虫煞,野生虫煞又极其难寻,他劝我死了这条心,先别说能不能找到野生的虫煞,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对子母蛊起作用,连他自己都还没能找到解这个子母蛊的办法,我更不可能轻易找到。
不过这些我并不能告诉秋拾。
“是属下疏忽了。”秋拾歉然,继续解释道,“那虫煞其实并不是一种蛊虫,而是一种草木,根据古籍上的记载,这种名为虫煞的草木生长之处,少见虫害,从而引起了住民的注意,后来那里的药师发现这种草对蛊虫亦有强烈的灭杀之力,对人却并无太大伤害,因而逐渐将其作为解蛊的药材。”
“所以你的意思是,虫煞能解子母蛊?”
“按照古籍记载的话,应当是这样的。”
我奇怪,问道:“这些古籍,你是在哪里看见的?”
“回少主,是在一座废弃的寨子之中。”他一脸的正经,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废弃的寨子?”
“是,应是许久都没有人居住了。”
我不置一词,也没说自己信不信,反倒问起他来。
“照你先前所说,子母蛊这么少见的蛊如果这么轻易就能解开,那它稀有在何处?”
“少主有所不知,解蛊容易,可这解蛊之物却难得,这虫煞如今即便在南疆也是一种极为难寻之物。”
“所以,听你的意思,你这是寻到了?”我半信半疑道。
“少主所说不错。”
“如此难寻之物都能让你在这短短时间内寻到,秋大护卫好生能耐。”
“此事倒没有少主想的如此困难,虫煞虽少,却不算什么珍贵之物,只是如今在南疆无人会其种植之法,野生虫煞又极难存活,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说来也是属下运气比较好,机缘巧合之下寻到了存活的虫煞。”
他这话说的和当初冯老头与我说过的话颇有相似,我心中信了几分,但还是问道:“如你所说,你先前应是没见过这虫煞的,如何敢确定你找到的就是虫煞,若是认错了该怎么办?”
“这个属下是不会认错的,少主一见便知。”
说完,秋拾侧身从一旁的暗格中拿出一个平平无奇的木盒,然后递给了我。
那木盒不过巴掌大一点,我接过后掂了掂,居然还有些重,我沉下心,缓缓打开木盒,才明白秋拾为什么说他不会认错了。
木盒中放了许多的泥土,而这堆泥土的中间,正长着几株血红色的草,草叶肥厚,剔透如玉,仔细一看,通红的草茎之中隐有黑色脉络,黑色叶脉细如发丝,蔓延了整株草,妖冶不似人间之物。
这株草,确实与我之前在冯老头那里看到的虫煞相关记载一般无二,我在亲眼见过之后更能体会到它的特别。
也难怪秋拾说自己不会认错,世间与其相似之物着实太少。
震动退去之后,我心中涌上来的却是止不住的慌乱。
我开始怀疑冯老头对我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这虫煞看起来确实有些非同一般,而当初冯老头本身就不太愿意给我们解掉这个蛊,他担心我知道解蛊方法,拿这些谎言诓骗于我也不是不可能……说不定,这虫煞真的能解开子母蛊呢?
如果现在子母蛊真的解开了,我觉得我并不能应付之后发生的事情,想到这一处,我几乎是立马就想带着大壮离开这个房间,离开暗堂,不去面对这可能发生的一切。
我将木盒扣上,还给了秋拾。
“果真是个稀奇物件,不过,你如何能让我信你?此物一见便知不简单,我怎知这玩意儿是好是坏,我可不敢赌你的忠心。”
“少主有这样的想法,属下并不意外,所以属下也早就想好了取信于少主的法子,”说着,他自己又打开了木盒,直接用手掐下一小株虫煞,血红的汁液迸溅,沾满了他的手指,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一小株虫煞吞食入口,而后才继续道,“此物于人无害,少主一见便知。”
我还愣在当场,就听见他问:“就是不知这样能不能让少主相信属下。”
我掩藏在衣袖之下的手紧紧攥住,面上却只能微微笑道:“秋大护卫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我若还是不信,岂不是不知好歹了。”
“少主能相信属下便好。”他又将木盒重新递给我,“虫煞此草,喜潮喜暗,少主只需定期补一些水就够了。”
我抬头,有些不解其意。
秋拾转头看向正躺在床上的大壮,开口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那谢行亦让庄主十分头痛,暂时留下他一命兴许还有牵制谢行的余地,若他此时恢复记忆,于我们并不是一件好事,此物给少主,也是希望少主能在合适之时让自己远离危险,属下一开始,便没有逼迫少主立刻就用的意思。”
我拿着木盒,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
“你耍我?”
“属下不敢。”他轻轻一拱手,“属下只是担心少主之心有所动摇罢了。”
我气上心来,呛声道:“秋大护卫此等英杰,怎就屈居于秋原暗堂之中天天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若是闯荡江湖,这武林中必少不了你的名头,岂不是比给人当狗要好上太多?”
“少主多虑了,虚名于属下无益,属下亦不觉得在秋原有什么不好。”秋拾不为所动。
我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少主若是没其他问题了,便好生回去歇息着吧,至于庄主的安排,属下和秋文总管会替您处理好的,少主也不必忧心。您且自便吧,属下先不打扰了。”
说完他朝外唤道:“廿四。”
门被打开,正是那婢子。
秋拾侧身走过,并没有看她。
“你先继续跟着少主,待到替换的人选安排之后,再到刑室领罚。”
“是。” 她应道,又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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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廿四?”我抬眼看着这婢子。
“是。”廿四仍是垂着头,神色平静,一反之前的柔弱模样。
我倒不算意外,婢女是婢女,暗卫是暗卫,本就是两种不同的面孔。
“之前一直监视我的人,也是你吗?”
也许是我的话说得太直接,她蓦地抬头,居然显出几分无措。
“回少主,这不是……”
“是你吗?”她似乎想要反驳,但我心中因着秋拾尚且还存了几分气性,不耐烦地将她堵了回去。
她老实回答道:“庄主共安排了三人来保护少主安危,属下只是其中之一。”
“秋拾也是吗?”
她摇头,“不是,老大比较忙,没空天天来盯人的。”
我恍然,“原来真的是在盯着我。”
她眼睛微微睁大,似是有几分懊恼,而后又紧紧抿起了唇。
我意外于她外露的神色,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那为什么今天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是秋拾呢?”
她愣了愣,“老大一向起得比较早,可能是碰巧遇见少主了。”
“这样吗,那当时应该是谁盯着我呢?”
她讷讷道:“是属下。”
“你那时候在哪儿呢?”
“那时候,那时候恰逢轮班之时,属下刚离开,哪知少主正好离去,是属下擅离职守了。”
“所以他们要罚你?”
她点头。
“那你还记得你离开之前,我正在做什么吗?”
“属下离开之时,少主正在房中休息,所以属下才敢先行离去。”
我点点头,眼见着她偷偷松了口气,才开口道:“可我一夜未眠,也不曾回过房中。”
她呆住了。
“所以你还不是一时的擅离职守,你是一直都不在,是吗?”
“我,不是,属下……”她一下子被我问懵了。
“怎的,秋拾没教你怎么回答吗?”
她沉默许久后,颇有些自暴自弃地开口道:“老大让我少跟您讲话。”
“先前你拦我的时候可比现在机灵多了。”
廿四低着头,不肯说话了。
她既不开口,我也没有追根问底,继续逼问她,而是倚上身后的墙,拿起装有虫煞的木盒,复又打开,重新端详起来。
我伸手抚摸着那鲜艳的叶片,冰冰凉凉的,却并没有平复我心中的震动,我缓缓沿着叶脉一直触到根茎之处,紧了紧指尖,还是没有使下力气。
许是见我面上还算平和,又或是秋拾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吩咐了些什么,我不说话了,廿四反而又活络起来,试探地问道:“少主,此处空置许久,积灰甚重,您身体尚且需要休养,您若是累了,不如先行回观雪轩好生休息着?”
我仍是不说话,她便有些忐忑,“少主恕罪……是属下逾距了。”
“无妨。”我方才缓过神,抽出自己的手,又将木盒合上,“我等他醒来。”
她思考了一会儿,又愣愣地回道:“少主若是需要的话,属下这就将息虫的解药拿来。”
“不必了,让他睡着吧。”我抬眼,“怎的,你急着去领罚?”
她连连摇头。
“你不是说有三个人吗,其余二人呢?怎么不来替你?”
听到我的问话,她的脸却骤然苦了下来,“少主如今的情况,尚且还需要人贴身照顾,所以……”
“所以什么?”我奇道。
她轻叹,“其实照理来说,像我们这样时刻跟在少主身边的暗卫,是不能够现身于少主面前的,他们既未犯错,所以就不必同我一般这样在少主身旁侍奉,暗堂能取代属下的人多得是,待到少主不需要属下之时,便是属下去领罚之时。”
“所以你是因为犯了错才能出现在我面前?可真有意思。”
“属下既犯了错,便不能继续呆在少主身边,现不现身的,也不重要了。”她似乎还有些郁闷。
我有些诧异,“怎么,你似乎不太愿意?”
“那是当然啊!我之后定然会被安排做一些又难又危险的任务,我真的做不好啊……”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一时之间竟连称呼都忘了,这别说在暗堂,就连在秋原也是极为少见的,我沉思片刻,开口问道:“你不像是从暗堂从小培养的,这倒是挺少见的。”
她唰的一下白了脸,恍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疏忽,我还没表示什么,她就猛地跪在我面前,慌忙告罪。
“属下唐突失态,请少主恕罪。”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遭弄得无言以对,只能摇摇头道:“起来,我并无怪罪你的意思,你这样倒显得我是个恶人一般。”
她抬头看了看我,确定我没有任何生气的样子后才敢放心起身。
我笑了笑,试图缓和一下气氛,“我还以为暗堂净是些秋拾那种冷冰冰一点人味儿都没有的石头,你这样活络的,我倒是从未见过。”